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新希望集團董事長劉永好：“做農業是我的責任”

李鳳桃

6月30日，在新希望集團30年慶典上，中國民營企業大佬們紛紛到場。在嘉賓席的第四排坐著身著紅色POLO衫的史玉柱，柳傳志因為臨時有事未能出席，而此時的牟其中還在獄中。

與新希望集團董事長劉永好在同時代誕生的民營企業家們，巨人集團史玉柱大起大落、東山再起，聯想集團柳傳志重振聯想后轉入幕后，南德集團牟其中風光一時后身陷囹圄……而這些企業家中的半數都已漸漸退出歷史舞臺。

似乎只有劉永好的新希望，30年來穩扎穩打、基業長青。從1982年養殖鵪鶉，讓成都成為全國最大鵪鶉蛋產地，到從事飼料加工超過正大集團，再到后來明晰產權、做大做強，新希望集團已經成為中國最大的農牧企業。2011年，新希望集團以營收753億元人民幣位列“中國民營企業500強”第12位，位列川企第一。2012年9月，劉永好家族憑借新希望位列《福布斯》“A股上市家族企業TOP100”第一位。

新希望的成功證明，中國民營企業的生命遠遠不止三五年。劉永好告訴《中國經濟周刊》，做企業必須理性、穩健。“這30年來我們始終‘埋頭拉車，抬頭看路；始終堅持植根農牧產業、順潮流、快半步的策略，這讓我們始終沒有迷失自己，在中國經濟的幾次重大變化中都獲得了快速發展”。

農業才是基礎

“去年，我們迎來一個最好的收成，因為豬肉價格最高。但老百姓都說豬肉價格太高，都怪我。”劉永好笑著說，“其實我也有責任。”

“一方面，去年9月份，毛豬收購價是每公斤24塊錢，今年大概是15塊錢，價格下跌超過了20%；另一方面，玉米、黃豆的價格上漲得很厲害，單是最近一個月，黃豆的價格就漲了50%，玉米和黃豆是做飼料的主要原料。”劉永好說，今年全國經濟下行，市場需求減弱，再加上養殖戶的增多，去年賺的錢很有可能今年再賠進去。

新希望集團控股的上市公司——新希望六和股份有限公司2012年半年財報顯示，上半年，公司實現營業收入358.6億元，同比增長24.98%；但歸母凈利潤9.96億元，同比下降10.29%。

對于這樣的壓力，劉永好說，這是一個正常的經濟周期，在這個時期，更要提升自己的科技含量、規模和效益。他認為，對于實體經濟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堅持、創新和發展。

在實業中，農牧業是利潤率最低的行業之一。按照劉永好的說法，畜牧業的毛利潤率只有百分之幾，而房地產就能達到20%的回報，金融業能達到50%的回報。但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現在房地產、金融投資或者其他虛擬的金融收益很好，并不代表永遠都好。”

新希望集團也曾有房地產板塊，而且是民生銀行最大的股東，這都曾給劉永好帶來不錯的收益。但是劉永好說，農業才是基礎。

“我覺得，首先，農業始終必須有人在做；第二，我們有幾萬名員工，我們不可能讓他們都去做地產，不可能讓他們都去做金融，他們不懂這些；第三，我認為中國農業現代化必須要有一個優勢企業去推動的，要有一批優勢企業去推動，而新希望就是這樣的企業。”劉永好說。

在經濟困難的大環境下，企業也迎來了轉型的好時機。劉永好要將新希望集團從飼料生產商變成農牧產品的服務商。“在提升規模的同時，重要的是提升跟我們連接的農民的收益，這樣成功的可能性才大。”

做實業是社會責任

在養殖鵪鶉的那些年，劉永好帶動家鄉農民都搞起了養殖。當家家戶戶都搞養殖的時候，為了不和農戶搶奪市場，他又轉型做豬飼料。

創業之初，劉永好就意識到，企業發展的目的不僅僅是為了積累財富。2000年，劉永好以250億元的身家位列川渝財富榜首位，而他依然與員工們在一起吃盒飯、坐經濟艙，還習慣買打折的機票。

“以前是因為要改善生活，要做到爭取不被人歧視。但現在這些都做到了，我為什么還是要選擇辛苦地做實業？”面對《中國經濟周刊》記者，劉永好平靜地拋出了這個問題。

在劉永好看來，做實業是為了服務社會、擔負社會責任。一直以來，劉永好都在為民營企業爭取一個更好的發展環境，他希望民營企業家能夠得到社會的肯定，同時也能建立長遠發展、服務社會的價值觀。

劉永好說，下一步，新希望集團要引導并培育新型的養殖戶，集團和養殖戶要成為一個命運共同體，并用一個專業合作組織將他們聯合起來。劉永好所謂的“新型養殖戶”，不再只是養一頭豬、幾百頭豬，而是養幾千頭、上萬頭。

“讓40歲上下大批的返鄉農民能夠找到自己創富的事業，讓國家的肉產品在量上能夠得到保障，讓食品安全得到解決。”劉永好希望政府、金融機構能夠支持這個創新。

“擁有多少財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擁有了創造這些財富的能力。假如我這個企業什么都沒有了，我的所有財富都消失了，但是我的自信還在，我的見識還在，我的這種經歷和能力還在，我可以從頭再來。”對于財富，劉永好如是說。

退，誰不愿意呢？

劉永好今年61歲，家族事業如何傳承是他不得不考慮的問題。他見過身邊的鮮活案例：“曾經有一個做石化的朋友，60多歲突然去世，家里兒子并不愿意繼承企業，留下一個大難題，企業無法繼續下去。”

對于新希望集團這樣的企業來說，背負著七八萬名員工的生計，承擔著中國絕大部分市場份額的肉蛋奶供應，凝聚著一個民營企業的價值追求，這是劉永好無法放下的。

“想退，誰不想退。只要有人頂著這個天，那么停下來輕松一點，壓力不要那么大，多一點休閑，多一點保養，對身心都會有好處，這誰不愿意呢？”劉永好直言。

但是，劉永好一時間還退不下來。他和他們這一代民營企業家們面對的是共同的問題：“二代”們生活條件優越，不愿意去承擔企業的責任，或者選擇比較辛苦的實業道路。

“主要是治理結構不夠完善。”劉永好說，要趁自己頭腦還清楚、身體還健康的時候扶持年輕人起來，但是最主要的還是把企業治理結構健全，把企業文化弄好，這非常重要。

如今，劉永好已經將海外歸國的女兒劉暢推到了公眾眼前。此次30年慶典的總導演正是劉暢。清爽的短發、偶爾不經意的嘟嘟嘴，都顯示了劉暢一個80后女孩的特征。

劉永好說：“劉暢對集團30年的歷程進行了梳理，也讓她對公司更有感情，更熱愛公司和我們從事的農業產業。”

現在，“她還比較積極，而且經過那么多年的磨煉，從原來不喜歡（企業）后來慢慢喜歡了，現在變熱愛了。”說到這里，劉永好臉上路出笑意，“這個很好。”

對話劉永好：民企不需要特殊政策，只需要一視同仁

《中國經濟周刊》：30年以來，民營企業創業、投資的環境發生了哪些變化？

劉永好： 30年前，你勤奮、有膽量，就一定賺錢、一定能成功。但現在光有膽量、光勤奮還不夠。你還要具備一系列的素質，比如你的心態、組織能力、對市場的把握、創新能力等等，這是最大的變化。

《中國經濟周刊》：你是民生銀行最大的股東，同時房地產等業務發展也不錯，為什么在公開場合，你總是在談養豬、養雞？

劉永好：農牧業是產業的基礎，現在農牧業轉型有很大的機會，這個機會在于我們可以迅速地做大做強。在金融業當然也可以做很多事，但是，金融業有那么大的國企，他們能夠做得更好。在農牧業這方面，我們是排在前面的，我們有這個責任去當引領者。引領者就要在解決食品安全問題、解決食品的需求問題、使價格不要有過多的波動等問題上下工夫，同時要讓農民朋友增加收益，要解決環境污染的問題，這些事非常值得做。

《中國經濟周刊》：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很多同你一起創業的企業家中，有一部分涉足資本市場最后翻船，作為民生銀行的最大股東，你如何把握好實體經濟與金融投資之間的平衡？

劉永好：首先有一個基礎，就是農業的產業基礎。現在我的90%員工、70%的投資和50%的利潤都是在農業，然后再是金融和地產方面的投資，我覺得這個搭配非常好。房地產低潮的時候，我的農業很好；農業收益很差的時候，金融投資收益還不錯，能夠互補。專業化才能夠做得非常具有競爭力，所以，我們把農業這個專業化做得很好，一直做，做了30年。

《中國經濟周刊》：有人說民營企業是未來的希望，那你覺得民營企業的發展需要什么樣的環境？

劉永好：不管是央企、國企、外企、500強企業，還是民營企業，一視同仁才是最重要的。民營企業我覺得不需要特殊的政策，只需要一視同仁，得到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