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琴
一天早上,我剛進教室門,晨拿著一張紙條來到我跟前:“老師,我昨天生病請了半天假,早上我一來就發現抽屜里有這張紙?!蔽医舆^紙條一看:晨最好天天生病,病死最好,死無葬身之地。歪歪扭扭龍飛鳳舞的幾行用黑色水彩筆寫的字如病毒般侵蝕著我的每一根神經——要有多怨恨才會寫出如此狠毒的咒語!而它竟是出自班里孩子之手,咒罵的同學該是怎樣一種心理呢?
直覺使我把目光聚焦到了晨的同桌諭身上。上半學期,這個小女孩曾因拿別人的東西而讓全班同學和我都見識了她的“本領”,盡管跟別人當面對質,她也能抵賴得一干二凈,盡管其他同學找出被諭拿去的物件,她依然能把東西是她的理由編得滴水不漏,至于老師的“苦口婆心”“連哄帶騙”“威逼利誘”在她那里根本毫無用武之地。
看著紙條上的字,雖然潦草,但還是有跡可尋。于是我試探性地走到諭身邊問:“這是你寫的么?”
“不是,我沒有寫,再說,我也沒有黑色的水彩筆?!敝I肯定的語氣讓我有些心虛,但那句沒有黑色水彩筆倒提醒了我,班里最近美術課都是素描,帶水彩筆的應該不多,于是一統計,發現班上就兩人帶了,而且都是粗頭的,跟紙上的筆跡不符。正在這時,一同學匯報說:“昨天諭說撿到一支黑水彩筆,讓我扔紙簍了?!蔽乙宦?,心中的猜測多了幾分把握,于是走到諭身邊,再次詢問,可她依然咬定青山不放松。“那好?!蔽医舆^她的作業本仔細翻閱著,正好看到有一個“的”字幾乎和字條上的一模一樣,于是,我把兩個字放在一塊,請她給我一個解釋。她看了半天,開口說:“這個‘的是我寫的,我就在紙上寫了這一個字,其余的是誰寫的我就不知道了。”她的話語突然使我聯想到了白居易筆下偷采白蓮回的孩童,雖然同是幼稚,但諭言談中那倔強的執拗卻讓我找不到一絲的童真。
“那好,教室里有攝像頭,我們只要去門衛調一下記錄,就一切清楚了,你敢不敢去?”我這樣說的目的只是告訴她再隱瞞已沒有任何意義??伤购茫瓮染蜏蕚淙ラT衛處,這可使我冒了一把冷汗:哪有什么攝像頭啊,純粹是為了嚇唬她胡編出來的。“這樣吧,調出攝像內容來,學校知道的人就會很多,到時對你和班級影響都不好,你先下去,明天早上叫你爸到學校來一趟?!蔽亿s忙找了一個臺階下。
幾節課后,作業堆中突然多了一張小紙條:老師,字條是我寫的,因為我看到晨生病,她的媽媽每天到教室幫她收書包,幫她拿衣服,對她問這問那關懷備至,我嫉妒她們那親熱樣,而我得不到媽媽的愛,我想媽媽,我爸爸卻不允許我見她,所以,老師,求你不要告訴我爸,他會打死我的。拿著字條,手里如攥著渴求母愛而又近乎扭曲的敏感的心靈,如此壓抑、沉重。
告訴他爸肯定是行不通的,怎樣才能打開諭心靈的那扇窗呢?我反復琢磨著……
隨后,晨的家長堅決要求調位,可班中竟沒有一位愿意和諭做同桌。他們的理由暴露著她身上的所有缺點:愛撒謊、課上愛做小動作、喜歡拿別人東西……
“哦,你們都不愿意和她坐,那好,我愿意,我來跟她做同桌?!蔽乙贿呎f著一邊收拾講臺上沒批完的作業往諭旁邊的位置走去。我的這一舉動著實讓全班同學愣了好長一段時間。
接下來的日子里,一有空,我就坐到我的“位置”上來,因為我的存在,她聽課漸漸多了一份專注,作業質量也明顯長進。于是我特地讓她幫我把批改后的作業發到同學手中,特地讓她幫我去辦公室拿這拿那,特地讓她將我布置的作業抄到黑板上,特地讓她幫忙檢查同學們的訂正是否完成……
我發現,她行走的腳步開始輕快了,她流露的笑容也開始變得明媚了,同學們也開始樂意和她接觸交流了。她似乎也逐漸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主動幫我整理桌上的作業本,每天把“我的位置”擦得干干凈凈,同學有什么困難她也開始盡自己所能去幫助……
簡單的一句“我愿意”,簡單的一個舉動,雖不及母愛那般悠遠綿長,但我想正好滋潤和開闊了她那狹隘的心靈。我常想,一個老師,能夠帶給孩子的究竟是什么?是知識?是能力?應該是給孩子樹立人生的榜樣,給孩子精神的激勵和引領。
(作者單位:靖江城東小學江蘇泰州214500)
責任編輯余志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