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嬗變與靈魂的叩問

陳學現 喬闊

文學是一個民族的魂魄、一個時代的心靈呼喚。文學作品是人性、情感、精神的結晶。青年作家黨棟的長篇小說《追夢》（太白文藝出版社），將文學的筆觸對準了改革開放初期豫西南夢花村的一群年輕人，以自信、冷靜的敘述，塑造了一群真實豐滿的人物形象，勾畫出了一幀凝重厚實的社會現實生活畫卷，完成了一次關于生存命運的思索及人性人格的拷問。

人物形象真實生動

生活是作家的生活，命運是人物的命運。這句話有些繞口，但它是《追夢》的成功基礎。我想，小說中的夢花村就是作家出生、成長的故鄉和搖籃吧！作家把故事的源頭放在這樣一個山清水秀風花雪月的地方，我們可以想見，作家給我們所要講的故事，肯定是有的放矢的。因為，這樣的一個地方，有什么是他所不熟悉的呢?這為游刃有余地講一個故事做好了準備。我們還可以肯定地說，小說中的主要人物，比如“地瓜”、“秀才”、“狼娃”們，他們肯定是作家童年的伙伴，他們的所作所為，他們的一顰一笑，當然，還有他們各自不同的性格特點，作家也是爛熟于心的，把他們作為小說的主人公，從他們身上做文章，是作家高妙的太極推手，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主人公一出場，作家就設置一個引人入勝的情節，立即吸引了讀者的眼球：“地瓜”張富財身材敦實，腦瓜靈活，路上突遇惡狗，張富財并沒有退縮，而是機智地脫下衣服做武器，巧妙地制服惡狗。這一情節，作家不僅為我們塑造了一個機智勇敢的少年形象，同時，極為貼切地把“地瓜”的性格給了一個準確的定位：他的性格中有智慧的部分，但留給我們強烈印象的是狠、是潑、是玩命、是不計后果。有了這些“品質”，他才可能讓同伴們聽從他的指揮，贏得“孩子王”的美譽，才能讓夢花村的大人們覺得，張富財將來必定是夢花村的一個“人物”。所以，作家匠心獨運地安排張富財跟惡狗斗，不僅突出了他的性格特點，同時又暗示了他的性格缺陷，可謂是一箭雙雕，也為他的命運埋下了伏筆。張富財呼之欲出的形象，為小說增色不少。當然，小說中其他幾個主要人物，作家運用白描等藝術手法，使其性格特點鮮明，人物形象生動，給人以較為深刻的印象。究其原因在于這些人物都來源于作家所熟悉的生活，并以文學的形式把他們精煉提高后展現給我們，給我們塑造出了一群栩栩如生的人物，讓我們從中看到了生活的原色和精彩紛呈的百態人生。

人物內蘊深刻豐富

人物是一個矛盾的統一體。小說《追夢》中，塑造最成功的，無疑是小說中“地瓜”張富財的形象。張富財是個富農后代，文革中，其父受盡歧視，膽小怕事，使張富財產生了逆反心理。從小學到高中，張富財漸漸失去了“孩子王”的地位，心中難免失落。恰逢改革開放，張富財高考落榜，進城創業受挫，可謂人生的最低谷。就在走投無路的時候，通過街頭的一場斗毆，被卡拉OK老板畢三發現其勇猛過人，便施以援手，收到麾下輔佐生意。張富財籠絡一幫地痞流氓，使卡拉OK生意起死回生，不斷壯大。后來，張富財干脆以桃代李，成了卡拉OK老板，從此，張富財的事業如日中天，成了家產千萬的大老板。拿現在的話來說，張富財是靠打拼起家的黑社會老大，在社會上紅得發紫，無人敢惹。他還出資打點讓 “秀才” 劉軍在權位上攀升，并暗中勾結，相互利用。最后，在一場爭奪利益的黑幫火拼中鬧出人命，鋃鐺入獄，被判極刑。歷史和社會不由分說地演化和變革著，并不容許個人肆無忌憚地在里邊橫沖直撞、濁浪翻騰。從某種意義上說，張富財的下場也是個人命運被歷史洪流裹挾的結果。面對洶涌的改革大潮，必定會有一部分人會為了金錢，為了地位，迷失自己，扭曲靈魂。像張富財這樣的黑惡勢力坐大之后，必定會向社會的各階層滲透，尋求保護，也必定會嚴重妨礙社會的正常運轉，成為社會毒瘤。

但作家并沒有簡單地把這些責任一股腦推到張富財的頭上，小說中也揭示出了體制機制上存在的問題，如小說中張富財平息桃花村修路事件。沙河市農行為解決當地群眾行路難問題，自己掏錢為群眾修路，且被上級提前發文表揚，但群眾為了取得賠償款，強行阻止，軟硬不吃。農行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請張富財出面處理此事，張富財指使手下的打手，通過恐嚇、威逼等手段，讓群眾乖乖就范，此番描寫與現實社會何其相似，讀罷讓人有入木三分的感嘆。而通過這些事件的描寫，既寫出了張富財的兇、狠、潑、辣，又寫出了社會的無奈，讓人有更深的思考和追問。

人物性格復雜多元

什么是人物性格？它在人的生命過程中到底是個什么角色、對人的命運有何影響？簡單地說，性格就是個體在一定社會條件下表現出來的習慣化了的行為反應與感情，形成相對穩定的人格心理特征。根據知、情、意在性格中所占優勢，可以把人的性格劃分為理智型、情緒性和意志型。根據心理活動傾向，也可以劃分為內向型和外向型，還可以根據個體獨立程度劃分為獨立型和順從型。

當然，過多的關注理論對我們毫無意義。我們的任務是，通過理論上的了解對我們分析小說中的人物有所幫助，并為作家塑造人物提供理論支持。作家用墨較多的人物無疑是“地瓜”。“地瓜”的性格類型是情緒性的、外向型的或者說是獨立型的，但他通過社會的磨礪和摔打，使其更多了幾分狡詐和圓滑，逐漸“成熟”起來，表面上實現了外向型性格向內向型性格的轉變。要不，他在復雜的生活環境中是無法生存的，更別說坐大成勢、獨霸一方了。但不管如何轉變，本質上的東西在關鍵時刻便會顯露出來，成為他的命門和軟肋，也成為他走向墳墓的重要推手。有人說，性格決定命運。從“地瓜”張富財身上，也仿佛印證了這一點。但我更愿意相信的是，人的品格決定命運，性格只是表象的東西。只不過，作家通過對人物性格的塑造，使其人物更具特色，更加精彩，更加不同凡響罷了。

而“狼娃”趙二虎、“秀才”劉軍的命運，亦是讓人扼腕的。“狼娃”趙二虎的性格，和“地瓜”張富才貌似相像，實則有著天壤之別。趙二虎的性格也是情緒型的，但他的做人準則正好和張富財不同，路見不平一聲吼，有股俠義之氣，仿佛正義的化身，是激情型性格的又一種類型，是一個為弘揚正氣到處碰壁的讓人揪心的形象。這說明，作家沒有為人物刻劃簡單地臉譜化，而是考慮到人性的復雜多樣，不以性格套人物、以主觀套人物，而是考慮到不管什么性格類型的人，不管對社會、對人生的初衷如何，都不是簡單的對與錯，都會在社會上碰壁的，有時還會碰得很慘。而“秀才”劉軍，是那種善于偽裝的理智型人物，是當下基層官員在小說中的一種形象，性格上溫文爾雅，看上去一派正人君子，實則是為了一己之利可以出賣原則，出賣靈魂的人，這樣的人最可怕、也最可恨。可惜的是，作家用筆不夠，沒有把他的嘴臉極致地刻畫出來，更深刻地揭示其人性的復雜與多元。但這已經足夠了，重要的是現實己經對其做出了應有的懲處。

小說《追夢》中作家頗費筆墨，著意刻畫的張富財、劉軍、馬魁等人，都有著各樣的夢想和追求，在物欲橫流的世態洪流中卻迷失了自己，最終做蠶自縛。倒是胸無抱負、安于現狀的諸如“虎子”李文化、“帽殼”張國慶、“仙桃”陳娟娟們，卻在那片他們賴以生存的土地上，做著真切、踏實的夢，都有著自己的“小幸福”。讀后讓人不免掩卷沉思：人生路上，到底應該有怎樣的追求和夢想？到底誰是指引行程的慧者？生存的環境和人性的嬗變有什么關聯？生活的沉重與無奈在人的身上會催生出怎樣的果實？是不是心有多大天地就有多大？作家通過人物的不同命運告訴我們，心是什么顏色，世界就是什么色調，追求平實本真的生活，才是人生的大智慧。黨棟以作家的良知和責任，緊扣時代脈博，通過對人物個性化的描寫和心靈深處的探究，反映出了社會變革時代人們精神世界的矛盾以及人生命運的多變，給我們留下了強烈的情感震撼和無盡的精神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