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穿什么衣服(外五首)

李星濤

你喜歡的白衣服

一天穿下來就變黑了

你換上黑衣服

一天下來就沒有人理你了

你開始穿花衣服

黑底白花白底黑花

黑點濺上去看不見了

白點濺上去看不見了

順著白天和黑夜的夾縫

你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終于有人向你天天微笑了

你終于行走自如了……

回到樹中間

放棄所有疲憊的行程

回到樹中間開始沉默地生活

讓綠葉來代表存在

讓花朵來吐露心聲

讓果實來與生活說話

身安在泥土 命立在天空

在泥土和陽光之間

開始另一種旅程

鳥會來做客 風會來歇晌

我從此擁有了土著的命運

以一顆種子為圓心

我一圈圈地為自己

畫出了波光閃閃的年輪

擠了又擠 我回到了樹中間

漸漸變得和樹一樣沉默

退回到不會走動的生活

隨著四季的風雨 小心地綠上一次

五月——麥地的老螞蟻

年輕的螞蟻都爬向了遠方

村莊只剩下了老螞蟻 小螞蟻

五月 順著布谷鳥的叫聲

老螞蟻顫顫巍巍地爬向了麥地

力氣大的就頂起一粒胖麥粒

力氣小的就頂起一粒瘦麥粒

實在頂不動的就坐在高高的炊煙上

用咳嗽為路上的螞蟻加油

流下一滴汗水 頂回一粒麥粒

頂回一粒麥粒 流下一滴汗水

在蟻的國度里 汗水和麥粒一一對應

麥粒和陽光情景交融 形神兼備

從村莊爬向麥地 老螞蟻走的是旱路

從麥田爬向田野 老螞蟻走的就是水路了

黃金落地的季節

汗水是它們必須要涉過的河流

皺紋是它們必須要爬過的路坎

汗水中的鹽味就是它們留下的通道

麥田和村莊最準確的標記

沒有夜晚 夜晚已被觸須上的麥粒照亮

沒有夢境 夢境已被疲憊的酸痛阻擋

當老螞蟻在星光里放下最后一粒麥粒

蟻巢里 那小的可憐的螞蟻

已經趴在飯桌上睡著了 它夢見了遠方的路上

爸爸正頂著一座大城市往家趕

小眼睛的人

我一直害怕小眼睛的人

他們用眼睛把世界吃進去

卻只露出一點點亮光

甚至只是一道縫隙

由此延伸開去 我還害怕

喜歡瞇著眼睛的人

害怕喜歡關著窗戶的人

害怕伏在別人的耳邊小聲說話的人

害怕喜歡從門縫里看世界的人

害怕只看見自己的人

害怕只看見樹木看不見森林的人

害怕只看見活人看不見死人的人

當然我害怕小眼睛的人

并不是就是說我不怕大眼睛的人

有時我簡直就會和盲人一樣

一不小心也會在大白天掉進大眼睛里

就像是一只螞蟻掉進大海

茫茫無邊而又寂靜無聲

這是石頭僅有的憂傷

有誰知道它們內心的火焰和憂傷

堅硬的愛情 啃不動泥土的子民

沒有激情 它們寧愿死一樣地沉默下去

也抿緊雙唇 一語不發

輕浮的流水 從山上到山下

幻想著把你當成舌頭說話

甚至用白胖的身子前來勾引

可忙活了一生 最終除了把自己的臉

撞成破爛的夕陽 什么也沒有得逞

從里往外 守候在風雨之中

讓石頭說話的錘子會是誰的夢囈

最終要破碎的憂傷 誰來用堅硬的嘴唇

把它們一點點說成幸福

一只撞擊玻璃的麻雀

打開的窗戶是透明的 關上的玻璃

也是透明的 黑眼睛的麻雀

不要再撞了 撞痛了你小小的頭顱

撞亂了你光滑的羽毛 不要再用一聲聲哀鳴

撞擊我 這世界上無形的陷阱太多

昨夜的那盞燈火

已經烤焦了十三只向往光明的飛蛾

不要懷疑是你的力量太小 不要蹲在椽梁上

對著玻璃一邊喘氣 一邊重新積蓄著力量

要知道你積蓄的力量越大 你受到的傷害就越深

說不定你的結局還不如昨夜的飛蛾

窗下 一只黑貓正圓睜著眼睛等你撞昏下落

不要再撞了 黑眼睛的麻雀

我的頭顱在痛 我的雙臂在痛 我的心在痛

我的天空隨著你“砰砰砰”的撞擊

也破碎成了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 我睜大眼睛

卻又不知何處才是我的歸程

換一扇窗戶吧 可憐的麻雀

即便飛出去了也不要忘記 打開的天空

未嘗不是廣闊無際的囚籠 那貌似無垠的自由

一定會把你撞成漂泊流浪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