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小子”的心愿

吳惟

對于生于斯長于斯的阿龍來講，胡同是他的根兒，是他家族的血脈延續之地。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與他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宋振忠何許人也——北京胡同里土生土長，屬龍，昵稱阿龍。喜歡收藏胡同里的老物件，因為30年如一日整天在胡同里竄，條條胡同都留下他的腳印，人們送他一個雅號：“胡同小子”。

為何對收藏胡同老物件如此癡迷?他的回答只有一個字：“愛”。

眾所周知，從經濟角度講，收藏是一種投資，收藏的藏品越多，藏品的價值越高，投資就越大。若是收藏些小玩意把玩，則另當別論，但若要大批地收藏，沒有足夠的閑錢作后盾，誰敢想。如今，年輕人的人生之路一般都是拿文憑—謀職—掙錢—立業—成家。可阿龍既無大學文憑，又無工作，為何卻選擇了只投資不為賺錢的收藏行當呢?這還得從頭說起。

阿龍一家是北京原住民，住在雍和宮附近一條古老的胡同里，從祖上算起已有260多年的歷史了。爺爺曾在清宮里當過差，喜歡收藏古董。那時候居室窄小，幾角旮旯擺的全是些瓶瓶罐罐的玩意兒。他從小看著長輩們擺弄把玩，盡管不明白，也不時裝模作樣地摸著玩兒。就這樣耳濡目染，也慢慢喜歡上了。小學五年級時，見一位同學手里攥著兩枚銅錢玩兒，好眼饞。尋思著把它買下，可手里又沒有錢，就琢磨著用東西給他換。可當時書包里只有一個蘋果，少了點兒，即回家向媽媽又要了一個，經過與那個同學商量，順0利地用兩個蘋果將銅錢換到了手。如果說這也算是收0藏的話，那便是他收藏人生邁出的第一步了。

阿龍的父親是一位既勤勞又有經濟頭腦的人。 1976年改革開放初期，他覺得賺錢的機會來了，于是--便從賣爆米花做起了生意。賺了錢，買了平板車，又做起了拉客生意，從北京站到東直門，一人2元，一車拉6—8人，一趟能賺10多元，一晚掙150元。有了一些資本以后，他又開了個豆汁坊，賣麻豆、豆汁，一天能掙50元，比當時一個普通工人的月工資還要多。干了幾年后，他又做起了北京的傳統小吃糖葫蘆，最多時一天出售3萬多串，30個平板車送貨，整個東城區都到他家批發，收入非常可觀。阿龍面帶喜悅地說，他們家是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這一政策的受益者，這個益是憑辛勤勞動換來的。

手里有了閑錢之后，阿龍就一個心思撲在了收藏上。80年代初期隨著改革開放的春風勁吹，北京自發地興起了一些舊貨市場，如后海小土坡、宣武門大土坡、象來街、宣武門公園門口、富長街、龍潭湖公園鳥市、官園，后來的潘家園等地，他常去。但是，要說收藏的高峰期應該是1990年以后的胡同大拆遷時期。對于生于斯長于斯的阿龍來講，胡同是他的根兒，是他家族的血脈延續之地。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與他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都飽含著濃于水的深深情懷，一個個刷在胡同墻壁上的大“拆”字，如同一把把刀刺痛著他的心!然而他深明，這是不可阻攔的，對于一個平民百姓來講，只能是無奈和痛惜!他想，自己能做的便是將胡同里的老物件收藏起來，作為平民百姓的歷史保留下來。這是一件刻不容緩，只爭朝夕的事情。怎么做?他想，一個人的力量太單薄了，于是他與胡同收廢品的人交上了朋友，請他們提供出售老物件的線索。在圈內有個規矩，提供信息需付小費，成交后還要按成交價提取10％的好處費。阿龍向來講誠信，每次都是按規矩當即付現金。他口碑好，朋友越來越多，最多時達400多人。這樣一來像一張大網撒向京城胡同，哪里有什么好東西便能很快傳到他耳朵里。有一次，一位朋友從前門地區打電話給他，說鮮魚口有位老先生家過去開茶館，存了許多清代、民國的茶具要處理。他裝起手機立馬趕到現場。經詢問得知，有兩位操著東北口音的韓國人已搶先準備收購，他深知茶館是老北京民俗生活的標志性符號，老茶具上凝聚著北京人美好的記憶，記載著北京的歷史，一定得把他買下，留在北京，絕不能讓它流落到國外。于是，他對老爺子說，他收藏從來不賣，目地是為復活北京的歷史。在第三次他一大早去時，特意給老爺子提了好酒和水果，最終把老爺子打動了，真花了16000元買下28套茶具并照例付給提供信息的朋友1600元的好處費。

30多年的收藏，日積月累，大小件達20余萬件。可以說胡同百姓衣、食、住、行中的建筑物構建、生活器具和日常生活用品等應有盡有，諸如老門牌、匾額、水槍、石磨、秤、斛、褡褳、魚缸、錢柜、糧油票……這些琳瑯滿目，堆積如山的老物件都浸潤著阿龍的心血和汗水，用他自己的話說，是他的最愛，是他身上的肉。在收藏上，只要喜歡，成千上萬都舍得；可在生活上他卻省吃儉用，穿戴從來與名牌無緣，一件絨衣15元，一雙鞋20元，一頓飯5元錢的刀削面就打發了。如今，這些寶貝雖然有了幾個臨時安身之地(萬豐小吃博物館、“老北京動起來”展覽館、鈴鐺胡同“安定門京城老物件陳列室”)但他還是想最終搞一個永久性的胡同博物院，復活胡同歷史，展示平民文化。他說，北京博物館很多，唯獨缺少一個胡同百姓自己的博物館。我們中華民族的歷史，不只是歷代帝王將相、歷屆官員們的歷史，同時也是尋常百姓的歷史，缺少了這一頁，歷史是不全面的，也是不公平的。此言是阿龍發自內心的呼喚!“我真誠的希望，在偌大的北京這塊故土上，有一塊作為平民百姓歷史的老物件的立錐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