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璇的詩

龔璇

紙上的犀牛

——給陳少白

一些人凝神屏息，探視南方

沉悶的酷熱

崩雷閃電，雨柱噴涌

暴動南方的靈性

木棉花、芭蕉葉、紫荊樹

跋扈飛揚。雨珠密集

軟化泛黃的號外

黑白的文字，以及慘烈的圖像

躲入廂房的那個人，躑躕踱步

背窗嘆息。天井馬廄旁

拴不住一匹剛烈的黑馬

陰影的體態，膨脹世俗的視覺

錯，或對

誰也無法說清。尾隨的風聲、雨聲、尖叫聲

使我想起了

荒野上，犀牛胡亂的奔竄

雨季，把觀望的目標

投向維多利亞躁動的港灣

此刻，飛掠的白鷗

那種形式的美，翻卷千種景象

云海的機緣，被吝嗇的勇氣控制

火眼金睛

不再抱怨所謂的腥風血雨

有足夠的強勢

你才蝸居一方陋室

對著墻壁季節的色彩

忍不住

挺起腰桿，平靜無序的呼吸

相對于至高的境界

誰的自由意志

接近萬有

耳朵聽見的，甚至鼻子嗅著的

都不如眼睛里

閃出的，一束光流

極光似的，有些魔幻、不帶矯飾

訴諸于命運的覺醒

你、我、他

不過是世間的幾顆塵埃

浮游久了，衰老，甚至沉落

或許為最好的一種歸宿

葉落歸根

不再偏信振聾發聵的言行

存在就是一種幸運

流浪俠:鐵扇秘情

揪心的當鋪，周遭街角的沉悶

令旗，張揚悲憤的風云

暗自易主，并非所愿

一把叱咤的鐵扇，收起恍惚的失戀

欲望之城

亡于十月的惘然

南方匆促的雨水，把預演的結果

沉入這個年代的陰濕

誰又能強作笑顏

瞬間留住的愛焰，不再讓靈魂

醉于私塾的酒香，承接的肉體

幻離迷惘的愛

關于夏天的憂郁，是從街頭

稀少人群中

蔓延的一股酒氣開始的

一排排歪斜的樹木

側目倒下的城墻，草枯瓦散

殘留的痕跡

密謀一次扭曲的變革

公共場所

一些人放肆的飲酒，遣散了索取的夢境

那個熱愛的女人，早已嫁作他婦

你的引誘，只能折疊情感的縞素

把某些記憶

覆蓋街巷的冷酷

愁眉與苦臉

窒息秋涼

誰驚叫幾聲大俠。不知你早已

爛醉如泥，稻草堆里的睡意

被冷風

意外吹醒，赫然發覺

寄生的蚊蟲

叮紅了胸前的胎痣

呻吟的聲音，為什么如雷

爆出一線細瘦的閃電

傷在哪里？問自己

為何不小心，失去了健康的肢體

前世，作下的罪孽不可名狀

今生，倦容無法保持權屬的烈性

南方的碼頭，車夫的轍痕

追逐紛擾的雨水，從仁義街

到英雄路，每一步呼吸

濺落焊接的意象，跌宕起伏

節制故事的悲壯，以俠骨柔情

把最奢侈的責任

投射犀利的鐵掌，鑄造一支捍衛的情歌

不愿回家，更不知哪里有家

只把喋血的傳奇

從地獄到天堂，為一道黎明的曙光

奉上紫色的花環，讓自己醒來

不為祭奠，只為續緣

撫平應該的走向

普陀山

如佛，空寂。如海，浩渺。

明月升裊

蓮花座，靜臥睡夢

幻色的石巖

拍打浪濤

高一聲，低一聲——

心經依舊，佛珠棄聲墜落

沒有人傾聽，更不見

帆影歸坐，白鷗盤旋

此刻，我能抓住什么呢

已無心猜測

潮漲潮落，淺灘上

垂死的魚

正把黑暗留給自己

為誰偷生。或許，剖開黃金的泥沙

與曠野為鄰

才不致死于饑餓

指點星宿的羅盤

引我守望海風

禪醒叢林

普陀，阿彌，更有一層深蘊的戀意

補天記

——給女媧

紫晶魔具的針孔眼，毀損層層煙裊

云中，盤桓很久

又繞向虛空的記憶

渴望清澈隱喻漸近的悲哀

天母熱戀的蟠桃，被摘下仙枝

欲哭無淚

腐蝕流水。一彎遺夢

浸沉黑暗背景

千枚夜桃，萎靡不語

滅絕了燦爛。我，無所適從

逃離曠野的寂屋，臨水呼號

冷風吹拂

左手麻木不仁，右手執鞭

又甩擲何處

掌燈的女巫，耽溺花裙飄逸

有人醉步移蓮，升降人間

一種聲音

從瓦礫秋蟲催眠的鼾聲中

遮蔽天街的沸揚

然后，又空泛無力

捉住殘忍的竊喜，填補荒涼的高空

潘朵拉假裝垂淚而泣，雪白的發絲

凌厲想象。一陣風，呼嘯而過

卷入奇幻給予的力量

拆開寓言巢穴的詭秘

杞人憂天

雨，支離破碎，迷失了方向

不知傾盆哪里？搜尋夢囈

確認逍遙的感想

夢醒之后，又怎么拒絕

無所奢求的抱憾

晦澀的閃亮，不包含璀璨的寬容

為什么

一個弱女子的肩膀上

刻下的一次次

劍鑿穿壁的過程

還在尋找氣場的無畏

圓潤內心的赤誠

行旅的心境，被挑夫沉重的籮筐

壓折了腰身

石與泥，漿洗深淺不一的云層

所關注的童話，早已置之度外

如果缺少火煉金鋼，誰會

一個人

默默錘打。或許用草的雅香

和泥土的稚息

填埋荒涼，才能構筑一個真實的空間

才能讓靈魂

殘酷的美麗，不再交錯，甚至熔巖

太陽，是命運的法碼

許多人信仰它的升沉與起落

盼望光芒永恒的傲視

我，突然聲嘶力竭，發出喊叫

只為浮游的云朵

剔盡所有的憂傷

甚至把口袋里暗自藏起的粉筆

捏碎，飛舞塵揚

誰，熟視無睹

甚至把她從神話中叫醒

永不疲倦

葬花曲

——給林黛玉

誰，為你挑揀的一籃花瓣

沉重如鐵。散花圣女，纖弱之手

把晚秋的層層竹林

攬盡黛玉的心事。小道僻靜處

有誰看得見交織的密影

風凜冽，雨落紅

橫臥的青石上

飛花無語

斷了寸寸柔腸。隱秘之心

無法抵達幽遠之境

為什么還在不停制造

空靈的回應

裸露的夜已放棄黑暗

破曉晨曦，桃花的預言

哪怕只是某種錯覺

也會認準一個死理

直到園圃里，葬花人

逐走蕪雜的野草、枯藤，沒人面朝蒼涼

贊美的語詞，兜售淺薄的紙片

花朵深蘊的血液，讓莖桿堅韌的風骨

默契通行

不再需要頒發謁墓的證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