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惠民
內容摘要:敦煌文獻有若干信徒向寺院施舍“經巾”的記載,一些佛寺財產登記簿中也有“經巾”一物。有學者認為經巾“其形制與用途不明”,有學者認為經巾就是經帙。通過對敦煌文獻的研讀,可知經巾是閱讀、念誦佛經時鋪陳在經案上的一種織物,當“金經罷啟,玉軸還終”時起到保護佛經的作用。本文對經巾的尺寸、質地、作用等問題進行了考察,并試圖從藏經洞出土的絲織品中比定出經巾實物。
關鍵詞:經巾;供養具;佛教文化
中圖分類號:J520.9;K870.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4106(2012)03-0001-06
The Shapes, Function, and Relics of Jingjin Found at Dunhuang
WANG Huimin
(Archaeology Institute, Dunhuang Academy, Lanzhou, Gansu 736200)
Abstract:Records referring to jingjin being donated to Buddhist temples were found in some Dunhuang documents, and jingjin was also listed in the account books of some temples. Some scholars think that the shapes and usage of jingjin are not understood, and others think that jingjin corresponds to jingzhi, a textile cover for scriptures. A study of Dunhuang documents suggests that jingjin is a kind of textile used to cover the desk before reading or reciting Buddhist scriptures and to protect the scriptures. This paper is a study on the size, materials, and function of jingjin as well as an attempt to identify the relics from the textiles excavated in the Library Cave.
Keywords: Jingjin; worshiping attributes; Buddhist culture
“經巾”在佛教典籍上記載甚少,法國學者侯錦郎認為敦煌文獻中的經巾就是經帙,上海辭書出版社1998年出版的《敦煌學大辭典》第595頁“經巾”條云經巾“其形制與用途不明”,但敦煌文獻中有若干關于經巾的資料,可考知經巾并非經帙,它的形制與用途也可考知一二。
一 基本資料
S.2687包括2件文書,S.2687(1)全文是:“弟子河西歸義軍節度瓜沙等州管內營田觀察處置押蕃落等使特進檢校太傅譙郡開國侯食邑一千戶曹元忠潯陽郡夫人翟氏,先奉為國安人泰,萬方伏款于臺庭;社稷恒昌,四遠來賓于王化。狼煙息焰,千門快樂而延祥;塞虜無喧,萬戶獲逢于喜慶。府主寵祿,膺五岳而長隆;壽比王喬,等五星而永曜。合宅姻眷,俱沐禎祥;內外枝羅,俱沾福佑。己躬康吉,賢圣護持。法界有情,皆成妙果。敬造萬(五)色錦繡經巾一條,施入宕泉窟,永充共(供)養。于時大漢天福十三年丁未歲十一月壬子朔十九日庚午畢功紀。”按:丁未歲是天福十二年(947),而非十三年,敦煌干支紀年與中原年號常有差一年者。這份卷子字體幼稚,可能是學生抄寫本,所以有些錯別字,如“萬色”,據后文提及的S.2687(2)、S.3565(2)等文書,可知應該是“五色”。五色,在其他佛教文獻也多見,如《國清百錄》卷2提到仁壽元年(601)皇太子楊廣送天臺山物品有:“楊廣和南。僧使灌頂等所領,今施物目。仁壽元年十二月十七日白。石香爐一具(并香合三枚)、大銅鐘一口、鵄納袈裟一領、鵄納褊袒二領、四十九尺幡七口、黃綾裙一腰、氈二百領、絲布祇支二領、小幡一百口、和香二合、胡桃一籠、衣物三百段、奈面一合、石鹽一合、酥六瓶。”
S.2687(2)全文是:“歸義軍節度使檢校太師兼中書令敦煌王曹公之涼國夫人潯陽翟氏,敬造五色繡經巾一,施入窟內。伏愿一州土地,萬里山何(河),烽煙不起于三邊,樂業永安于萬姓。皇后天年永久,四海河(荷)霡霂之恩波;大王神算遐長,七郡布殊常之德化。夫人心愿:愿王業金枝,衙佑寀寮,宮苑侍女,并皆安樂。百機周星,俱是菩提,含靈齊登覺路。于時大漢乾德二年甲子歲四月廿二日題記之耳。”按:乾德二年甲子歲為964年,乾德為北宋年號,此“大漢”或是抄寫者襲用前件文書之誤。本篇也沒有標題,但內容與上篇完全相同,也是施一條經巾至莫高窟,《敦煌遺書總目索引新編》沒有定名。簡單一點,可將這件文書定名為《乾德二年潯陽郡夫人翟氏施舍經巾功德疏》。將2件相差17年的《施舍疏》抄寫在一起,大約是僧人或寺院學生的過錄,而不是《施舍疏》原件。
這2份文書沒有標題,幾乎一家一定名。黃征等《敦煌愿文集》第376頁將S.2687(1)、S.2687(2)均定名為《舍施發愿文》,參考P.3770有佛事范文數種,第4篇標題是《舍施發愿文》,內容與本篇接近,此定名有一定的道理,但過于簡略,無法與其他同類文書區別,何況《發愿文》與《施舍功德疏》是有區別的,此定名學界多不取[1]。又,《敦煌遺書總目索引》(《敦煌遺書總目索引新編》完全相同)將S.2687定名為《天福十三年潯陽郡夫人翟氏布施疏》(此書對第二件沒有定名,似乎當成一篇看待,誤),也是沒有問題的{1}。既然文中所述之事是“敬造萬(五)色錦繡經巾一條,施入宕泉窟”,那么可稱這份文獻為《天福十三年潯陽郡夫人翟氏施舍經巾功德疏》或者《天福十三年潯陽郡夫人翟氏造五色錦繡經巾施入宕泉窟疏》。似乎施舍時要舉辦一種儀式,由高僧宣讀,前揭《國清百錄》卷2仁壽元年皇太子楊廣所送天臺山貢品到達,天臺山僧人要宣讀施物,并向楊廣感謝,《謝啟》全文是:“天臺寺故智者弟子沙門智越一眾啟。使人兼通事舍人張干威至。謹領前件物等,并皆完凈。仍即陳羅先師舍利龕前,具宣來令并唱施物。又千僧法齋。伏惟弘護殷勤,慈澤周至。香爐微妙,天匠莊嚴。洪鐘和雅,震集凡圣。勝旛舒斾,疑懸梵宮。酥麨鹽桃,請同香積。法衣凈飾,無著離塵。氈物豐多,驚眩視聽。千僧云集,布滿山庭。爰降王人,光顯林谷。奉對靈龕,必神通攝受。標擬眾圣,冀愿海莊嚴。越等凡微,謬當恩沐。慈潤重沓,難可克勝。合眾虔虔,如履冰刃。不任戴荷之至,謹啟謝聞。謹啟。仁壽二年正月六日。”從“謹領前件物等……并唱施物”一句看,本文所討論的《施舍功德疏》當是“唱施物”(宣讀施舍的物品名稱)之文本。
我們之所以不稱《發愿文》,是因為《施舍疏》與《發愿文》之間存在一些區別,《施舍疏》是對寺院的施舍供養之疏文,多數與自身疾病、災難無關,是一種相對純粹的功德;《發愿文》則是為了自身需求之祈愿文,雖然也有施舍,但屬于“臨時抱佛腳”,有較強的功利性。如S.4536《施經巾發愿文》云:“厥今開像閣,嚴真場,常隆十善之因,每葉莊嚴之念。爐焚百寶,供備七珍,罄舍資財,故造經巾供養。亦使灰魂被佑,頓超三有之身;殄障消災,廣豎良緣者矣。時則有持爐厶公,奉為故小娘子小祥追念之福會也。惟小娘子乃云云至孝等。自惟情同地陷,意重天崩,恒懷結發之恩深,乃念劬勞之德厚。無處控告,惟福是憑。薦拔幽靈,經巾轉念。其經巾乃綾羅間錯,錦繡分暉。天仙對對而翔空,寶女雙雙而化出。文殊菩薩,超十地以初來;普賢真身,等鷲峰之圣會。是以一敷則千花蔽日,一獻則萬佛云臻。承斯罪滅福生,永拔淤泥之徑。是時也,爽氣澄秋,高風戒節。故得金經罷啟,玉軸還終。延百福則造此經巾,殄千殃則設齋轉念。”這件文書對經巾有具體的描述,值得關注。
或曰S.2687(1)功德主是曹元忠夫婦[2],但寫本中有“府主寵祿,膺五岳而長隆;壽比王喬,等五星而永曜”句,既然是對府主(曹元忠)的祝愿,當非府主本人口吻。“己躬康吉,賢圣護持”中的“己躬”才是真正的功德主。筆者認為這條經巾可能不是曹元忠夫婦聯合布施、而是曹元忠夫人翟氏單獨布施,《敦煌遺書總目索引》定名無誤。
筆者所知獨立的《施舍經巾疏》只有上述2件,而一次施舍多種供養物品的《施舍功德疏》中的物品中也有經巾,如:S.5663為《中論》卷2—5,卷2后面有五代道真尾題:“乙未年(935)正月十五日,三界寺修《大般若經》兼內道場課念沙門道真,兼條修諸經十一部,兼寫《報恩經》一部,兼寫《大佛名經》一部。道真發心造大般若帙六十個,并是錦緋綿綾俱全,造銀番(幡)伍拾口,并施入三界寺。銅令(鈴)香盧(爐)壹、香槏(按:此字筆者不識,從與香爐并列看,應是香爐的附屬器物,大約是香匙之類的香供養具,或許是“楗”字,即處理香爐內香料的棍棒)壹,施入三界寺。道真造劉薩訶和尚,施入番(幡)二七口,銅令(鈴)香盧(爐)壹、香槏、花氈壹。已上施入和尚,永為供養。道真修《大般若》壹部,修諸經十三部,番(幡)二七口,銅令(鈴)香盧(爐)壹,香槏壹,經案壹,經藏壹口(按:此“經藏”不知何物,這里可能是指藏納佛經用的布袋,用于借閱、外出講經等攜帶佛經用),經巾一條,花氈壹。以上施入經藏供養。”大約這次功德包括施三界寺、施某和尚、施經藏三處,分別屬于佛、僧、法三寶供養。
S.3565(2)《曹元忠夫婦等人布施疏》:“弟子敕河西歸義等軍節度使檢校太保曹元忠與潯陽郡夫人及姑姨、姐妹、娘子等造供養具疏:造五色錦繡經巾壹條、雜彩幡額壹條、銀泥幡,施入法門寺,永充供養。右件功德,今并圓就,請懺念。賜紫沙門□(按:此字為法門寺賜紫沙門的名字,字跡清楚,但筆者不能釋讀)。”其中雜彩幡額應該是類似垂幔之類的供養物品,如供養垂幔。東京國立博物館1952年收藏一件敦煌出垂幔,高76cm,寬242cm,上為絹幅,下垂若干絹條(類似現代的領帶)。圖見東京國立博物館1992年編《創立百二十年記念:日本と東洋の美》第249圖。銀泥幡則存有多件,如法藏EO.1418高195.0cm,寬56.8cm,銀粉線繪雙手合十菩薩立像一身,榜題:“南無救苦觀世音菩薩。”{1}
上述資料能否解決前揭《敦煌學大辭典》“經巾”條所云“其形制與用途不明”之問題呢?經巾的尺寸、形制在敦煌文獻中有記載,故可考得一二。
二 經巾不是經帙
蕃占期間文書P.3432《吐蕃統治時期龍興寺器物點檢歷》(下稱《龍興寺器物歷》)有92行,首全尾缺,卷長201cm,現存部分可以分三部分,第一部分,第1—16行,佛教造像(金銅像、繡像等),標題:“龍興寺卿趙石老腳下依蕃籍所附佛像、供養……等,數如后”。第二部分,第16—56行,佛經,標題“經,目錄如后”。第三部分,第57—92行(后缺),寺院財物等,標題“佛衣及頭冠,數如后”。法國學者侯錦郎《敦煌龍興寺的器物歷》對這份《器物歷》有過詳細研究,但他將經帙與經巾完全等同:“我們這份器物歷上描述的4塊經巾(第53、54、56和57號)均為長方形(可能有一塊例外,它為矩形),可以計到從一箭半到三箭和一指等長度。前3種為各種絲綢,如錦、花羅和絹,它們都有彩色絲綢里子。最后一種為布,沒有里子,相反卻用一幅手工畫來裝飾。寫在佛經之后的一種說明使我們可以估計當時每種經巾的平均面積:‘已前,都計三千一十(百?)八十卷,經帙二百八十八個。這樣一來,我們就知道了每塊經巾都包有11卷經文。”他將288個經帙加上4塊經巾,認為是“292種經巾”[3]。但這份《器物歷》是將經巾與經帙單獨敘述的,說明它們是有區別的。
另一個重要特征是,經巾的尺寸大小不一,大的有“長叁箭壹,橫闊兩箭半”,小的有“長壹箭半,闊叁尺伍”,就長度而言,差一倍之多{2}。經帙用來包裹佛經,一條經帙包裹約11卷佛經,P.3432《器物歷》記載佛經3180卷,用了288個經帙,平均11卷為一帙。因為經帙是包裹佛經用的,所以大小基本統一,尺寸相差不大。由于佛經高度一般在25—30cm間,所以經帙的高度(寬)不會超過35cm,這是判斷經帙的一個原則。趙豐主編《敦煌絲綢藝術全集·法藏卷》第二部分圖錄第74—81號、第98—99號為經帙(見表),多數高度是27—30cm,相當統一(由于殘破,寬度差異較大,大約完整的寬度是60cm左右)[4]。準此,英藏L.S.486(Ch.0078)麻布框寬56.5cm,高30.3cm,可視為經帙的標準尺寸{1}。值得注意的是,表中的2件麻布經帙正好是56cm。與此不同,法藏MG.26789絹框(主體內容缺失)寬84.0cm,高63.5cm,則有可能不是經帙,較可能是經巾{2}。
從P.3432《龍興寺器物歷》將經帙與經巾分別敘述、記載的尺寸看,經巾不是經帙。
三 經巾是經案上的鋪墊物
前揭S.4536《施經巾發愿文》提到:“其經巾乃綾羅間錯,錦繡分暉。天仙對對而翔空,寶女雙雙而化出。文殊菩薩,超十地以初來;普賢真身,等鷲峰之圣會。是以一敷則千花蔽日,一獻則萬佛云臻。承斯罪滅福生,永拔淤泥之徑。是時也,爽氣澄秋,高風戒節。故得金經罷啟,玉軸還終。延百福則造此經巾,殄千殃則設齋轉念。”其中“金經罷啟,玉軸還終”就是佛經看罷,經軸將佛經重新收藏,又形容敷設經巾:“一敷則千花蔽日,一獻則萬佛云臻。”于此推測:經巾是閱讀佛經時,為保護、尊重佛經而鋪在經案上的布或絹。《全唐文》卷676白居易《香山寺新修藏經堂記》記載開成五年(840)新建的藏經堂中,“榻、席、巾、幾洎供養之器咸具焉。”其中的“巾”就是經巾,從內容看應該就是鋪設在經案上的布或絹,便于信徒在藏經堂閱讀藏經。
四 經巾的結構與圖案
經巾包括外、內層,“花羅表,紅絹里”。經巾上面還繡有圖案、圖像,簡單一點的是一些織出的圖案、千佛,如S.1624V《天福七年(942)大乘寺器物歷》首尾缺,第9行記載有“千佛經巾壹。”按:該《器物歷》與S.1774、S.1776基本相同,當為底本與抄本的關系。有的經巾則繡出復雜的飛天、文殊、普賢等尊像,S.4536《施經巾發愿文》云:“其經巾乃綾羅間錯,錦繡分暉。天仙對對而翔空,寶女雙雙而化出。文殊菩薩,超十地以初來;普賢真身,等鷲峰之圣會。是以一敷則千花蔽日,一獻則萬佛云臻。”
五 經巾的尺寸
P.3432《龍興寺器物歷》第78—81行記載的4塊經巾是:“故高離(當即高麗)錦經巾壹,色絹里,四方各長壹箭半。又細畫布經巾壹,長叁箭壹,橫闊兩箭半。木經案,大小共貳。緋絹經巾,色絹里,白練畫像,長兩箭,闊壹箭半,不堪受用。又,經巾壹,花羅表,紅絹里,長壹箭半,闊叁尺伍,不堪用。”上述4件經巾相當于侯錦郎文中53、54、56、57號(第55號屬于經案,也佐證經巾是鋪設在經案上的物品)。從尺寸上可以看出,第53號高麗經巾為正方形,四邊均為一箭半。第54號細畫布經巾為長方形,長三箭一、寬二箭半。第56號緋絹經巾長二箭、寬一箭半。P.2613《咸通十四年(873)龍興寺器物歷》記載:“(第8—9行)故破碎高離(當即高麗)錦經巾壹,麴塵絹里,每面各長壹箭半……(第11行)故破黃綾锏經巾壹,長叁箭,不堪受用……(第31—32行)故破錯彩經巾壹,紫絹緋絹里。故破花羅經巾壹,不堪用……(第64行)獨織錦經巾壹拾捌個……(第83—84行)緋絹夾經巾肆,每面各長壹箭、闊肆尺。”按:此《咸通十四年龍興寺器物歷》部分物品在此前(蕃占期間)文書P.3432《龍興寺器物歷》中可以見到,兩者存在關聯。
六 經巾的特殊性
前揭S.2687(1)、S.2687(2)、S.5663、S.3565(2)等施舍發愿文中,每次布施經巾都只有一條,說明經巾在某種場合使用并且只有一條,于是我們推測經巾應該就是在法會上念經時鋪設在經案上的布或絹,因為舉辦法會時只要一條經巾就夠了,而其他物品如幡、經帙等可以隨意施舍。再舉一例:S.2575正反面抄有11通寺院文書,S.2575(1)《天成三年(928)七月十二日都僧統海晏于諸寺征集幡、傘、經巾帖》:“(前約缺一行)有常例,七月十五日應官巡寺,必須并借幢、傘,莊嚴道場。金光明寺:故小娘子新見要傘拾副。龍興:叁副、官繡傘叁副。普:傘壹副、幡伍拾口、經巾壹條、額壹條。安國:大銀幡貳拾口、經巾壹條、額兩片。開元寺:大銀幡陸拾口。靈修:繡幡捌口。乾、凈土:各額壹條(按:下空一行,似乎是另一次道場的用品)。大云寺:要傘叁副。開:壹副。國:壹副。乘:額一條、幡叁拾口。靈修:銀幡貳拾口、經巾壹條、額壹條、傘壹副。大:繡像二。(按:此后被另一張文書《天復五年八月靈圖寺徒眾請大行充寺主狀及都僧統判文》覆蓋,然后仍是此文書,《敦煌遺書總目索引新編》編為《為籌辦七月十五日莊嚴道場啟》、《天福五年(940)捌月靈圖寺徒眾請大行充寺主牒》、《天成三年都僧統海晏征求莊嚴道場什物帖》等3件文書)……靈圖寺:要傘兩副。普:兩副。奉唐寺:幡貳拾口。安國寺:幡貳拾口、額壹條、經巾壹條。普:青裙額一條。靈修、蓮、安國:官幡各七口。三界寺:要傘。靈修:傘壹副。大乘:壹副。乘:額壹條、經巾壹條。蓮、凈土:各幡貳柒口。開、大:像貳。大:額壹條。國:經巾壹副。右上件所配幡、傘,便須準此支付,不得妄有交互者。天成三年七月十二日帖。應管內外都僧統海晏。”即七月十五日(安居結束日)為接待例行巡檢寺院的官員而舉辦一次道場,都僧統征集各寺供養具,涉及金光明寺、龍興寺、普光寺、安國寺、開元寺、靈修寺、乾元寺、凈土寺、大云寺、大乘寺、靈圖寺、奉唐寺、蓮臺寺、三界寺,敦煌主要寺院都參與了這一活動。本件文書顯示,一些寺院出經巾,但一寺只出一條,可見經巾是寺院的特殊物品,數量不多。
有關經巾的敦煌文獻還有:S.1776V《顯德五年(958)大乘寺器物歷》首尾完整(尾缺約一行),第12—16行記載該寺有:“司馬錦經巾壹,在柜……黃布經巾壹、又黃布經巾壹……百衲經巾壹。”按:S.1776《天福七年器物歷》(S.1774、S.1624同)記載:“司馬錦經巾,在柜……黃布經巾壹條……千佛經巾壹。”P.3161《永安寺器物歷》第一行記載該寺有“雜色錦繡經巾壹”。S.2607V《某寺器物歷》首尾均缺,第11—13行記載該寺有新舊經巾4件:“織成錦經巾壹,白綿里。古破繡經巾壹,無里。新錦繡大經巾壹,紅川(?)錦緣,紅□里。古破青纈經巾壹,欠里,壹副。”P.3587V《某寺器物歷》首尾均缺,第15—21行也記載有經巾:“銀泥經巾子一……畫布經巾貳……諫導經巾,長柒尺。”此處的“諫導經巾”不知為何有此名。郝春文《唐后期五代宋初敦煌僧尼的社會生活》一書對29份寺院《器物歷》進行了詳細統計,其中包括經巾,可參考[5]。
于此可見,經巾不是一般的施舍物,而是寺院在法會上使用的莊嚴之供養具(也許僧人讀經時也使用),因此施舍經巾是古代一種重要的佛教供養方式。《宋高僧傳》卷8“慧能傳”記載武則天曾送慧能經巾等物:“遂賜摩納袈裟一緣、缽一口、編珠、織成經巾、綠質紅暈花綿巾、絹五百匹充供養。”其中編珠當為念珠,“綠質紅暈花綿巾”可能是綿質經巾。P.2613《咸通十四年器物歷》記載的龍興寺器物中經巾較多(26件),其中獨織錦經巾就有18件。敦煌龍興寺所藏的經巾較多、較貴重(如有高麗產),因為該寺是敦煌一所大寺,《唐會要》卷40記載神龍元年(705)二月,即復唐當月,詔諸州置寺、觀各一所,全國統一稱中興寺、中興觀,三年(707)改名龍興寺、龍興觀。敦煌的龍興寺僧徒較多,還辦有寺學,屬于敦煌的一所大寺,一直到宋代還見記載(《天禧塔記》,1019年)。S.381《辛巳年(801)龍興寺毗沙門天王靈驗記》記載龍興寺在節日有娛樂活動:“大番歲次辛巳閏二月十五日,因寒食,在城官僚百姓就龍興寺設樂。寺卿張閏之家人圓滿,至其日暮間至寺,看設樂,遂見天王頭上一鴿,把一小石打鴿不著,誤打神額上……”大約龍興寺是當時敦煌重要佛教活動場所,經巾也就比較多。尺寸大的經巾可能在重大法會上鋪墊在講席經案上,而尺寸小的經巾則可能是僧人日常讀經時鋪墊在經案上,如P.2613《咸通十四年器物歷》第83—84行記載的經巾(“緋絹夾經巾肆,每面各長壹箭、闊肆尺”)就較小。
七 經巾實物
根據上述經巾的特征,我們是否可以從敦煌出土絲織品中發現經巾呢?英藏敦煌絲織品中,MAS.856(Ch.lv.0028)最有可能是經巾。MAS.856長149cm,寬107cm,中間是多塊絹片拼接,大小不一,但對稱分布,四周有完整的邊(圖版1),原定名“袈裟”,現在看來可能就是所謂“錯彩經巾”{1}、“花羅經巾”、“緋絹夾經巾”之類的經巾。2007年東華大學出版社出版的趙豐主編《敦煌絲綢藝術全集·英藏卷》第79圖為一經巾,圖版說明將年代定為中唐-晚唐,長150.5cm,寬111.0cm。該書認為:“經巾是一塊方形或長方形的用以包裹經卷的包袱布。”MAS.856“由各種面料拼縫而成,包括絹、暗花綾、暗花綺、錦、夾纈絹、絹地刺繡等,在制作時按一定的對稱規律拼貼。斯坦因曾認為這件織物是還愿用的奉獻品,也有人認為它是袈裟,但根據它的尺寸及形制看,更應為‘百衲經巾。”(第91頁)該書第80圖(L.S.343,Ch.0075)紅菱紋羅地刺繡也可能是一塊經巾,有邊,殘長97cm,寬59cm。俄藏、法藏敦煌絲織品中還有一些長方形的帶邊的織物,一般稱謂“供養帳”,如:法藏EO.1174“手繪對獅對鳳紋麻布”,高76.5cm,寬92.5cm,四周有邊,下方中央繪香爐并二香寶子,兩側各一蹲獅,上方繪銜枝對鳳{2}。俄藏敦煌絲織品中,Дх.74號為麻布畫,長127cm,寬96cm,四周有邊,中央為帶香寶子的供養香爐,兩側各二身鳧雁{3}。這類圖像常見于佛說法圖的下方(如第220窟南壁西方凈土變中央主尊下方的香爐),由于有瑞獸、瑞禽、供養香爐等佛教供養圖像,就不可能是坐墊、日常桌布之類,而是供養物品,經巾的可能性最大,但仍需斟酌。
日本正倉院藏有幾十件“錦幾褥”,其中南倉藏的一件“幾褥”長42.5cm,寬34.0cm,中央為一塊織錦,四周有邊飾,與英藏MAS.856百衲經巾類似,這類“幾褥”保存在寺院中,至少有一部分是當經巾用的吧{4}。
八 關于S.2687與莫高窟
第61窟、55窟的關系
《敦煌研究》2010年第3期發表陳菊霞《S.2687寫本與莫高窟第61窟、55窟的關系》,作者的結論是:“通過上述討論,筆者認為,S.2687寫本是節度使曹元忠與潯陽翟氏夫人在莫高窟營建洞窟的畢功疏文。細而言之,S.2687(1)寫本是曹元忠夫婦功德窟第61窟的畢功疏文;S.2687(2)寫本是曹元忠夫婦功德窟第55窟的畢功疏文。”但我們認為S.2687(1)、S.2687(2)含義明確,就是《施舍經巾功德疏》,絕不是《建窟畢功疏》,這個問題似乎無需討論。陳菊霞論文啟發我們作另一種推測:一、曹元忠在61窟、55窟建成之際,舉辦過一次法會,法會上宣讀的《建窟畢功疏》沒有流傳下來。二、舉辦法會可能還包括念經活動,為配合念經,潯陽翟氏為法會分別施舍了一條經巾,S.2687(1)、S.2687(2)就是她的《施舍經巾功德疏》。由于經巾是比較特殊的供養具,所以這2件《施舍經巾功德疏》與61窟、55窟的完工也許確實存在關聯,這是筆者對“經巾”考察后的一點認識。
參考文獻:
[1]敦煌愿文集[M].黃征,吳偉,編校.長沙:岳麓書社,1995:376-3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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