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省的詩

蘇省

冬季，深圳

——致S，兼及姑姑

一月四日，你電話里的鵝毛大雪抵達我的所在

僅僅是零星的小雨。僅僅是短暫的交通擁塞，輕微的抱怨和疾患

氣候并不算出格，人民也依然在正確的序列里等待

——紅燈長過往日，因為總有人要先行一步

新年伊始，但不要對萬象更新表示茍同

難以舍棄的世俗故舊比比皆是，如案頭日報堆積

何況如此寒天，你有風濕的膝蓋，我有粘滯的支氣管

噢，我們無法反芻并不健康的青春期，如同不能否定倉促的革新

當我們相互描述這個早晨時，大雪與小雨界限含糊

這一邏輯的本源在于，當我們說到南方

也同時說到了二元法中作為參照系的另一元，它有著更為強大的語境

所以所謂距離，需要更超脫的概括：“浮云非故舊，時間即遠方”

最后，讓我們超脫上述語境而想象一下Alameda

我的至親在住房二樓眺望街對面的公園，街的兩頭都是太平洋

一樓住戶在清理花園，冷不丁地以生疏的中文問道：

你的故鄉這個時候應該下雪還是下雨？我的意思是，南方還是北方？

春季，深圳

夢見東風至，父兄掛帥出征，我飲酒一盞

料峭枝頭花未展，青梅不可期

無妨，但憑捷報飲下第二盞

夢見烏鵲聒噪，旌旗轉向，舉三盞而難以下咽，于是醒轉

春睡遲遲，而大夢擾心，不如登高去

好過坐視市井如歧途密布

少年不識愁，鰥寡無言笑；地標高聳，而舊城改造

尚在權利置換中。不如看山就是山

嶺南春落葉，因為后起之秀強出頭

我欲贊美，欲把新詞比舊賦

欲將夢中戰局扭轉。卻不料笤帚迎面而來，戰事不了了之

而忿恨環衛局，則可能貽笑大方

不如半途而廢吧。畢竟舊賦仍給予安慰

浮云非故舊，時間即遠方

大夢先覺實為憾，不如為父兄飲下第三盞

為王朝欲墜而摔杯

權作辯解

失業的首夜，沒有風雨雷電。拍黃瓜

你不如我，鱸魚之美

非鯽魚可比。我飲酒也還可以

至后半夜就該安靜，有月掛中天

月季不足月，卻也開得妖冶

似少年強出頭，收獲疤痕和憤懣的青春期

有時我愛你，卻醉不可言

有時諸多悲歡

如仲夏之夜，昆蟲狂歡，風暴正在翻越赤道線

酒 后

酒后失語遠比失言更令人沮喪。談及的植物

在冬季持續發力，蔓生于彼岸

談及的死者，在夢中持續發力，令我黑夜起身

像盲人般摸索，手腳冰涼，而內心溫暖

我沒有更多的耐心去談論別的季節。二月蘭，八月桂

彼岸或有花，但修橋之人并不欣賞

他一生與石頭角力，他沒有金發，他并不叫西西弗

我沒有耐心去談論上帝的罪與罰

我在黑暗里靜坐，失語而不失胡思亂想

一生與石頭角力者，石頭將銘刻其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