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舒的詩

宇舒

清晨

“謝謝你，不知名的陌生人

收養了兩天我家的小鳥”

清晨，在單元門上

我看到這樣的紙條

“現在小鳥回家了

它今天喝了一小碗水”

清晨，對這張紙的閱讀

讓我揣想，這鳥兒、它的主人

那一天，與鄰人的邂逅

是怎樣的一次相遇

啪，一張紙覆蓋了這張紙

——小區停車費漲價通知

啪，又是一張紙

——小區輪流限電通知

我輕輕拉上單元門

回家了

流年細雨

每一年花開的時候

就會有很多人比往年更老

每一年花開的時候

就會有人比過往更沉默

是怎么回事啊

我心目中的中年人

成為怪癖的老年

記憶中的叛逆作家已近半百

不要說張國榮與梅艷芳了

只要你看看今天的馬拉多納

和照片上戴著變色眼鏡的山口百惠

我的母親老了

清明時節將獨自去上墳

父親和外婆去世后

她就變得古怪乖戾

我的愛人也老了

在遙遠的高房價的地方

還沒有一套自己的寓所

她也老了

寧肯在郊區喂一群野貓

也不向任何人傾訴自己

還有我這整整一周

談論著利比亞

和那該死的藥家鑫

機械地轉發著一些

不好笑的愚人游戲

趕赴一些和我毫不相關的宴席

只有我的閨蜜在拼死戀愛著

對抗這個有輻射、有戰爭

人人都在變老

變沉默的春季

寫一首詩給今天的黃昏

湖枯了

這個夏天，帶著沉淪的氣味

這個世界已經存在了那么久

或者說，被傷害了那么久

如今，它像眼眶一樣

干涸。這是我們全都知道的

令人心痛的事實，而即使

這個缺水的年份，也有

這樣的黃昏——陰霾，沁涼，虛無

水一般溫柔無辜

鳥不顧喇叭聲

躲在人和鎮的樹椏里

唱著，說著

“你不能去定義一顆流星

每個人都會這樣老去”

不再

我只在一瞬間碰到過你

你的心靈和你的身體

我只有一次聽到過你

你的淚水和你的疼痛

一切，多么像夏日里

潰爛的果實，轉瞬間

我們變得像魂魄一樣孤獨

像不動產一樣堅硬

像時代一樣無恥

像愛情一樣空幻

像我們最后的青春

那般，不可挽留

遙遠故事

一群悲傷的少女站立在水邊

這世紀的幻覺為什么不能

揮動手臂，把我叫醒

要讓我在雨中走這么久

久到自己，都認不出自己

陌生人，你有過怎樣抑郁的童年

會這樣暴虐、仇視愛情

一只象還是一只豹

都不似我

這般憂傷、遲鈍

而又宅心仁厚

哦，這些都是非常遠的過去了。

（選自《紅巖》２０１２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