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民
陶瓷鑒定傳統上使用標型學,也就是將鑒定對象與已有定論的標準器,從造型、紋飾、胎釉、工藝、款識等方面進行比對,從而得出結論。隨著鑒定實踐的發展,標型學正面臨極大的挑戰。首先,由于仿制技術的進步,部分高仿品已經很難與標準器相區別。其次,隨著越來越多的新窯口或同一窯系不同窯口的發現,傳統標型已經不能成為公認的標準。第三,標型學的許多標準帶有主觀性,如線條流暢、造型準確等,很難量化,很難與科學手段相結合。
傳統眼學鑒定本來就使用痕跡鑒定作為輔助手段,痕跡常用的有磨損痕跡、老化痕跡、氣泡痕跡、土沁痕跡、工藝痕跡等。由于痕跡是一種客觀存在,容易量化,能夠與科學儀器鑒定結合,于是,原本作為鑒定輔助手段的痕跡學鑒定越來越成為古陶瓷鑒定主要手段。如錢寶城和律海明先生的“微觀痕跡鑒定”,毛曉滬先生的“從標型學到痕跡學”等。但是各種痕跡與鑒定結論之間的聯系非常復雜,理順其間的關系是痕跡鑒定學健康發展的關鍵。
一、土沁痕跡與結論的關系
土沁痕跡主要有土沁痕、土沁味和開片。土沁痕的種類較多,與鑒定結論的關系也比較復雜。土沁痕有釉上的和釉下的。釉上的土沁形狀有蠶屎狀和蚯蚓屎狀,實際還有許多不可名狀。土沁產生的原因和方法也很多,流行的評價是“土沁自然”等模糊的主觀感覺。筆者認為,只要下功夫,高仿是能夠做到土沁自然的。同時,從實物看,土沁痕的產生與釉的種類、土壤類型、入土位置等有關,確實有部分出土器沒有土沁痕。所以,釉上土沁對于鑒定只有參考價值。釉下土沁痕鑒定價值較大。以筆者最熟悉的出土云南青瓷和青花瓷論,釉下有鈣化斑狀土沁的均是老器,也有小部分出土器沒有釉下鈣化斑。至于中原瓷器,樣品不豐富,數據不充分,不敢妄言。
土沁味與鑒定結論的關系比較明確。根據筆者的實驗和樣品分析,陶器和露胎且胎質較疏松的瓷器,埋藏在野外幾年以上(室內或土墻中,因為無水,很難產生土沁味)就會產生土沁味,其味與環境密切相關。如果埋藏地點適當,再加上古墓中老土,是能夠仿制出與出土高古器相似的氣味的。至于保持時間,因埋藏時間短很容易消失,埋藏十年以上的實驗數據還沒有出來。但是,筆者過手的所有開門的出土高古陶、瓷,均有陰寒的土沁味(密封的窖藏,崖墓、懸棺等不在其內)。所以,土沁味與鑒定結論的關系是:有土沁味的不一定是出土高古器,沒有土沁味的一定不是出土高古器。
陶瓷開片的原因和種類很多。有釉料原因、工藝原因,當然也有時間原因。每一原因都可以單獨形成開片。開片的種類有金絲鐵線紋、冰裂紋、蟹爪紋、魚子紋等。其中魚子紋與出土器密切相關。瓷器在土中長期經受溫差變化,由于部分瓷器胎和釉的膨脹系數不一致,就會形成細小的魚子紋,形狀較規則,邊緣上翹但不剮手,裂紋中有似乎突起的土沁。這樣的開片對于鑒定有較大價值。筆者至今還未看到完全仿像的,但沒有證據說一定仿不像。由于釉料原因,部分古瓷器并不開片。所以,開片與鑒定結論的關系只能是:開出土狀魚子紋的可能是真器,不開片的結果不定。
二、磨損痕跡與鑒定結論的關系
磨損痕是最常見的痕跡。磨損痕跡可以分為底足磨損、器身軟道和剝釉。底足磨損是民窯實用器中立器(瓶、罐、爐、筆筒等)常見的磨損痕跡。因為這些器物擺放位置較高,器物本身較重,在移動時(如打掃衛生)底足常與桌面摩擦,時間一久,自然有磨損。其痕跡一定在底足的支點上,是非常平滑的平面(因為每一次移動方向不一,力度不一),不能有任何可見的劃痕(那是人工磨痕)。由于不能保證每一件器物都在使用,可能存在長期不動的東西。所以,有真正底足磨損的是老器,沒有底足磨損結論不定。
器身軟道是圓器(碗、盤等)和立器器身的磨損。圓器內外壁在使用中常與異物接觸(筷子、洗碗布等),時間一久就會產生劃痕。立器器身向上斜面,常常落滿灰塵,灰塵有腐蝕性,抹布一擦就產生劃痕。真正的軟道都是方向不一、深淺不一的,劃痕上有黃黑的熟舊顏色。人工仿制軟道常使用砂紙或斫子,或是方向一致,或是機械琢痕,表面常有玻璃碴的感覺。與底足磨損一樣,老器沒有使用就沒有軟道。所以,有真正軟道的是老器,沒有軟道結論不定。
剝釉在出土器和實用器上都可能產生。魚子紋開片再往下發展就可能產生剝釉,其位置不定,形狀不規則,邊緣呈立體齒狀,周圍釉也容易剝落。實用器剝釉一般發生在口沿,或是由于磕碰,或是工藝所致。明末清初的粉口或醬釉口都容易發生剝釉。根據標本分析,并不是所有老器都有剝釉現象,并且行內人稱,高仿剝釉痕肉眼很難分辨。所以,剝釉痕跡在鑒定上只有參考價值。
三、老化痕跡與結論的關系
常見的老化痕跡有包漿、蛤蜊光、胎釉老化等。包漿就是常說的“寶光內蘊”,其原因是釉面的氧化和釉層內部分子結構的變化。理論上講,任何瓷器只要與空氣接觸都會氧化,沒有包漿的器物是新器,有包漿“寶光內蘊”的器物就是老器。但是根據吳樹先生的考察,“寶光內蘊”可以仿制到眼學難以區分。如果屬實,那么從眼學角度,包漿痕跡與結論的關系就成了有包漿“寶光內蘊”的器物可能是老器,沒有包漿的器物是新器。
蛤蜊光是粉彩、五彩等釉上低溫彩瓷老化的表現,是其助熔劑鉛擴散的結果,表現在彩周圍及白色底釉上呈現彩虹狀色帶。筆者經過比對和實驗發現,蛤蜊光可以仿制在彩料上,很難仿制在底釉上,在彩釉周圍成自然暈散狀基本不可能;部分確定的老器沒有蛤蜊光(可能與燒造溫度和底釉成分有關);五十年以內的新器絕無真正蛤蜊光。因此可以說,有真正蛤蜊光者是老器,無蛤蜊光不定。
胎釉老化是器物內外因素與時間共同作用的結果。有各種表現形式,如陶胎、高古瓷胎的酥化,釉上彩彩料的斑狀剝落等。各品種的老化表現不一,很難一一列舉(庫出官窯也有老化,但肉眼很難觀察到)。由于不能保證在眼學范圍內,將高仿老化與真正老化區分開。所以,老化痕跡與結論的關系是,有老化痕跡的可能是老器,完全沒有老化痕跡的是新器。
四、氣泡痕跡
氣泡痕跡是微觀鑒定研究的重要內容,也是許多實戰人士感興趣的,但為多數專家所不齒。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氣泡痕跡與結論之間關系不清。
釉層內氣泡痕跡可以分為氣泡大小、密度,氣泡變色、破裂等。氣泡的成因眾說紛紜,一般認為與溫度和釉料配方有關。柴窯溫度不均衡形成大小不均、排列稀疏的氣泡。筆者經過實驗證明,氣泡形成與釉料配方有關(同一器物,同窯燒造,每一面釉料配方不同,結果有的有氣泡,有的無氣泡,氣泡大小、疏密也不同)。根據吳樹先生的考察,高仿多用柴窯燒造。就是氣窯,氣泡大小、疏密也是可控的。但是當代低仿和實用器,其氣泡呈均衡小而密的狀態。所以氣泡大小、密度與鑒定結論的關系是,氣泡大小、密度對斷定器物的真只有參考價值,對斷定器物的假有決定意義。
氣泡變色、破裂有兩種情況:一種為表層氣泡破裂后變色,這可以是化學腐蝕或機械方式使氣泡破裂后的結果;另一種是釉層內部氣泡變黃、變黑并且有粉狀物,這是氣泡自然老化的表現,任何高仿都難以有選擇地對釉層內部氣泡進行這樣的處理。所以釉層內部氣泡變黃、變黑并且有粉狀物者是老器,而氣泡破裂及破裂后變色對鑒定的意義不大。
五、工藝痕跡與結論的關系
陶瓷的工藝與科學技術的發展密切相關,經過幾千年發展,陶瓷工藝已經非常豐富,如成型工藝就有手捏、盤筑、慢輪、快輪、模制、灌漿等。器形、釉色等也隨著技術的進步而不斷發展。但工藝與鑒定結論的關系卻比較簡單。因為技術總是越來越先進,模仿大多數過去的工藝在技術上沒有什么困難。當然,手工的熟練程度,部分失傳的工藝另作別論。但是從眼學角度看,下了功夫的高仿在工藝上是很難分辨的。并且許多工藝在邊遠地區會流傳很久,如盤筑法成型工藝直到現在云南邊疆地區仍在使用。所以,符合古代工藝特征的不一定是老器。從另一個角度看,許多陶瓷工藝具有明顯的時代特征,在一定地區,過了那個時代,該工藝就被淘汰了。所以,不具有某時代特定工藝特征的,一定不是某時代器物。
綜上所述,痕跡與鑒定結論之間的聯系多種多樣,同一器物可以有多種痕跡。仔細分析、歸納它們之間的關系,就可以得出相對準確的結論。遺憾的是,到目前為止,在眼學范圍內,尚沒有一種痕跡能夠達到有之則真,無之則假的程度,如果哪位老師有這方面研究,則收藏界幸甚。
沒有成熟的理論就沒有統一的鑒定標準,沒有統一的鑒定標準就沒有權威的鑒定機構,沒有權威的鑒定機構就沒有規范的收藏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