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跡

王茜

千里萬里

等你，在千里萬里。我走你走過的路，看見你滿腿污泥留下的足跡。

我看你看過的紛擾，見那些哭哭笑笑的人，然后在寂靜的時候，想念你。

我總是不說一個字。只憂傷地投去眼神，又把那些流沙藏心底。

沒有什么永久，就像沙子總會從指尖溜走，我被你放飛天空，飛得越遠，線越模糊，我帶著你的眼神，長出蒼鷹的羽翼。

在孤獨的起風的日子，路遇花開的日子，在想要分享海洋與沙漠，品嘗酸甜苦累的日子，你在哪里?

等你，在你未走近，在你已走遠，我揮著翅膀離去的夜晚，一定留下了藍色的淚水。

后退

一坐最后一班列車歸去，最潔白的雪，寬宥最復雜的污泥。

向前的時光機，候鳥拖著樹木，樹木扯著樓群。瘋子一樣逃離。樹葉湊近身，在陽光下敲打玻璃，嘩啦啦啦，像打在臉上，拍在心里后退，退到媽媽的乳汁里、奶奶的墳塋里，退到一只螞蟻筑城池、一朵花初開的戰栗。

是去往哪里的火車，車頭持東，歲月歸西。上路——帶一壇女兒酒，甘之如飴，醉里穿越紅塵。穿越轟隆隆的記憶，我打馬歸來，醉臥夢里。

二坐最后一班車歸去，所有的人向前進，時光向后退。退到哪一年?退到哪一天?

嘩啦啦的樹葉很稠，扇著巴掌抽打玻璃。

來不及詩意、清洗、解繩；來不及赤條條沒有秘密。

車頭持東，歲月歸西。喝一壇好女兒紅，醉在云朵里、河流里。握個手妥協吧和解吧，用成人的方式，穿越自己，裸露孤獨。

人間

我想要的純凈，是一杯水，透明，白日甘甜，月下溫暖。水的源頭，有農田、炊煙，村舍連綿，牛羊歸圈。

我想要的簡單，是看到真實的容顏，嬉笑背后，說原初的話，無心無計，安靜恬淡。

日光染紅綠，濃墨黑白換，我的心隨腳步走遠，來不及回頭再看，那露水的真，濡濕的簡單。為一杯清水的傷感，從眼睛渾濁，涌上心尖。瞬間，抑或習慣

冬天，我的語言是吹過枯草的北風，一日比一日泛白、發干。坐在幽深的夜，等一場覆蓋全身的雪，它還沒有來，遲遲不來。

四周很靜，靜得只有自己的寂寞。我的聲音為何喑啞?封喉的刀口還在，我只是盡量地縮，縮成胚胎里的孩子，卻再也回不去那里的溫暖。

有時，心痛是四角天空里的星星，埋在身體里的刺，發不出聲響的哭喊，看不到，聽不見。

只是，新的一天就要降臨，天亮前請睜眼。

等候鐘聲

沒有鴿子，它們回到十字架的屋頂。天空，被打掃得干干凈凈。

從戰場歸來，在篝火前喝一碗家釀的酥茶，翻曬收倉一年的玉米。那些潮濕與蟲蛀還給大地。明年會有更好的收成。

或許戰火還在蔓延。深夜屢次起身，聽遠處悠長嘆息與婉約琴聲。遠離是非的家園也有笑有淚。捧一把土或雪，把掙扎的記憶揚風吹散。

放下吧，那些光影。

鴿群踩著鐘聲起舞的時刻，天空沸騰，村莊沸騰，褪去戰袍的人喝下最后一碗茶，號角吹響，回到槍林彈雨的草叢。

又一個輪回，從春天開始。大地，被打掃得干干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