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光平的詩(5首)

劉光平

信天游覆蓋的陜北

它試圖穿過堅硬的鎖鏈

它傷不起那個

受傷的高音

歌聲把我從一個土塬

拋向另一個土塬

走頭頭的騾子

三盞盞的燈

然后

埋頭趕路的鈴兒合上了

那本空白的曲譜

愛情的煙圈

變成夢游者喘息不止的

黑眼圈

西風烈

西風在鎖鏈里打著響指

最后的斷裂

死去的石頭太蒼白了

我決定索回我的夜色

我決定在三十里鋪

用它擦亮星夜兼程的

閃電、民謠

和招手的姿勢

在榆林獨孤求敗

榆林是一只迷亂的鳥籠

太陽眉心里拋出的劍

推動著它

像是推動一盤

精神分裂的石磨

鐵石心腸，瞬間

英雄氣短

遠處像是有另一把劍

河流一般破浪而來

騎駱駝的盲武士

出手夠快

我稍一分神

剛剛磨碎的黃沙就像

春天的蒲公英

飛進了

更加昏黃的沙

沒有人注意到我的隱退

我知道離開榆林

我就是自己的江湖

一把劍誤傷了自己

另一把劍只能

獨孤求敗

蘆葦彌漫的沙湖

沙子像我們一樣

來自遠方

沙子隱在水里

我們五顏六色的雜念

多少次迷路

幸好蘆葦的嘴唇上

一個小小的鳥窩

說出了沙湖的身世

整整一個下午

時間在船舷上打坐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守口如瓶的蘆葦

千回百轉，抄小路

擋住額頭上的汗滴

一叢一叢

鏡子里的肺葉

我的妥協

水盆般，一晃

再晃

快拿起水中之筆

與蘆葦們簽個協議吧

此時此刻

銀川的天空為何如此干凈

是這些骨頭里的掃帚呀

用它的登天之手

為我們提前打開了

昨夜的天窗

周末途經逼死坡永歷帝殉國處

逼死坡，華山西路

乳名學名

像我那輛新時代的舊單車

被逼付出違章罰款

走投無路因而變通

自由行

多年以后讀明史

彩云再渡昆明城

三百年前的罰單

始終沒有開出

南明的最后一口氣

曰弘光，曰隆武，曰永歷

總敵不過

大清的馬蹄聲疾

落魄的貴族

死在復活之路

逼死坡，翠湖畔

天有多高

眼淚就有多暗

一針一針

宮娥傾城

止不住一個王朝的紕漏

眼中釘肉中刺

叔負侄，帝為僧

建文無所終

弘光殄祀，隆武伏誅

永歷跑丟拖鞋

歷史的底線一次次

從北方，跋山涉水

向南向南向西南，噢

不要讓我的苦苦哀求

一直這樣仰望下去

不要讓逃命之君脖子上的弓弦

點頭搖頭

漠視生死

這是周末，陳腐之氣吹不老

春城之春

車水馬龍

激流勇退，逼死坡

坡頭過客坡腳暗

活下來的重臣不知所終

拖拖沓沓的血脈

拖拖沓沓的壯麗河山

有風聲大作

有翠堤春曉

有紅男綠女模仿宮中的

虛張聲勢

有黃馬褂逼我讓出

三百年后的那條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