測繪老兵歷險記

柯文翰

1959年我考入武漢測繪學院（簡稱武測），學習航空攝影測量專業。不到三年時間我就初步掌握基本的測繪技能。1962年，我榮幸地參加中蒙邊界1∶25000地形圖的編繪工作。當看到自已所繪制的地形圖用于中蒙國界劃定，心里十分高興，從而堅定了我干一輩子測量的決心。1964年我從武測畢業，分配到國測九隊從事航測外業工作。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人們用四句話描述外業測量員：“和尚的脾氣、老鷹的眼睛、橡皮的肚子、兔子的腿”。所謂“和尚的脾氣”，就是“倔犟”，測量員為了趕天氣搶做控制，上山沒有路也要砍出一條路來，路彎了就要走直的；所謂“老鷹的眼睛”,是講測量員找目標（方向）很厲害，就像老鷹在天上找小雞那樣容易；所謂“橡皮的肚子”，是講測量員的肚子像橡皮袋、能伸縮，為了趕任務能餓著肚子干活，完成任務后，能敞開肚子大吃；所謂兔子的腿，是講測量員走路像兔子一樣快。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在四川，“峨山”系列共有6座山峰,它們是：老峨山、大峨山(峨眉山)、二峨山、三峨山、四峨山和后峨山。

1965年，我第二幅圖在四川邛崍縣，圖幅內有“老峨山”。我完成像片連測后，為趕任務一個人搞調繪。那里的地貌破碎，切割很深，坡度大。山頂、山溝均有水田、住戶，中間山坡約200米高差生長著可割松香的大松樹（但無人居住）,為保證調繪質量，我經常走重復路。讓人可怕的是那年那里發現了老虎，老鄉告訴我，不久前老鄉的豬被老虎咬走。聽后我心里還是有點害怕，但為了三線建設，我必須迎著困難上。

為確保成果質量，調繪了山溝還要調繪山頂，總要穿過松樹林。除了必須量注樹高及胸徑的地方外，每要通過松林之前，我都要仔細判讀像片，看準必經的毛毛路是否有分叉、走多遠有分叉，然后我把像片放入挎包，飛快地跑步通過松樹林。偶爾路上有斑鳩或野雞，當它們聽到我的腳步聲被嚇得突然起飛時，我也被嚇得全身起雞皮疙瘩、毛發都豎起來，心臟幾乎跳出體外。這時我就會加快腳步拼命奔跑，直至跑出松樹林才敢停下。經過10多天的奮戰，順利完成任務。

攻克小涼山主峰藥子山

1966年，為落實黨中央提出的“備戰、備荒、為人民”和“大搞三線建設”的號召，當年2月國測九隊轉戰四川涼山測區。我們控制組承擔像片連測，小涼山主峰藥子山（海拔4000多米）就在任務范圍內。測區的天氣寒冷多霧，平時山峰基本不露頭。國測九隊領導吸收了前一年高山作業的經驗教訓，加強控制組，每組配備兩臺經緯儀，以便天氣好時可同時上兩個山頭，拿下兩個以上像控點。我們的戰術是先啃骨頭，于是決定先上藥子山。我們上山除個人裝備—皮大衣、毛皮鞋、長筒套鞋和被子外，還有帳篷、鍋、碗、瓢、盆，斧頭、砍刀、糧食和儀器。事先計劃在山頭蹲上個把月，所以除了已雇請的兩位臨時工，還通過社教隊請了兩位出身農奴的彝胞幫我們背東西。

從海拔400多米的駐地上藥子山需兩天時間，我們在途中選擇巖窩過夜。第二天清晨出發，因晚上氣溫偏低，白天融化的雪又凍成一層薄冰。在上一個（近65°的）陡坡時，我背著儀器，因沒有摳破雪面上那層薄冰，往下滑了近3米，最后我有一只手摳破薄冰、插入雪中，終于停住。在我“剎住”下滑后，側視往下看，是看不到底的山溝，如果滑下去，我將沒有完好的尸體。后來同伴放下繩子把我拖上安全處。

完成任務下山時，身上的負荷全壓在膝蓋上。當到達山下駐地后，膝蓋痛得難受，人幾乎站立不了。連續休息３天，才能正常走路。

從藥子山下山過程中，全身被霧水打濕，清晨吃的食物，早就消化光光，肚子癟癟的，真是饑寒交迫，中途只好停下休息。我拿水壺到小溪取水喝，突然想起登山包口袋有十多天前沒吃完的半個包谷粑，趕快取出往嘴里送。嗨！真是美極了，我覺得特香、特好吃。那時那刻我才對成語“饑不擇食”的理解更透徹。

騎馬調繪

1966年8月，我們中隊進入甘肅甘南測區做1∶100000航測圖。我組的任務位于甘肅、青海交界處（藏族居住區）。測區治安情況復雜，有參與1959年達賴集團叛亂的殘匪，進入測區的人員都必須佩帶武器，還必須有武裝民兵（兼翻譯）保護。一望無際的草原，每天出門都得騎馬。

野外調繪一般由本隊職工2人，帶1至2名翻譯承擔。測區的植被單調，以草地為主，沿河流兩側生長灌木叢，植被采取樣片調繪；調繪的主要任務是調查地名，一望無際的草原，很難遇上牧民。每天出去，由翻譯當向導，直奔牧民放牧地點。找到牧民后，從他們的臨時放牧點的地名問起，然后向東、西、南、北方向擴展地問。年長的牧民，對周圍的地名十分熟悉。到了下一個放牧地點，再對已問地名進行核實。（調注地名，先由翻譯問藏民，聽藏民發音，我用拼音記錄，一般要藏民反復發音兩次以上?；氐今v地后，根據發音注記漢字。出測前，由國家測繪總局請中央民族學院老師教一些藏語口語和拼音記錄規則。）

剛學會騎馬不敢奔跑，幸好雇來的馬是老馬，一般情況下，老馬是慢慢走的。我不是騎馬高手，騎上馬后我的腳不敢離開馬鐙，所以膝蓋是彎的不能動。騎了一天馬，我的膝蓋麻木了，下馬后根本無法站立，需坐在地按摩很久才能站起來。在那里作業一個多月，順利完成任務。

干一輩子測繪

我在國測九隊干到1970年。后因國測總局被撤銷、國測九隊解散，我被下放到省朝陽煤礦井下勞動，后來搞井下測量；1974年技術歸隊到省第一測繪院重操舊業——航測外業；1975年調入省第三測繪院搞航測內業；1983年調入局機關工作，從此我投身到對土地進行科學管理的測繪工作，直至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