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珉

濟南地處泰山山脈與黃河之間,是一塊朝西北傾斜的平原,中間有許多獨立的小山、丘崗,不知何時被統稱為“齊煙九點”的區域風景。李賀的《夢天》詩最早記錄了這一典故:“遙望齊州九點煙,一泓海水杯中瀉”。自李賀起,“齊煙九點”便屢屢為歷代詩人所吟詠。至今在通往千佛山興國禪寺的山道上,還留有一處牌坊,上題“齊煙九點”。
濟南的山丘適合遠觀近察,耐人琢磨,名字也取各自的外在特征與內涵。比如匡山形如倒扣在地上的筐子;華山又名華不注,形如花骨朵;鵲山因扁鵲煉藥于此而得名;藥山,因出產進貢朝廷的礦石藥材陽起石而得名。其他山也大致如此。因為此類山丘有十余座,所謂“齊煙九點”究竟是指哪九座山,至少有兩種說法,因此可把“九”當作虛數。清初詩人王士禎從北京來濟南,一路上大平原地遠天空,看無可看,了無生趣。但當他一進入濟南地界,看見點點丘山就興奮異常,寫下了“萬點蓮花從天落”的詩句。這些山原來都遠在濟南北郊的田野上,顯得卓爾不群,但現在它們大多都淹沒在城市的樓群中,因此和千佛山比,也就成了社區里逼仄的公園,“齊煙九點”只能去想象了。
除了看得見的山,濟南還有3座看不見的小山。從前有個“三山不見出高官”的說法,暗示濟南人杰地靈。原來的歷山頂子街上,有座不足一米高的小山,也叫歷山(千佛山最早叫歷山),在居民的院子里,后來被埋掉了;第二座山叫鐵牛山,是一塊大隕石,在府學的院子里;第三座山是灰山,已經下落不明。我見過一張它的照片,被砌在墻里,據說其上常年不落灰塵。現在只有鐵牛山失落后又被找回,擺在復建的府學文廟中。
大明湖南門外原來有座拱橋,叫鵲華橋,抗戰時被破壞掉了,站在橋上可以看見黃河兩岸的鵲山與華山,臺北故宮博物院收藏的元代趙孟頫的《鵲華煙雨圖》,大致就是從此處望過去的秋景。
夜色中,登千佛山望遠
千佛山是離濟南市區最近的山,因此上面的寺廟香火旺盛,市民登山供香之余,還能遠眺濟南城及其北方的平原丘山與河流。
作為濟南三大名勝之一。舊濟南八景中,有兩個與千佛山相關:“佛山賞菊”和“佛山倒影”。“佛山賞菊”是立于山巔看南邊的佛慧山上黃花爛漫于紅葉之間;“佛山倒影”則是于大明湖岸上或船上看水中的千佛山倒影。明人張鶴鳴寫到:“佛山影落鏡湖秋,湖上看山翠欲流”。《老殘游記》中,也寫了這個景致:“到了鐵公祠前,朝南一望,只見對面千佛山上,梵宇僧樓,與那蒼松翠柏高下相間,紅的火紅,白的雪白,青的靛青,綠的碧綠……”
這兩種景觀差不多已經消失。有人曾提議恢復“佛山賞菊”的景觀,其實很無必要。過去佛山在荒郊野外,森林茂密,晨鐘暮鼓,鳥鳴山深,的確是個消除塵慮的好去處。而現在,再現這一景觀的空間已經不復存在,恢復了又意義何在?如今春天在千佛山上,還可以看佛慧山上青色點點的荒林中怒放的迎春花,也是一片連著一片,相較“佛山賞菊”,未必遜色。
夜攀千佛山,別有一番情趣。我們從東門而上。一路上,若有夜風吹拂,你會覺得一身的凡塵俗慮被輕松地刮去,一種繼續前行的愿望攫住了你,應該是一種白衣飄飄的飛翔感灌注了全身。當此之際,三三兩兩地走著,比成群結隊地走要合適得多。因為你需要靜默地感受,而不是以言語填充夜晚下寂靜的空山。我自己則希望能順著山坡草地漫無目的地走去,但實際上離開了道路后,基本上就只能小范圍活動。
山上沒有路燈照明,也不黑暗,道路梯級清晰可見,山腰廟宇和山頂有燈,但北邊城市燈光的映射使之亮如白夜。好在夜攀千佛山并不是來看夜色的,而是看城市的燈火。從前天空清明,置身山上,可以看大明湖,看“齊煙九點”,看黃河如帶。如今都看不見了,且灰蒙蒙的城市看上去只會黯然神傷,因此只剩下夜半登高看城市的燈火了——在山腰廟宇的院子里看見北面城市里的萬家燈火是一種溫暖。在山巔看見繞城高速的路燈遙如飄帶垂直于黑夜,可以享受寂寞的靜美,看見周遭燈火如海環繞此山,也未嘗沒有飛升飄舉的蕩漾之情。
也有人覺得在山上可以看看月亮看星星,由于夜色淺淡,星月其實沒什么可觀的。夜攀千佛山也不止于看人類的燈火,你還可以靜坐在山風里,在雨的間隙看見夏夜的大塊暗乳色的云朵飄浮過去,似乎人也可以與之上下飄浮。這,已成離我們城市生活最近的大自然了。
從南門下山,感覺就像走進群山的懷抱,沿路和山坡上的松柏都大有年頭,且已成精,它們所散發的奇異的香氣不僅提神,而且殺菌。
南部群山中的歷史印記
濟南的南部,東西向橫亙著綿延無際的群山,那是泰山山脈的尾端,它遮斷了南北交通。濟南至泰安一線峽谷自古為南北交通咽喉,其戰略意義尤為重要。因為是當年齊國的邊境門戶,如今在南部的群山上還能看見東西蜿蜒的齊國古長城遺跡。蒼茫的群山之間,白云蒼狗,留下義士與亂黨的傳說:范蠡、張良、婁敬隱居的婁敬洞,黃巢敗退的營地黃巢村,辛棄疾追殺叛徒后,饑渴難耐,一槍扎出的槍桿泉……
千佛山與其南部的佛慧山之間,峰巒疊嶂,山勢峻拔,危巖橫出,山峰突兀環列,形成峭壁環抱的山谷,現有旅游路貫穿山谷,此間已經成為市民尋常休閑游覽的勝地。
自古代帝王泰山封禪起,歷代文化便遺留于此,儒、釋、道為代表的文明之興衰,都在群山之間留下了深刻的痕跡。不論是清修者還是避禍者,在泰山山脈中留下了很多佛寺、道觀,香火盛極一時。至今,南部山區從東到西,那些或殘破或完整的建筑遺跡還在訴說歲月滄桑:靈巖寺、興國禪寺、四門塔、開元寺,銜草寺……不論這些寺廟興廢如何,它們都依傍在秀美的山間,鐫刻著歷代高僧大德飛揚的靈魄。
咸豐四年(1855年),太谷學派創始人周榖的弟子張積中來到濟南,住在西南的黃崖山,筑山寨聚眾講學。他的學說總儒、釋、道,貫穿古今,門徒上萬人。他因材施教,口傳心授,不立文字。張積中統一管理其弟子捐出個人資產,還建立了嚴格管理制度與章程,且有獨立武裝,被稱為“黃崖教”。黃崖教吸收了基督教的一些因素,是東西文化思想交流下萌芽的新型學派組織。不過后來,這個組織卻因受捻軍牽連而被官府剿滅。劉鶚也曾入山學習,在其被剿滅后,曾在《老殘游記》中為之鳴不平。
南部山區是濟南市的肺葉,已經有了跑馬嶺、七星臺、九頂塔、水簾峽、朱家裕、九如山、紅葉谷、金象山等諸多旅游景點,成為市民近郊游的主要選項,可搭公交車,可自駕,可單車騎行,也可以徒步前往,在親近自然、強身健體的同時,還可憑今吊古、抒發個人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