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周禮》見文明古國之一斑

侯建軍

三千年前，我華夏周代已經出現(xiàn)世界上最龐大、最完整的音樂機制。打擊樂則是文明王冠頂上最輝煌、最耀眼的珍珠翡翠。

泱泱神州，悠悠歲月，浩浩長卷，皇皇宏圖。天地之神過多地把精華眷顧到這片神奇的土地。鑄就了她和古希臘、古羅馬、古埃及共同被后世尊奉為世界四大文明古國。作為華夏子孫，倍覺榮耀和驕傲。

我是一位從事打擊樂專業(yè)的音樂工作者。作為音樂工具抒發(fā)、宣泄情感最早的是打擊樂器。根據(jù)史籍、考古等途徑，獲悉早在一萬多年以前的原始時期，多種打擊樂器已涉及到人類生活。而八音之說：金、石、土、革、絲、木、匏、竹，是西周時期琴、瑟、編鐘等器樂問世后才出現(xiàn)的，只不過是三千年左右的歷史。所以在鑒證古代文明程度，打擊樂從時間、型制、功能等諸多因素來看無論如何是優(yōu)越很多。

音樂是一種五彩繽紛、浩若煙海的話題。無妨把《周禮》當做具體闡釋文明古國的一個窗口、一個縫隙、一個側面，雖說空管規(guī)豹，足以中見一斑。

《周禮》是儒家經典之一。記載周王室官制和春秋戰(zhàn)國時期諸侯國制度。伴隨著嚴格繁多地、等級森嚴地各種禮制，音樂的教化作用被固化到十分重要的地位。“移風易俗、莫善于樂、安上治民、莫善于禮”（孔子《孝經·廣要道》）。“禮樂不可以斯須去身……故樂者，動于內者也；禮也者，動于外者也。”（《史記·樂書》）在儒家太祖孔子看來要改變民俗民風要靠音樂，只有音樂可以凈化、升華人們內在靈魂，制度則是規(guī)范外在行為的準繩。二者對于人類無時不在、無時不有，嚴格自律，潔身自好。這就是我國被稱為“禮儀之邦”的原因。

《周禮》中相關打擊樂的地位與作用：“地官司徒”中的六鼓四金。

地官司徒是為王輔佐安撫天下而設立的。職能是建立都城，確定宮室與宗廟，劃分城區(qū)與郊外，掌管教化等等。司徒下設六十多個分科。其中設立“鼓人”職務。鼓人就是教導擊鼓。鼓人下設：中士六人，府二人，史二人，徒二十人，掌握六鼓四金之聲音。即要求相關你員敲擊六種鼓、敲擊四種金屬樂器，使之產生和諧的聲音，用以節(jié)制音樂、指揮協(xié)調軍隊、指揮田獵和工役之事。教導人們擊鼓，讓他們能分辨不同的鼓音的不同用途。

這六種鼓： “以雷鼓鼓神祀”，用八面蒙皮的雷鼓敲擊以祭祀天神；“以靈鼓鼓社祭”，用六面蒙皮的靈鼓敲擊以祭祀地神；“以路鼓鼓鬼享”，用四面蒙皮的路鼓敲擊以祭祀祖先；“以鼖鼓鼓軍事，(鼖；fen音墳用于軍事的大鼓)，用八尺長的鼖鼓敲擊以指揮軍隊；“以鼛鼓鼓役事，(鼛：gao音高用于指揮勞役的大鼓)，用一丈二尺長的鼛鼓敲擊以指揮勞役；“以晉鼓鼓金奏；用六尺六寸長的晉鼓敲擊以與鐘配合構成音樂的節(jié)奏。

這四種金屬樂器： “以金錞和鼓”(錞：chun音純又稱錞于，銅制圓筒形，懸掛起來敲擊以指揮軍隊)用金錞和奏樂時的鼓聲相應和；“以金鐲節(jié)鼓”(鐲：zhuo音桌鐘形的鈴，軍中樂器)用金鐲節(jié)制行進時的鼓聲；“以金鐃止鼓；(鐃：nao音撓鈴形的樂器，有柄，敲擊發(fā)聲)用金鐃終止進軍的鼓聲并指揮撤軍；“以金鐸通鼓：(鐸：duo音奪傳達正教法令時用的大鈴)用金鐸傳達命令然后軍中各鼓相繼敲擊。

凡祭祀百神時，用鼓音作為手持兵器的兵舞和手持五彩繒的帔(帔：fu音福舞名祭祀山川和社稷)舞節(jié)拍。凡是軍事行動，夜里敲擊鼜鼓(鼜：qi音氣夜里巡邏時敲的鼓，作用類似后代打更時的梆子)以示警戒。軍隊前進時敲擊以鼓舞士氣，田獵和行役時也是如此。發(fā)生日食月蝕時，鼓人就要稟告王，請王親自擊鼓，遇有王或王后去世，就要稟告大仆，請他擊鼓。

鼓和金的作用即使今人的心目中可還兼對于能只是被鎖定為樂器。而在那個遙遠的時期就已經大大超越音樂領域，超越了樂器只是物質功能的屬性，作為音色的另類，用于祭天，祭地，祭祖先這類神圣而又高尚的禮儀之中，成為重器，以達到天、地、人的連接，靈與神的溝通。這種音色不僅不能沒有，不僅不可取代，而且無限的強化、升華了這種神圣、高尚和肅穆。

“春官宗伯”中的打擊樂

春官宗伯是為輔佐王建造都城，辨別方向，確定都城各部分位置，設立官府安排官員，分配他們的職務，作為百姓仿效行為的最高標準而設立的。讓宗伯率領他的屬官掌管國家禮法，助王協(xié)調各個諸侯國之間的關系。

春官宗伯下設五十七個分科。受篇幅所限，只能說一說與打擊樂直接或相關部分。

大司樂：中大夫二人。樂師：下大夫四人，上士八人，下士十六人；府四人，史八人，胥八人，徒八十人。大司樂的職務：掌管王國大學的有關法規(guī)，治理國家學政……教育學生：……用六律，六同共十二音階，宮、商、角、徵、羽五個音調，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八類樂器，六種舞蹈、和諧的合樂招來鬼魂天神和地神，祭天神，享人鬼、禮地神……。王每月初一吃飯時，要三次用音樂勸食，大司樂都要命令樂工擊鐘敲鼓。軍隊征伐回來在祖廟呈獻戰(zhàn)果時，就命令演奏喜悅慶功的樂曲；凡遇天災，地震等災害，大臣、諸侯死亡，戰(zhàn)敗、失地等憂患時，命令撤下鐘、磬等懸掛式樂器。樂師的職務：……王行禮時，盤旋、九拜，都以鐘鼓為節(jié)拍……凡是國家需要音樂的事，由樂師下令演奏鐘鼓。……王和諸侯的使臣舉行宴飲射禮時，樂師率領射夫手持弓矢起舞。樂工和樂器出入時，命令奏起鐘鼓……。

大胥：中士四人。小胥：下士八人；府二人，史四人，徒四十人。……負責擺正懸掛式樂器如鐘，磐等的位置：王的樂隊四面懸掛樂器；諸侯的樂隊東、西、北三面懸掛樂器；卿、大夫東、西兩面懸掛樂器；士只在東面懸掛樂器。小胥還要負責檢查這些打擊樂器的音準及數(shù)目。

大師：下大夫二人；小師：上士四人；瞽矇(瞽：gu音古瞎眼睛盲人樂師)：上瞽四十人，中瞽一百人，下瞽一百六十人；視瞭三百人：府四人，史八人，胥十二人，徒二十人。

大師的職務：負責十二音的定調，調正音準。教導八音類樂器的演奏。……大型祭祀時，率領盲人樂工升堂唱詩，并下令擊拍拊(拊：fu音府古擊樂器)以與音樂節(jié)拍相合：堂下吹奏笙、管等樂器，下令敲擊作為大鼓前奏的小鼓……。

小師的職務：負責教給盲者敲擊手搖鼓、木柷(柷：zhu音祝擊樂器，形似方桶)木敔(敔：yu音語擊樂器)、陶塤、簫、管、琴瑟等樂器和唱詩。舉行大型祭祀，歌唱登堂唱詩時，小師敲擊拊鼓；堂下吹奏笙管等樂器時敲擊應鼓。舉行大型享宴時也是如此。凡是小型祭祀、小規(guī)模演奏，小師負責敲擊小鼓。

瞽矇的職務：負責演奏手搖鼓、木柷、木敔、陶塤、簫、管、琴瑟，并唱詩(詩：指《詩經》)。背誦詩歌和王室家譜，借以敘述歷代君王德行，勸戒君王。聽從大師的調動和指揮。

視瞭的職務：負責在一切演奏活動中搖動手搖鼓并敲擊頌磐、笙磬。負責懸掛大師所應懸掛的樂器。凡有奏樂的活動，負責在旁攙扶幫助瞽矇。王、王后和王子的喪事，負責陳設隨葬的樂器；舉行大旅祭時也是如此。王和前來朝見的諸侯舉行射禮時都負責敲擊鐘鼓；守夜警戒的鐘鼓和戰(zhàn)后獻功的鐘歌也由視瞭敲擊。

典同：中士二人，府一人，史一人，胥二人、徒二十人。典同的職務：負責十二音的調合，辨別天地四方陰陽之聲。據(jù)此調正各種樂器。校正鐘類樂器的音準和音色。

磬師的職務：中士四人；下士八人，府四人，史二人，胥四人，徒四十人，負責教給視瞭擊磬、擊編鐘。教在散雜的縵樂中和在君王閑居時所奏的樂曲中所擊的鐘磐的節(jié)奏。凡是舉行祭祀時演奏縵樂。

鐘師的職務：中士四人，下士八人，府二人，史二人，胥六人，徒六十人，負責擊奏鐘、鎛等金屬樂器。凡是演奏音樂，用鐘鼓擊奏九種“夏”曲：《王夏》《肆夏》《昭夏》《納夏》《章夏》

《齊夏》《族夏》《裓夏》《驁夏》。王和諸侯行享宴禮時演奏燕樂。凡是舉行射禮，王射時奏《騶虞》(騶zou音鄒古樂名)；諸侯射時奏《貍首》(貍：mai音埋)卿大夫射出時奏《采蘋》；士射時奏《采蘩》。鐘師負責在演奏縵樂時擊軍中所用的小鼙鼓(鼙：pi音皮古代軍中的鼓)。

鎛師的職務：中士二人，下士四人，府二人，史二人，胥二人，徒二十人(鎛：bo音博古樂器名，青銅制，形似鐘)負責在擊奏鐘、鎛等金屬樂器時敲擊晉鼓。凡是祭祀，敲擊引領金屬樂器的晉鼓：舉行享禮、賓射禮時也是如此。戰(zhàn)事之后在祖廟呈現(xiàn)戰(zhàn)功時，擊鼓引領演奏愷樂。凡是軍隊駐扎，負責每夜三次的警戒鼓：平時在守衛(wèi)王宮的軍隊中也是如此。遇有大喪，負責陳設晉鼓，鼖鼓等隨喪樂器。并護送進墓穴放入槨中。

龠師的職務：(龠：yue音躍樂器名)中士四人，府二人，史二人，胥二人，徒二十人。負責教王室和公卿大夫的子弟手持羽毛跳舞并吹龠。祭祀的時候擊鼓為持羽吹龠的舞蹈掌握節(jié)奏……。

龠章的職務：中士二人，下士四人，府一人，史一人，胥二人，徒二十人。掌管用陶制鼓幫兩面蒙皮的鼓和豳地(豳：bin音賓古地名，今陜西邠縣一帶)百姓吹奏龠的樂曲。春季的第二個月(農歷二月)，白天敲擊土鼓，吹奏豳風詩章，用來迎接暑氣。秋季第二個月(農歷八月)在夜晚迎接寒氣也是如此。凡在國都或大小城市祭祀神農祈求豐年，龠章吹奏豳風中的“雅”詩，敲擊土鼓來讓田蝸(蝸：xuan音喧，蚊子的幼蟲蠕動)神喜悅。國都和大小城市舉行蠟祭，龠章吹奏豳風中的“頌”詩，敲擊土鼓，慰問萬物，讓萬物休息。

典庸器的職務：下士四人，府四人，史二人，胥八人，徒八十人。負責收藏樂器和繳獲的大型銅器，兵器的紀念性器物。祭祀時，率領下屬懸掛樂器的架子和紀功的器物，王享宴時和與賓客舉行射禮的時候，也是如此。王、王后和王子的喪事，負責陳設樂器架。

以上是《周禮·地官司徒·春官宗伯》中與打擊樂直接的或相關部分的內容展現(xiàn)。

(《周禮》包括《天官冢宰·地官司徒·春官宗伯·夏官司馬·秋官司寇·冬官考工記》六個部分。最好讀原著。)在《春官宗伯》里還涉及到：教育機構、培養(yǎng)對象、職業(yè)道德、規(guī)章管理等。具體內容還包括：演唱、演奏、舞蹈等專業(yè)分工。教導子弟掌握：六舞、六律、六同、五聲、八音以及按照儀式內容選擇相應韻曲目，按照時令節(jié)氣選擇相適應的音律音調。演奏過程召來飛禽和川澤之神，召來鱗甲動物，山林、丘陵、水邊之神，召來天神和地神。十分細致復雜，故不詳述。

在總編制中音樂部分共設二十個門類，打擊樂為十五個，總人數(shù)為1438名，打擊樂為1298名，占90％以上。

這就是三千年前在我華夏周代已經出現(xiàn)的音樂機構、規(guī)模和功能。在世界上堪稱最早、最龐大，因而也最輝煌。這個輝煌充分體現(xiàn)了我國古代文明已經到達何等地步。打擊樂則是文明王冠頂上最耀眼的珍珠翡翠。

今天，我們無法聆聽先古神韻，無法領略其中風采。即使盡量憑借想像也難架構其外觀形態(tài)及演奏效果。先祖是偉大的、神

圣的。否則達不到如此境界和高度。可惜沒有傳承下來，留給后人只是干枯的文字和文字中隱藏的撲朔迷離。雖然歷經漫長而卓絕地創(chuàng)造，毀滅或發(fā)生在一旦之間，或在不經意間隨著歲月的流逝而喪失殆盡。不能不說是莫大的悲哀！“后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后人復哀后人也。”這種悲哀即使當今，照樣如此。“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不得不當做口號，也只僅僅當做口號被提及。

近期偶得訊息，文物考古發(fā)現(xiàn)：“臨潼區(qū)秦陵街辦魚池村吳西組……這一南北向遺址與秦始皇陵封土以及始皇陵正南方向的擊鼓坪遺址處在同一條中軸線上。……當?shù)厝藗髡f此坪為秦始皇修陵所建，以擊鼓傳聲指揮修陵工作，故名‘擊鼓坪……”（引自《西安晚報》“秦始皇陵園北發(fā)現(xiàn)重要遺址”2008年12月21日星期日第四版）

“擊鼓坪”遺址的當?shù)厝藗髡f為秦始皇陵修建工程時用擊鼓傳聲的方式指揮工程修建。與“地官司徒”中“以鼛鼓鼓役事”的說法完全一致。秦統(tǒng)一天下以后盡管有許多重大改革，但是就這一點而言，地道的“秦承周制。”史籍、傳說、遺址與考古驚人的吻合，可見史載中的所有內容完全真實可信。

讓我們永遠記住并珍惜這曾經的文明！

讓我們繼承著并發(fā)揚這曾經的輝煌！

（作者系中國音樂家協(xié)會會員、國家二級演奏員、陜西省戲曲研究院秦腔團藝術指導）

[1]周禮.周公姬旦(許嘉璐注譯)廣東教育出版社、廣西教育出版社、陜西人民教育出版社聯(lián)合出版，1995.08

[2]辭海編輯委員會.辭海.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8

[3]范文瀾.中國通史.北京：人民出版社，1978.06

[4]司馬遷.史記·樂書.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5.03

[5]西安晚報社.西安晚報（第四版），200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