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一凡
【摘要】21世紀的第一個十年,中國政治生活中最顯著的現象之一就是網絡民意的勃興。以網絡為代表的新媒體,以各具特色的形式,大大激發了公民的參與意識,提高了公民的參與能力,加速了中國政治現代化的進程。當前,網絡民意方興未艾,對建設公民社會既有推動作用也有不利影響,而公民社會的推進反過來也對網絡民意進行了引導和規范。
【關鍵詞】網絡民意;公民社會
隨著經濟全球化的不斷發展、改革開放的日益深入以及個人電腦的逐漸普及,互聯網已成為越來越多中國公民工作、生活的一部分,同時也成為他們關注社會、參與政治的有力工具。網絡為廣大網民提供了一個“公共領域”,激發了公眾的參與意識,并催生了強大的網絡民意。基于個體與政府之間平等對話條件下產生的網絡民意,是對現實的觀照,暗含著公民社會的基本精神,不僅對傳統的政治參與模式產生了巨大影響,也為構建公民社會提供了重要途徑。
網絡民意的發展與特點
作為“思想文化信息的集散地和社會輿論的放大器”,網絡已成為政府了解民情、匯聚民智的重要渠道和廣大網民表達利益訴求、進行政治參與的重要載體。但實際上,網絡民意真正產生并發揮出巨大作用,時間并不長。
1994年,中關村地區教育與科研示范網絡工程進入互聯網,從而使我國實現了與國際互聯網的全功能連接。自此,中國被正式承認為真正擁有全功能互聯網的國家。當時使用互聯網的功能和范圍都非常有限,主要是通過電子郵件傳輸數據,并未彰顯出多大的社會交往價值。之后,隨著互聯網進入普通公眾生活,較早接觸網絡的公眾在獲取信息的同時,也開始嘗試在線交流,討論一些現實話題,“公共領域”日漸成型,網絡民意得以萌生。2003年是網絡民意發展過程中備受關注的一年。這一年SARS成為網絡應用的催化劑,之后震驚全國的“孫志剛事件”,使網絡輿論以全新的形式成為一種社會現象,并成為公共話語,網絡民意由此步入發展的快車道。2007年被稱為網絡公民崛起元年。廈門PX事件、山西黑磚窯事件、陜西華南虎照事件等,以一種連續沖擊的方式,屢屢震撼大眾。2008年,汶川地震、奧運火炬傳遞等激發了全民的參與熱情,龐大的網民隊伍中開始涌現出一批先鋒群體,他們通過博客、微博等進行議題設置,深刻介入重大公共事件,以自己的視角觀察生活,用網絡力量推動社會發展,承擔起現代公民的責任。網絡民意最終從幕后走到臺前,完成了從非主流到主流的嬗變。
中國網絡民意產生迄今,具有兩個明顯的特點:
(一)縱深發展,漸次遞進。首先,互聯網上的民意聚集,依次呈現出不同需求,從娛樂八卦、游戲交友、買賣交易、衣食住行,進而形成了政治上的訴求。與其相應的表現形式也多種多樣。除門戶網站、即時通訊、電子商務、搜索商業模式外,論壇、個人博客、社交圈群等在網絡輿論方面日益顯示出獨特價值,其影響和意義遠遠超出了技術與商業層面。其次,網絡的作用一開始并未被大眾所認識。例如,早在2003年民間人士就創立了“中國輿論監督網”,但當時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當前,隨著我國網民群體的擴大,尤其是基層網民的逐漸增加,反映基層民眾的呼聲受到了傳統主流媒體的關注和傳播,最終匯聚成強大的輿論壓力。
(二)從偶然性到常態化。網絡民意的形成,最初沿著個人發帖—網友轉貼—媒體介入—政府回應的單線模式發展,帶有很大的偶然性。它始于少數人基于各種原因發出的網帖,傳統媒介的關注度是其能否形成民意力量的關鍵。現在,越來越多的人加入網絡大軍的行列,有的甚至實名舉報,而媒體和政府也積極主動予以回應,形成了循環反饋的互動模式。
網絡民意與公民社會的聯系
公民社會指的是國家或政府之外的所有民間組織或民間關系的總和,是民間的公共領域。它是市場經濟的必然產物,也是現代民主政治的必然要求,其組成要素是各種非國家或非政府所屬的公民組織,包括NGO、社區組織、公民志愿性團體、協會、利益團體和公民自發組織起來的運動等。[1]狹義的公民社會可以理解為公民組織。其重要特征是公民擁有獨立的意見表達和行為能力,而這也正是網絡民意與公民社會最為相通的地方。當然,除此之外,兩者之間也存在一定的價值背離。
一方面,網絡民意的形成,使得越來越多的公民更加關注國家和社會。根據CNNIC發布的《第27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我國網民規模在2010年繼續穩步增長,總數已達4.57億,占全球網民總數的23.2%,互聯網普及率也攀升至34.3%,較2009年底提高5.4個百分點。全年新增網民7330萬,年增幅19.1%。人數如此龐大的網民在網絡世界里先行一步從事公民社會實踐,其重要意義不言而喻。不少網民受過較高程度的教育,懂得如何獲取和甄別信息;關注公共事件,勇于承擔公共責任;借助新媒體平臺追求社會公平正義,共同推進中國的民主政治進程。例如,2002年11月名為“我為伊狂”的網友在人民網“強國論壇”和新華網“發展論壇”發表了一篇近2萬字的文章——《深圳,你被誰拋棄?》,吸引了網絡媒體的廣泛關注。兩個月后,時任深圳市市長與文章作者進行了對話。半年后,國務院調研組到達深圳,專門邀請作者參加了深圳問題研究座談會。憑借網絡傳播的力量,各種意見最終匯聚成一股空前的建設力量,并產生了強大的現實影響力,不斷修正和監督政府的政策決策。
另一方面,網絡民意固然與公民社會有著內在的關聯,但其自身也存在諸多不足,可能導致它與公民社會的偏離。首先,就網絡民意形成的主體而言,網民本質上還是公民,他們的權利不可能超出現實社會中的公民權利。也就是說,網民不是公民和公民權利存在的唯一方式,網絡社會也不能涵蓋公民社會的全部內容。特別是它的匿名性,使其帶有強烈的模糊性和不穩定性,與公民社會的要求背道而馳。其次,就網絡民意的代表性而言,它也只是全部網民意愿的一部分。從互聯網普及率上看,各地區的互聯網發展差異依舊明顯,分布很不均衡。東部沿海地區的網民數量大大多于西部內陸地區。從年齡層次上看,2010年我國20~29歲、30~39歲、40~49歲的網民分別占29.8%、23.4%、12.6%,其他年齡段的人群較少。從學歷上看,2010年網民中初中學歷人群增加明顯,占32.8%,高中學歷、大專和本科及以上學歷網民也保持相對下降的態勢。[2]更重要的,真正參與網絡評議,并最終聚合成網絡民意的,實際上主要是25~40歲的具有大專以上學歷的網民。再次,就互聯網在中國的規范程度而言,雖然目前它發展很快,但由于網絡具有的虛擬特點和網民道德失范等多種因素,國家尚難以對它進行有效監管,相應的自律組織也沒有形成,因此網絡民意有時不可避免地受到扭曲和沖擊,特別是為數眾多的“網絡水軍”的加入,大大增加了區分網絡民意真實性的難度,嚴重影響了它對公民社會建設應有的積極作用。
公民社會對網絡民意的要求與疏導
網絡民意推動了公民社會的建設,而隨著公民社會進程的加速,它反過來對網絡民意也起到了疏導和規范作用。
從主觀上講,網絡民意的產生主要基于兩個原因:一是自身權益受到侵害而舉報或揭發,是維權的需要;二是出于義憤,或感同身受,或出于對受害者的同情。網絡民意的盛行,固然緣于網絡難以比擬的優點,但現實的渠道不暢、民意不達也是重要原因。它實際上是在效率低下的傳統問政方式外主動尋求一種輿論平臺以民意壓力促使官方作為的無奈之舉。[3]此外,在中國的現實社會中,民意的表達尚待憲政平臺和司法體制的有力支持。傳統媒體帶給人們的大多是過濾后的信息,而互聯網則為民眾提供了一個具有交互特征的“虛擬公共領域”,網絡民意在這里的表達十分接近于現實社會中的民意表達。[4]網絡民意的根本目的是通過網聚眾人之力,獲得常態社會生活所不足的知情權、表達權、參與權與監督權,爭取和維護自身或公眾的權益。因此,解決網民在現實中所遇問題的過程,實際上也是對民意疏導和規范的過程。
理論上,公民社會是一個法治社會,需要網民更多地有序政治參與。在現代社會中,公民政治參與是一國之公民依法通過一定的程序或秩序去表達他們的政治意愿,網絡民意作為公民政治參與的重要形式,無論是參與決策還是監督實施,前提必須是依法。這就為規范網絡民意提出了明確的要求。在制度失靈的情況下,網民更傾向于尋求非理性的方式來處理問題。中國的網民群體,多數是年齡較輕、閱歷尚淺的年輕人,面對各種社會問題,他們很難在短時間內弄清事件背后的社會和心理因素,從而使非理性和情緒化的感情占據上風。因此,高度開放的網絡表達空間極易引發亢奮和極端,讓網絡政治誤入歧途,甚至會使一些網民成為“網絡群體性事件”的推波助瀾者。這非但不能承擔起形成理性民意的重任,反而會助長社會的偏激、盲動和任性。因此,網絡只能充當民意的起點,其最終解決還是要走現實的程序和路徑。
現實中,隨著政治體制改革的不斷深入,政府的公開化、透明性不斷提高,不同程度上滿足了網民的利益訴求。尤其是2008年6月胡錦濤總書記在人民網與網友在線交流后,從中央到地方,各級各地都在信息發布、輿情應對、官民互動方面做出了開創性探索,通過互聯網了解民情、匯聚民智,成為中國政府執政為民、改進工作的新渠道。政府對網絡建設的反應力度、對網絡民主的關切程度前所未有,正是網絡民意改變領導人的態度和理念,助推公民社會建設的發展;后者反過來為網絡民意更好地發揮作用提供了平臺,并將其慢慢納入正常和規范的制度框架內。公民社會的推進,大大改善了制度缺失和制度缺陷帶來的現實困擾。至2008年底,中央政府部門和地方省市一級已全部建立政府門戶網站。各級政府出臺重大政策前,通過互聯網征求意見已成為普遍做法,每年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和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期間,都通過互聯網征求和吸納公眾意見[5]。網絡民意正逐漸融入各級政府的執政理念中,對于增強政府和公民之間的溝通、維護社會穩定起到了明顯作用,同時這也促使更多的網民回歸到現實中來。
結語
網絡民意通過自下而上的方式,努力探尋社會和政府的良性互動,以求喚醒公民的參與熱情和行動動力,在積極投身社會事務中重新認知和確立生命的尊嚴與價值。2006年“網民”被美國《時代周刊》評為年度人物。《時代周刊》對此解釋說,社會正從機構向個人過渡,個人正在成為“新數字時代民主社會”的公民,“他們的做法不僅僅改變了世界,也改變了世界改變的方式”,這可以說是對網絡民意發展的最好注腳。它已成為助推中國政治體制改革的重要力量,其更深刻的意義在于啟蒙現代公民意識,培養民主法治土壤。
同時,也應該注意到,中國的公民社會是一種典型的政府主導型社會,具有明顯的官民雙重性。盡管公民的社會地位確實在提升,但政府仍然扮演著決定性的角色。網絡民意要發揮更大作用,必須促成政府與社會大眾之間適時適度的合作。可以說,網絡對中國的輿論開發才剛剛開始,對民間智慧的釋放尚在起步,對擴大公民有序參與公共事務、推動公民社會建設還有更長的路要走。只有社會大眾懂得自己的權利、維護自己的權利,有公民意識、對自己負責,才能實現公民社會的大步前進。
參考文獻:
[1]俞可平.民主與陀螺[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31.
[2]CNNIC.第27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EB/OL].http://it.sohu.com/s2011/cnnic27/.
[3]胡慶亮.網絡反腐的動因、爭議與治理[J].理論月刊,2010(2):58.
[4]盧翔.網絡民意新發展與中國公民社會的構建[J].世界華商經濟年鑒,2008(11):30.
[5]姜勝洪.透視我國網絡民意表達的主流態勢[J].紅旗文稿,2011(3):9.
(作者為廣東工業大學副研究員)
編校:鄭 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