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里水路五十里荷

張榮昌

在普者黑一年一度的賞荷時節，我隨著一群由作家攝影家組成的隊伍來到湖邊。湖邊早已聚滿了觀光賞荷的人群。

剛剛探出山頂的朝陽被一層淡淡的輕紗包裹著，像被牛奶浸泡過一樣濕漉漉的，泛著乳白色的光，柔美而溫馨。一群孩子在湖邊奔跑著，大聲地呼喊著，一張張紅潤的臉龐恰似一朵朵盛開的荷花。大人們則三五成群地向荷花靠近，盡量把臉貼向荷花，與荷花合影，留下美麗的瞬間。

我們從象鼻湖開始游覽，蕩著小舟向湖心駛去。晨風帶著山野的靜謐拂過面龐，涼爽而清新，讓人精神為之一振，湖面上也隨之泛起粼粼波光。小船繼續向前駛去，劃破了湖面的平靜，船后翻起一道白色的浪跡。薄霧漸漸散去，遠山隨之清晰可辨，一望無際的湖面沐浴在明媚的陽光中。湖水、小舟、荷花、游客都濃縮在攝影師的鏡頭里，構成一幅幅優美而經典的畫面。

小舟在荷花叢中穿梭，盛開的荷花還掛著瑩亮的露珠，一只蜻蜓立在花瓣上，攝影師叫劃船的師傅輕輕把船靠過去，按下永恒的瞬間。就在此時，荷花叢中驚起一對水鳥，而且離小船近在咫尺。這突然騰起的水鳥發出一陣聲響，把船上的所有人嚇了一跳，先是一愣，繼而爆發出一陣大笑，笑聲回蕩在平靜的湖面上，引來岸邊許多好奇的目光。水鳥從眼前驚起，劃過頭頂，把帶起的水珠濺到人們臉上，如此近距離與大自然接觸，船上的每個人心里都像盛開一束荷花，甜蜜而芳香。

清晨的象鼻湖，恬靜而柔美，像一位美麗的少女，向人們敞開她那博大的胸懷，把愛無私地獻給人間。人們向她無節制地索取，而她卻無怨無悔，回饋給人類的是一種極大的包容，包容也是一種美德。

小船緩緩地在湖面劃行，清風攜著荷花的芳香撲面而來，泌人心脾。層層疊疊的荷花鋪滿了整個湖面，有白也有紅，有白里透紅也有紅里裹白。有的已完全盛開，像一朵朵碩大的繡球花；有的剛剛探出水面，含苞待放，一副羞澀之態。一眼望去，整個湖面像一個盛大的荷花博覽會。同行的所有人都不失時機地舉起手中的相機，神情專注地把鏡頭對準遠方拍一個全境照，時而又屏氣凝神對準船邊艷麗的荷花來一個特寫。

人們一陣陣的驚呼聲此起彼伏，攝影師們按動快門的聲音不絕于耳，大有打盡美景之勢。

“慢——”突然一個宏亮的聲音從另一只小船上傳出，大家定眼一看，原來是這次活動專程為我們導游的領隊，大家疑惑地看著他，領隊繼續高聲說，“各位作家攝影家，別把你們手里相機的膠片和內存卡用完了，這些都不算美，美的還在后面呢”。

“美的還在后面？”

“是的，”領隊堅定地說，“我們的行程現在才剛剛開始，今天要在湖上劃一整天呢，那邊的荷花比這里的還漂亮”。

“有多漂亮，你先給我們介紹一下吧?！蔽矣行┢炔患按?，想先聞為快。

“全世界的三百多種荷花都在這里匯齊了……我一時也無法說清，最大的花朵有帽子那么大，最艷麗的有……有小灑錦、大灑錦。”

人們把好奇的目光一齊投向領隊。這么個奇怪的名稱我還是第一次聽見呢。我情不自禁地冒出一句：“在哪里？”

“在那邊?！鳖I隊用手一指。

我沿著領隊指的方向看去，一望無際的湖面上，朵朵潔白的荷花在朝陽的映襯下泛著耀眼的光芒。湖水、荷花與遠山連接在一起，山巔銜著朵朵荷花般的白云，我已分不清哪是荷花哪是白云。

普者黑的水與普者黑的山就像一對孿生兄妹，彼此相依相存，水因山而秀美，山因水而嫵媚。千百年來，普者黑的山與水已經融為一體，山也離不開水，水也離不開山，奇異秀美的湖光山色已成為云貴高原一枝艷麗無雙的奇葩，吸引著八方游客。

我們乘坐的小船沿湖而上，一簇簇艷麗的荷花撲面而來，沒有停留，又匆匆地從身邊向船尾滑去。

突然，我發現湖里有一條長長的漁網，漁網的兩端插著兩根竹竿，我大聲叫著，叫劃船的師傅劃過去看看有沒有魚。師傅告訴我，那不是漁網，叫地籠，地籠像一個長長的口袋，有許多小入口，魚蝦一旦進去就再也出不來。師傅把地籠使勁提起，啊！船上的人一下子歡呼起來，籠里裝滿了魚蝦，大家看后，師傅又把魚籠放回原處。我問師傅：“你怎么不把魚取出來。”

“不行，”師傅悠悠地劃著船告訴我們，“我們普者黑人有個習慣，從來不拿別人的東西，就連地里的莊稼采收后，堆放在地里幾天幾夜不拿回家也沒人要。”

普者黑真是一方凈土，我萬分感慨。這里不但山水保持著原始的純凈，就連人也保持著原始的純樸。這里的人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是因為他們心里沒有邪念，像湖水那樣清澈明凈。在如今這個紛繁喧囂的世界里，還保留著這樣一方凈土，真是人間仙境??！

小船一路前行，象鼻湖被遠遠地拋在身后，一路風光一路美景令人目不暇接。突然，湖心的一座小山引起了大家的興趣，幾只小船像離弦的箭，向小山飛去。

小山從湖心拔地而起，穿出水面直刺藍天。小山的下半段浸泡在湖中，湖水輕輕的拍打著石壁，有節奏地吟唱著悅耳的樂章。小山四周被艷麗的荷花簇擁著，使峻峭挺拔的山峰平添了幾分秀美，遠遠看去，恰似一座被放大了的盆景，美妙絕倫。

小船沿著小山繞了一圈，從不同的角度可以觀賞到不同的神態，給人以不一樣的美感。山的一面是由若干個石峰疊綴在一起，給人以一種群峰聳翠之感。小船轉到另一面時，大家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小山的這一面是一道絕壁，如刀削一般，險峻中透著一股傲氣。特別是光滑平直的石壁上，顯現出一條條天然的縫隙，像一座座山峰，像一道道峽谷，像一道道飛流直下的瀑布，整座石壁像一幅天然的巨型壁畫，令人驚嘆不已。最讓人刻骨銘心的是絕壁崖縫里懸著的那棵樹，我的心也跟著懸起，整棵樹像要掉下似的，但它卻頑強地昂起頭顱，艱難地向上延伸著一種欲望，上百年來它都以這樣的一種生存方式展示著，給人一種力量。

小山的另一面則有些平緩，我們下了船，沿石階而上，險峻的石道在嶙峋的石縫間蜿蜒著，正當我氣喘吁吁的時候，眼前突然出現一座平臺，我佩服設計者超凡的匠心，就像一個人正口渴難耐的時候突然有人送上一碗水，那種感覺別提有多驚喜。登上平臺，湖水、荷花、游船在眼前盡展無遺。和煦的陽光在湖面閃爍，觀光的游船在湖中穿梭往來，攝影家們便忙開了，爭相攝取這最美麗的瞬間。

每到一個景點，大家都戀戀不舍，久久地不愿離去，領隊說：“我們今天要游覽的景點很多，大約五十里左右的水路，處處都是美景，大家攝影要抓緊時間，不然今晚到黑也游不完?！?/p>

下午，我們又有了新的感受，首先是我們乘坐的小船換成了竹筏，一上竹筏我就發覺比小船平穩多了，不再左右搖晃，特別是竹筏上撐起的涼棚，造型美觀，讓人耳目一新，同時也讓竹筏提升了一種品味。

突然，有人大聲叫著：“看，那幾朵花?！本驮陔x筏子不遠處，果然有幾朵奇美的荷花與眾不同，花朵不僅特別大，而且鮮紅艷麗。更奇特的是，有的荷花的外圍一圈或是一邊都是紅色的，靠里面卻是白色的，紅白相映生輝。構成一道獨特的風景。

幾只竹筏一下子圍攏過來，所有的鏡頭全對準這些奇異的荷花。

劃船的師傅向大家介紹說：“這種荷花叫小灑錦、大灑錦，是普者黑景區的新品種，是白荷與紅荷雜交的變異品種?！?/p>

“小灑錦、大灑錦?！蔽仪椴蛔越啬钸吨?，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朵大灑錦，心中正盛開著一朵奇異的花朵。

望著煙波浩渺的荷湖，望著在風中搖曳的荷花，還有湖中隆起的一座座怪石嶙峋的小山，我似乎對普者黑又陌生了。普者黑深邃的內涵，不是一天兩天，一月兩月，一年兩年就能完全解讀的。改革開放至今已有三十載，人們對普者黑的理解也只限于表層，普者黑給人們帶來一個又一個的驚喜，普者黑的春天似乎才剛剛開始。

一路荷花一路美景，我深深地陶醉在其間，突然，有人高聲唱起了“洪湖水呀浪打浪……”

歌聲伴著荷花的芳香悠悠地飄蕩在湖面上，此情此景，觸景生情，大家立刻安靜下來，沉浸在一種超然的意境中。

這里的環境實在太美了，一望無際的湖面，一望無際的荷花，還有那湖面上星羅棋布般隆起的座座小山，構成一幅完美的畫卷，這里的美景確實是天下無雙。此時，我突然想起前幾天電視里報導的，由于連續數月的特大干旱，洪湖已大面積干涸，湖底的淤泥已裂開形成網狀般的口子，昔日“浪打浪”的情景已蕩然無存。中國第一大淡水湖鄱陽湖由于干涸也變成了一個大草原。而普者黑湖卻擁有永不枯竭的地下水作為源頭，數百年從未枯竭過，此時的洪湖與鄱陽湖已不能和普者黑類比。這里是珠江源頭的一支水系，如果沒有這般充沛的水源，怎能孕育出珠江那般壯美的神話。

我到過國內著名的天池和喀納斯湖，也到過云南具有高原明珠之稱的滇池，還有蒼山足下的洱海以及聞名遐邇的撫仙湖，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征，有寬闊的水面，清澈的湖水，充沛的魚資源，但游覽過后，心里總感覺還缺少點什么，但一時又說不清楚。直到今天，我們乘坐的竹筏穿過荷花叢，駛進一群激戰正酣的游船中，數十條游船聚在一起，以船為單位，奮力向另一條船上游客潑水，湖面上，船與船之間，飛起一道道銀白色的水簾。見我們的竹筏闖入其間，大家不管你是從哪里來的，也無須知道你的身份，一盆盆清涼的湖水向你潑來，不由分說，我們也抄起家伙進行“還擊”，激戰緊張而又刺激，連日的酷熱和疲憊早已隨著那一盆盆迎面潑來的湖水煙消云散，心中升起的是無限的快樂。此時，我心頭猛然一亮，就像打開了一道窗，此前的困惑與迷茫，終于清晰地有了答案，它們缺少的正是普者黑湖一眼望不到邊的荷花與湖中星羅棋布般的小山，還有普者黑彝家人獨有的民族風情。

我們的竹筏雖然沖出潑水戰陣，但卻無法沖出荷花的海洋，我們依然被艷麗的荷花包裹著，大有被花海淹沒之感。這時，不遠處的荷花叢中傳來一陣悠揚的歌聲，一位彝家小伙一邊撒網一邊唱：“太陽落坡慢慢落，阿哥想對阿妹說，蜜蜂只為采花死，為花活在花樹上，為花死在花樹腳……”歌聲帶著山野的狂放，對愛情的忠貞。

大家立刻靜了下來，專注地傾聽著這來自彝鄉的聲音，原汁原味的原生態。

一整天的游覽我仍余興未消，我的思緒依然在飛翔。以前普者黑只限于以月亮洞為核心的景區，游客走出景點依然面臨著乏味和困惑，來過的人恐怕沒有多少人還會再來。而如今，整個景區和城區連成一片。走出縣城就進入了景區，在湖里處處是風景，上了岸徜徉在湖邊依然處處是風景，數十里景區步步風光無限，所到的人游覽數日之后仍不愿離去，甚至有許多外地游客表示，要在湖邊買一幢別墅，逢年過節帶領全家人到普者黑來度假，等到退休后到這里安度晚年。良禽擇木而棲，人也擇幽而居。多么美好的愿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