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癖哈里斯的旅途目擊

林路

“旅行癖”或者“流浪癖”（英文wanderlust）的定義是這樣的：非常強烈的和不可抗拒的旅行沖動，英文的這一詞匯源于德文的“漫步”和“渴望”的組合。哈里斯的半生都是在旅途中“漫步”，用這個詞匯形容他最恰當不過。

美國攝影家馬克·愛德華·哈里斯以“旅行癖”自稱，還出版過一本《旅行癖》畫冊，其足跡遍布世界各地70多個國家和地區，按其分類，大致有這樣一些區域——北美：美國、加拿大、墨西哥、危地馬拉、洪都拉斯、古巴、牙買加等；南美：阿根廷、智利、巴西、秘魯等；非洲：埃及、肯尼亞、南非等；中東：以色列、黎巴嫩、阿拉伯聯合酋長國、阿曼、伊朗、科威特、卡塔爾等；亞洲：菲律賓、韓國、朝鮮、中國、日本、越南、印度等十七個國家和地區；歐洲：俄羅斯、羅馬尼亞、保加利亞、德國、奧地利、瑞典、法國、英國、西班牙等三十多個國家。

哈里斯說在自己孩童時代，家庭式的旅行就從洛杉磯開始，一直向美國西部的自然原野延伸。墨西哥和夏威夷讓旅行充滿著異國情調，哈里斯的父親用柯尼卡35mm相機記錄下一家人的旅途，還包括8mm的電影機記錄動態的影像。

大學讀書間隙，哈里斯成為歐洲旅行的背包族，從此以后旅行的生活方式就沒有改變——他成為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旅行癖”。大學里的攝影課使哈里斯漫無目的的旅行有了一個寄托，他很快迷上了照相機在旅途中所抓拍的一切。從旅行中回到家，就一頭鉆進暗房，從晚上七點一直到凌晨兩點，全然不知時光的流逝。

哈里斯說，作為拍攝的主題，他更為欣賞斯泰肯經典的《人類大家庭》影展的作品，以及尤金·史密斯和薩巴斯蒂奧·薩爾加多的人道主義攝影，而不太喜歡直面現場的暴力和災難的日常新聞攝影方式。攝影家艾略特·厄韋特曾經說：“生活并不僅僅是災難和歇斯底里，同時也有這兩者之間的一切可能。”對于哈里斯來說，“兩者之間”也就意味著攝影靈感的無盡資源，同時也意味著他所信仰的人性的唯一性和共性。

哈里斯已經出版多本畫冊，要分析他的拍攝思路和創作動因，我們不妨從其中的兩本經典的畫冊入手。

拍攝于日本的畫冊，題為《溫泉》，介紹了日本獨特的沐浴方式。由于哈里斯的妻子是日本人，所以他有得天獨厚的拍攝機會。他在整本畫冊中對黑白畫面的控制非常到位，細膩地展現了這一獨特的民俗風貌。

畫冊介紹說，日本大約有2萬個地熱溫泉冒出地面，盡管日本的地熱資源受到火山爆發、海嘯、以及地震的破壞（日本的活火山占世界10%），日本仍有百萬居民在生活中享受著地熱資源帶來的生活方式，從而躲避都市的精神壓力。不僅是在讓身體，也是在讓靈魂享受著沐浴。

其實，在日本沐浴并非就是為清潔。不管是公共的還是私人浴室，肥皂是不能帶進去的。在沐浴之前使用肥皂的清潔工作必須已經完成，并且沐浴前要用清水洗盡所有洗滌用品的殘余。

如果身體有疾病，沐浴時須選特殊的礦物水質，日本島嶼上的阿伊努人就是利用熱的溫泉達到康復目的的。日本本州還流行著這樣的歌詞：“熱溫泉的沐浴可以療救一切，除了愛情。”現代科學也不斷證明溫泉對人類的益處。比如，水的放射性功能可以治療痛風、糖尿病、慢性消化疾病、膽結石，當然也有助于恢復疲勞。溫泉中的含硫量對于金屬類中毒有很好的療救作用，同時還能清洗損壞的皮膚。

北海道的熊牧場是最著名的溫泉鎮，各種各樣的水質有著豐富的療效，同時也可以讓人們得到最大的放松，他們往往在沐浴的同時，還將城市中帶來的服裝放在溫泉的流水中洗滌，一舉兩得。人類并非是唯一利用地熱溫泉的生物。日本的短尾猿雪猴都會有規律地在溫泉中沐浴。

當然，哈里斯發現，在日本人家里甚至最小的公寓后面，總是能找到一個浴盆讓人遐想。在上面放上一個長凳之后，就可以在里面沐浴了。

哈里斯第一次日本溫泉的沐浴是在九州的別府，這是一個幾乎裹在水汽中的小鎮，時間是在20世紀90年代。10年以后，他帶給了我們這樣一本題為《溫泉》的畫冊，他喃喃自語地說：“10年之后我依舊可以找到這樣魔幻般的水，源源不斷地流在視覺的空間，也流在快樂的心底。”他的照片也如同黑白的流水，滋潤了無數人的心靈。

哈里斯另一本畫冊是《深入朝鮮》。哈里斯曾經非常走運地進入許多世界上令人震驚的地區：比如通過車站的行李房進入了東柏林，在水下觀察日本的艦隊，在戈蘭高地加入了考古隊的挖掘，包括對越南、古巴、西伯利亞、亞馬遜河以及黎巴嫩貝卡山谷的深入考察。然而要想進入朝鮮，則是一次非常特殊的挑戰，尤其是作為一個美國人來說更是不易。

在這些年中，曾經有過幾次機會，朝鮮曾經有限地允許美國人進入朝鮮邊境做短暫的采訪。在1997年和2003年，哈里斯曾兩次達到國境上的非武裝區域，拍攝在關卡附近朝鮮和韓國間的人員來往。哈里斯最終得到進入朝鮮的機會，時間是在2005年，并且呆到了2006年才回返——行程是從北京飛往平壤。當時有陪同者監護，什么可以拍攝，什么不可以拍攝，都在控制之下。此外，語言上的難以溝通，也是非常大的障礙之一。

朝鮮的文化學者布魯斯·庫明斯在畫冊的前言中對哈里斯的拍攝做了非常高的評價，認為哈里斯的拍攝具有鮮明的特征。哈里斯的照片不僅展現了朝鮮許多鮮為人知的自然景觀，包括足以和富士山或者約塞米提山谷媲美的景點，更重要的是他客觀地展現了朝鮮的生活狀態，以及無數飽經滄桑的臉——盡管這些臉并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讓世界羨慕。而且，哈里斯帶給人們的，并非是在旅游景點司空見慣的景觀，而是人們并沒有注意的生活場景，這里又充滿了意味深長的思考空間。哈里斯特別擅長于結合背景上的標語口號或宣傳畫，將地域特征和文化背景融合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帶來意想不到的效果。

于是，哈里斯的照片讓我們足以超越日常的生活姿態，但又能從中看到日常生活中最為真實的一面，揭示出更為本質的東西。的確，人們很難想象朝鮮的未來，或者說是否他們會經歷一場類似中國的巨變。但是哈里斯的照片將會成為一種永恒的記憶，留下一個也許是在過去的時代以及辛酸的民族逐步走向復興的證明。這就是他的價值所在。

的確，正如前面所說，哈里斯的足跡遍及世界各地的70多個國家和地區，他用自己的鏡頭說出了許多秘密。盡管當他坐在我對面的時候，很少說話，但是我知道，他的每一幅照片后面都有一個豐富多彩的故事。于是，就讓我們一起進入他的視覺語言空間，慢慢地解讀難以用語言和畫面盡訴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