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回響》選讀

耿林莽

上世紀80年代初，中國散文詩欣逢復蘇機遇。當時涌現(xiàn)

了一批新銳的年輕寫手，韓嘉川、李松璋、謝明洲等。是其中最

活躍的幾位，且都堅持多年，而今已成為當代散文詩的實力派

骨干。他們共同的特點是吸取了包括現(xiàn)代主義在內(nèi)的現(xiàn)代意

識和現(xiàn)代技巧，為這一文體帶來了新鮮的活力和生機。近期。

嘉川推出了他的第三本集子：《藍色回響》。我欣喜地發(fā)現(xiàn)，他

在保持原有風格的基礎上，在適度運用現(xiàn)代技巧方面，有了更

成熟的調(diào)度，而在拓寬題材，注入時代思考，強化現(xiàn)代意識上，

則更見深邃和精確。我想選出幾章略加評論和介紹。

先看他的《墓碑》。“戰(zhàn)爭結(jié)束后，所剩下的惟有墓碑了?！?/p>

一句口語化的話劈面而來，便簡練地切入了主題。這使我想起

了“一將成名萬骨枯”的古代詩歌對戰(zhàn)爭的一個“總結(jié)”，讀來

使人心顫。接下來的一句“女人和鮮花站在一起”，恰與“墓碑”

對應，是和平對戰(zhàn)爭的一個“反擊”。而“斜陽搭在右臂上，如同

一條圍巾”，如此輕松而隨意。都是最美的語言。生活化、質(zhì)樸

中的美。詩學不必靠繁瑣與堆砌或過分雕琢取勝。嘉川寫出這

樣樸素美的詩句。是他的一大勝利。

緊接著的一段尤其出色：“飛機。彈片?！辈贿^兩個孤立的

詞，便濃縮了戰(zhàn)爭。墓旁的老嫗是對戰(zhàn)爭的控訴，守著布娃娃

的女孩兒是對和平的期盼。凡此種種，高度凝練、跳躍和跨越，

均是散文詩文體特有優(yōu)越性的發(fā)揮。善于發(fā)揮這種特長，勝過

那散文化的啰嗦鋪陳多矣。

“戰(zhàn)場上那些夢想隨著硝煙散盡”。包括了多少人的人生

夢想幻滅的悲哀，而“彈片擊傷的天空”被烏鴉的翅羽涂成了

“夜色”，那彈片化作“星星”，成為“供后人窺視戰(zhàn)爭的風毛膦

角”。這一句在構(gòu)思上可謂匠心獨具，十分深刻，也很形象。

“教堂的鐘聲依然在回蕩”。然而，鴿子們依然有“子彈向

它飛來”的隱憂，詩人深知戰(zhàn)爭的陰云依然在人類的頭頂上盤

旋，“立此存照”，此時的思想深度，因之而更具穿透力了。

如果說《墓碑》是對人為的戰(zhàn)爭悲劇的揭示?！陡Q望樓蘭》

則是對自然災害的遺跡的慨嘆。位于新疆的樓蘭古跡在古代

有過繁華一時的勝景。而今則是一片沙疆和大自然被摧殘的

廢墟。這章散文詩的簡潔和精煉達到了極致。你看，“那聲含在

口里的吶喊，久久地在綠陰的圍困中沉淀”，曾幾何時，就淪為

“生命的枯骨”，而這一切如何演變的呢，什么也不說，惟“謎

語”二字展示了“從繁華到衰亡的距離”。這種手法，充分顯示

了散文詩的特點及其優(yōu)越性。多少歷史的變遷，人世無常的慨

嘆，含隱在這短短的“百字文”中了。

《謊言》更短，不足百字，卻濃縮了一個故事的“影子”，比

微型小說還微型?！耙巫釉诘却l？”不知道?！靶D(zhuǎn)的都市”和

“旋轉(zhuǎn)的玻璃門”暗示了它的“時代背景”。“竹影在臺階上誘

惑”點出了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小姑娘，等人而落空，其內(nèi)心

的迷茫則以“秋千”的“悠悠蕩蕩”來表述。“風的槳在輕輕劃

動”，是一句尤為出色的鋪敘，仿佛“局外”無事人似的“觀光景

者”冷眼旁觀，益增了這詩的那個關鍵詞的分量：“委屈”。

《櫻花記憶》是一章構(gòu)思獨特的作品，寫櫻花，不以觀賞者

的視角描述。那是一個太多人沿襲的路子。嘉川從櫻花的視角

描述，讓櫻花以“主體”的身份來回憶不同時空的鏡像，這就有

了蒙太奇鏡頭推移的效果，所有的感受全是櫻花的感受，十分

新穎。清明時節(jié)的清風苦雨，四月花期正盛的時光，以至于花

瓣凋謝中的一縷愁緒，隨著角度的推移，櫻花的美姿以及生命

的不同時段，便有了多面性的展示，不再是單調(diào)畫面的重復

了。而在所有這些展示中，櫻花都得到了人性化心理的呈現(xiàn)，

語言也很美?？梢?，在散文詩中，“出新”是何等的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