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盤手”文繼榮

賴方宇 沙苦沙三

２０１１年１２月１６日，重慶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

站在被告席上的，是一個面色焦黃、身形佝僂的老頭。

他叫文繼榮，渝北區農業科技園區管委會原副書記，曾掌控原江北縣（現渝北區）農工商聯合公司近２０年，是名噪一時的“操盤手”。

然而，貪污了１９００多萬元的文繼榮也許未曾想到，自己精心策劃的操盤大戲，最終會徹底敗露。

天價補償

２００６年夏的一天，馬永（化名）被老板喊去談話。

馬永曾是渝北區園藝場場長，２００２年８月，老領導文繼榮聘請他到城北房地產公司工作。

城北房地產公司原本是渝北區農工商聯合公司的下屬公司，１９９９年國有股份退出后，渝北區農工商聯合公司經理文繼榮伙同其親屬掌控了公司的全部股份。

“你和你老婆離開公司吧。”老板文繼榮開門見山地說。

馬永回答：“可以，但是要給補償。”

幾天后的一個下午，文繼榮又同馬永一起散步。

“你要多少補償？”文繼榮問。

“２００萬元。”馬永脫口而出。

“沒問題。”文繼榮爽快地答應了，而且還多付了１０萬元。

為什么文繼榮會給一個打工仔如此巨額的補償金呢？

從２００２年開始，文繼榮就一直處在風口浪尖，渝北區人民檢察院頻頻接到群眾對他的舉報。

此時的文繼榮是渝北區國企改制的風云人物。

這個農家子弟，小學畢業后干過農活、修過鐵路、當過工人。上世紀８０年代初，他進入江北縣農工商聯合公司工作，憑著踏實苦干，三年內便一躍成為公司經理。

上世紀９０年代中期，江北縣農工商聯合公司已成為一個擁有１７個下屬公司的知名國企，經營范圍涉及租賃、房地產、金屬材料、畜產品、園藝等多個領域。

文繼榮成為當地聲名遠播的顯赫人物。

轉折發生在１９９９年。當時的渝北區體改辦明確文繼榮為渝北區農工商聯合公司及其下屬企業改制責任人，文繼榮獲得了國企改制的大權。

貪欲，也在這一年被激發。

初試身手

２０００年６月８日，重慶海盾科技公司以７９３．８５５萬元的價格，購買式兼并了渝北區園藝場下屬的禮嘉園藝場。

渝北區園藝場正是文繼榮主政的區農工商聯合公司的下屬單位。

２００１年初，渝北區園藝場拿到了海盾公司的２５７萬元購地款。渝北區園藝場用這筆購地款安置了禮嘉園藝場的職工。

２００１年７月，市政府出臺《關于國有企業改制的若干意見》（根據《重慶市人民政府關于廢止第二批市政府規范性文件的決定》，該文件已于２０１０年１月１日廢止），其中提到，部分改制企業“如果企業凈資產（不含土地出讓金）不足支付改制成本時，可用土地出讓金解決”。

看到這條政策，文繼榮欣喜若狂，馬上找到渝北區園藝場場長馬永。

“你以渝北區園藝場的名義打個報告，大意是需要２４００余萬元用于安置３９９名職工。”文繼榮說。

“可是，我們只有二十幾個職工呀？”馬永有點疑惑。

“現在市里面有個文件，如果企業凈資產不足支付改制成本時，可用土地出讓金解決。”文繼榮說，“我們盡量爭取吧。”

事實上，當時安置禮嘉園藝場的職工，一共只花了９８．８３萬元，而且禮嘉園藝場的凈資產也是足夠安置職工的。

隨后，文繼榮找來一個審計機構，做了一個區園藝場嚴重資不抵債的財務報表，向有關部門打報告，請求以土地出讓金彌補改制成本。

２００２年，文繼榮安排已成為其私人企業的城北房地產公司兼并了渝北區園藝場。

２００４年６月，有關部門同意禮嘉園藝場土地出讓綜合價金２４１９萬元作為企業改制成本，用于安置職工。

２００４年１月至２０１０年３月，在文繼榮操控下，海盾公司將本應交給國家的收購禮嘉園藝場的土地出讓綜合價金１５００多萬元，劃到了文繼榮控制的城北房地產公司，并被該公司占有。

欲罷不能

貪欲之門一旦開啟，便再也無法關閉。

這一次，文繼榮盯上了渝北區農工商聯合公司下屬的國有石坪園藝場。

２００１年７月，石坪園藝場立項改制，評估凈資產為１９１．７７萬元。

與此同時，文繼榮安排妻子趙依琴接收了自己在城北房地產公司的股份，企圖淡化城北房地產公司同自己的關系。

２００２年３月，在文繼榮導演下，趙依琴控制的城北房地產公司兼并石坪園藝場，承接了石坪園藝場所有債權債務，并負責安置所有職工。

同年５月，文繼榮利用手中的權力，虛構了石坪園藝場職工人數——２５４人，造成凈資產不足以安置職工的假象。實際上，石坪園藝場在職職工只有７人，退休職工不過６人，即使算上１９９６年退職的７名職工，也不過２０人。

不久，文繼榮就向有關部門提出申請，要求將石坪園藝場２８１畝土地的出讓金３０７．５３８１萬元用于安置職工。

當年６月，有關部門同意免收石坪園藝場的土地出讓金，將其用于安置園藝場的職工。

就這樣，城北房地產公司在未繳納土地出讓金的情況下，便取得了石坪園藝場的土地使用權。

在文繼榮操控下，文家完成了原始積累，后來，文家的房地產公司成功開發了某大型樓盤。

垂死掙扎

２０１０年，渝北區檢察院根據群眾舉報，組成專案組，對文繼榮進行調查。

專案組通過與兩名知情人秘密接觸，取得了第一手資料。同時，辦案人員還深入相關職能部門，點面結合，搜集農工商聯合公司及其下屬企業改制的相關資料。

隨后，專案組決定直接傳訊文繼榮。

面對辦案人員的訊問，文繼榮要么堅不吐實，要么避重就輕，要么以身體欠安為由，三緘其口。

在辦案人員列舉相關證據后，文繼榮感到，自己貪污土地出讓金的事情已經無法抵賴。

不過，作為一個混跡社會多年的老江湖，文繼榮不甘心束手就擒。于是，他又在主體身份上耍起了小聰明。

“我在２００４年才知道市政府《關于國有企業改制的若干意見》中有空子可鉆。”文繼榮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他在２００３年就因退休而失去了國家工作人員的身份。

辦案人員明白文繼榮的企圖：如果按其說法，他是在２００４年退休過后才起意騙取國家的土地出讓金的，那么，他的涉案性質就從貪污案變成了詐騙案。

根據這一情況，專案組抽調精兵強將，從已經搜集到的書證中尋找證據。書證資料多達數百份，專案組成員沒日沒夜地進行篩選。

經過不懈努力，終于在一份２００２年達成的協議文件中，發現了蛛絲馬跡：文繼榮早在２００１年就開始利用《關于國有企業改制的若干意見》的相關政策，著手實施犯罪。

鐵證如山，文繼榮不得不低下了頭。

２０１１年１２月１６日上午，重慶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公開審理了文繼榮貪污一案。

“被告人文繼榮犯貪污罪，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文繼榮沒有提出上訴。

一個多月后，文繼榮因病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