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旭明
好多地方可以省略。這個地方必須要來。
因為有你。
雨不小。人很多。穿過鳳凰城、東門、虹橋,我一路打聽聽濤山。先生,在你如今到處開發、商業氣息日益濃厚的故鄉,難得還有一小塊不需要購買門票就可以游覽的靜地。
一條小巷,越走越窄。
一種安謐,逐漸遼闊。
這,是不是人生的寫真?
拾級而上:鳥啼清秋。翠色逼目。除了漏出樹冠的雨絲為我帶路,一切都是靜靜的。我掃視四周,柔風過處,漫山飄舞的樹葉盡顯你章草筆意。
(你,永遠沒有停下手中筆么?)
這樣正好,此情此境符合你與世無爭的性格。你這次最后還鄉,是長久的深居簡出,守土為家。是與夫人再次一路相扶,朝暮不離分。
從此隱于市。從此歸于野。
可以把酒話桑麻。可以挑燈夜校書。
十年夢。三鞠躬。
原諒我,先生,我沒有奉上一樣祭品,隨身攜帶的,是記憶、心靈,還有啟蒙時豁亮的崇敬和悸動。
多年前,我讀你的書。
此刻,一塊七彩石碑讓我肅穆無聲。
一些文字像泥沙被時間的洪流沖刷得無影無蹤。一些虛名不過是林間縹緲一縷風,繁華化作衰草一蓬。而你從故紙堆抬頭,拂去歷史的陰霾、塵世的煙云,一顆顆蒙塵的文字,重現灼灼其華。
一如你,化石為神,借水為魂。
在你眼里,墓前旅人留下的花環,有著純金打造的王冠望塵莫及的芳香。
“照我思索,可理解人”。當年的水手呢?蕭蕭呢?翠翠呢?沱江上船歌悠悠,江岸上浣衣的女人把閑適的日子洗得清清爽爽,誰敢說,泯滅的是野性,老去的是人?
聽濤。需有一覽眾山小的眼界。需有大江東去的襟懷。
真好。陪伴你的,白日有濤聲,晚間是明月。
無論身處何方,每個人都是游子,死在路上,活在鄉音中。
這個人,低于大地,高過泥土。
很多風景能夠忘卻,這個人,只能仰視。
旅游,變成了一次朝圣。
因為有你。
(選自《星星》2012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