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Matti Niemivuo 化國宇 郭欣欣 譯
內容摘要:在法律全球化的時代,比較法在法律起草中的重要性越來越突顯。一方面,全面的比較法研究會激發創新的思路,找到良好的改革模式,從而制定出一部運行良好的立法。另一方面,不成熟的比較法研究及對國外立法的錯誤解讀則會提供不恰當的改革模式,導致一部無法發揮其應有功能的法律出臺。以芬蘭為例來回答比較法在立法中的表現形式和作用、什么是立法起草中的比較法、為什么立法起草需要比較法、在立法起草的實踐中比較法分析如何實施等問題,將對立法起草與比較法這一問題有一個清晰的認識。
關鍵詞:立法起草比較法芬蘭憲法行政程序法
一、導言
從普遍意義上講,法律通常被視為一國引導社會朝著既定方向發展的主要手段。北歐有句古老諺語,即“國無法不治”,正是對此觀點最恰當的表述。信奉法律萬能及其神奇力量的現象在社會中仍廣為盛行。人們相信,社會的弊病能夠通過制定法律或者修改現行法律得到糾正。
盡管社會由法律建構的基本理念對于一個現代民主憲政國家(法治國)仍然適用,但是法律,甚至是一般法規,可能并不是解決社會中各種問題的最恰當的方式。環境問題、交通問題、性別問題、酒精和毒品濫用或者艾滋病都可以作為例證。因此,為了達到既定目標和效果,必須對其他手段予以考慮。
盡管法律只是引導社會發展的各種手段之一,然而,就實現社會政策所確定的目標而言,它的確是行之有效而且必要的。在所有有組織的社會中,某些特定基本結構和規范是必須的。國家努力通過其他直接和間接手段影響社會,進而影響個體行為。
問題是,國家應當扮演怎樣的角色?換句話講,國家對社會的控制力度如何?國家應該賦予社區、組織和個體多大程度的行動自由?最近幾年,在北歐國家,基于越來越多市場運作模式的出現,人們開始從國家控制中走出來。通過廢除管制型的立法來強化自治(例如自治城市和大學)就是一個例子。
什么是真正意義上的立法起草?這個問題通常會引起關于程序的討論。立法起草工作主要是指法律規范的編制起草及其與之相關的準備工作。起草一個國家最重要的法律規范,即它的法律案(acts),通常被認作是立法起草的一部分。從更寬泛的角度來講,立法起草還包括法令(decrees)和中央機關的法規起草工作。
在芬蘭,直到20世紀60年代,人們大多仍認為立法起草僅僅涉及法律領域,因而需要由法律工作者來完成。在實踐中,法律提案的起草也僅僅是撰寫法律章句條文的工作,并沒有對改革的目標或者新法案的社會影響進行應有的考量和預期。到20世紀70年代初,人們開始注意立法起草的本質屬性及其社會重要性。這使得立法起草開始基本上被認為是社會政治規劃的手段。社會改革需要立法的支撐,起草者的任務將是為社會改革立法作好規劃和準備,這個過程需要整合各個方面、各個向度的研究和規劃以備立法起草所需。
在這一過程中,另外兩個方面也變得十分重要。首先,科學研究的價值和對其結果利用的重要性正日益凸顯。其次,立法的透明度以及公眾參與這兩點價值也得到重視。
人們越來越明確地認識到立法起草的社會意義。最基本的社會結構和最重要的行為標準都是由立法來確認的。在整體意義上,立法是社會的一面鏡子。成文法在所有的最重要的社會功能上發揮著作用——至少發揮著間接作用。基于立法起草對社會發展的指導和前瞻性作用,立法起草的質量和進展應當受到特別關注。
在現代社會,立法起草并不是一項容易的工作。建構立法框架或者法律上層建筑是有多重進路的。〔1〕而且還有許多不得不時刻考慮的因素:憲法、歐盟法、國際條約和建議案,以及國際法庭的判例法。此外,了解其他國家的現行立法,換言之也就是比較法,是在今天起草一部高質量立法的先決條件。
比較法在立法起草中的運用有利也有弊。一方面,全面的比較法研究會激發創新的思路,可能會提供不同的改革途徑作為參考,從而最終制定出一部運行良好的立法。另一方面,不成熟的比較法研究則會提供不恰當的改革模式,以及對國外立法的錯誤解讀,這一切又將導致一部無法發揮其應有功能的法律出臺。當然,僅就學術探討而言,比較法的研究可能是無害的,它只是闡釋在不同的國家有哪些種類的法律。這樣的關于國外法律的信息對于立法起草者來說也是非常重要的。
立法項目的啟動可能起因于國外立法或者國際盟約和建議案。
當一個立法項目——一項政府議案——呈送芬蘭國會時,意味著起草者已經針對該立法項目作過了大量研究,分析了很多不同的選擇方案并最終敲定。同樣,立法者也一定會收集比較法的材料,因為有時這些材料在立法過程中會顯得非常重要。在立法過程的不同階段,比較法對其影響可能會有如下不同:
在起草的研究和準備階段,比較法的材料會為一些問題提供思路。例如,應該建立什么樣的立法委員會或者工作組以及其任務和構成如何。
立法委員會在進行立法起草時,至少應當對國外立法、歐盟法、國際協定和立法建議以及國際法院和其他實體的判例法有大致的了解。在制定法律草案中某些個別的條款時,外國立法中的一個類似的規則可能會為其提供可資借鑒的范例。
在立法聽證階段,一方面,缺少對比較法的考察可能會招致公眾批評;另一方面,即便有比較法方面的考察,批評者也可能會對選定的國外法律藍本是否能適應芬蘭國家的具體實際提出質疑。
在法律草案的二次起草(對草案進行完善和修補)階段,需要補足相關外國法的知識和信息。在這一階段,同樣有必要更新比較法的信息。
在提交議會階段,國際比較數據在立法委員會各項程序中均會出現。立法委員們為了獲取國外立法的第一手資料,往往會到國外進行實地考察。〔2〕
在立法起草中,比較法是一個影響深遠的事項。在下文,筆者并不會試圖對比較法作詳盡全面的論述。筆者只想先從簡要回答三個問題入手:在立法起草中比較法是什么?為什么需要比較法比較法在以往立法起草實踐中發揮了怎樣的作用?在此之后,筆者會用兩個具體的事例來解釋在立法起草的過程中,比較法是如何發揮作用的。這些例子涉及一些主要的法律,分別是2000年的芬蘭憲法以及2003年的《行政程序法》。
另外,在文章的最后,筆者將對芬蘭和其他一些北歐國家正在進行的憲法和行政法改革項目發表自己的看法并推導出結論。
二、什么是立法起草中的比較法?
比較法,作為當今立法起草的前提,是指關于其他國家法律規范的知識。毋庸置疑,在近幾年其重要性與日俱增。立法起草中的比較法在原則上與法律科學中的比較法并無二致。它在問題的處理、目標國家的選擇、比較法資料的獲取,特別是研究方法上,面臨著和一般法律科學同樣的問題。在研究方法上并沒有訣竅或者普遍適用的獨到方法,所使用的任何方法都必須根據待研究的主題進行選擇。
比較法的地位及其在立法起草整個過程中的重要性如何?通過上面的分析,我們已經可以知道,比較法是立法起草的必要組成部分。然而,它只是構成了立法起草所需知識的一部分。那么,需要的另一部分知識是什么呢?
在芬蘭,政府議案必須在特定框架內提出,即符合司法部自1975年以來提供的細化的“指導意見”。根據2004年制定的現行“指導意見”第2.2部分,即“國際發展、國外立法以及歐盟法”,議案起草必須符合下列要求:
根據迄今為止的需要,議案應當包含與之相關的國外立法的信息,以及在其他國家即將提上日程的立法項目的信息。由于收集這些信息的目的是為審讀者提供各國針對同一問題所采取的不同立法方案的概述,因此草案還需要就國外的立法例對于解決芬蘭的問題是否有效作出判斷。對國外立法的概述應該包括一切相關的正在進行中的或者已經完成的立法項目,特別是關于北歐國家以及歐盟成員國的立法情況。如果此類概述對于待解決的立法事項并無多少關聯,那么簡要提及即可。如果概述內容在此之前已有相關的公開陳述,例如已在委員會報告或者工作組文件中寫明,并且有十分詳盡的闡釋,那么概述則可盡量簡化。議案還需要與歐盟法的實施相適應,例如一項歐盟規章。在這種情況下,議案的一般理由部分還應當包括對歐盟已實施的法律的大致描述。事關歐盟法執行的事項,應該在“國際發展、外國立法以及歐盟立法”或者其他恰當的標題下對規章或其他歐盟法案進行概括介紹。〔3〕
“指導意見”作為一種指導性的示范,它們相對寬松,并給予立法起草者較大的自由裁量余地。值得注意的是,這些指導意見意在為政府議案的準備工作提供指導。這些指導說明的目的不在于表明國際比較的數據如何重要,恰恰是我們在考慮這個部分的目的時可以作最簡明表述:“讓審讀者對關于同一問題的各種不同的立法解決方案有一個大致了解”。
三、為什么立法起草需要比較法?
一般認為,在大多數立法起草中,比較法信息是必要并且有益的。通常學者提出的理由無非有如下幾點:
1.國際合作,例如經濟一體化,需要在兩個或以上的國家之間達成統一。
2.國外參考材料能夠提供思路,有時候甚至能提供解決方法。
3.通過熟悉各個國家的法律體系,能夠獲知這些被提議的立法解決方案是如何實際運作的。
那么,人們是怎樣看待比較法在實際的立法起草中的作用呢?筆者總結了以下幾種看法:
1.比較法被認為是不必要的;
2.比較法被認為是具有強制性的法律格式;
3.比較法被理解成為多余的裝飾;
4.比較法被認為是必要的,且應當真實地加以利用。
第一種情形是關于并不必然要求比較法數據的法律提案。一般而言,對法律進行較小的改變——通常是技術層面的修正,不利用比較法數據并沒有什么大問題。但是,如果提案涉及更大范圍的修改事項,那么厘清其他國家的法律狀況(比較法)就相當必要了。
第二種情形是國際比較可能成為政府議案提出的必要前提,因為這與指導意見的要求相一致。在比較法基礎上進行立法起草被理解為正當程序,它是立法起草的最低要求。當政府提案包括全面的國際比較時,國際比較問題在國會審議時可能就不會被專門質詢。如果政府議案沒有包括比較法的部分,作報告的官員在議會審讀議案過程中必須作好準備,像專家一樣回答國會議員關于其他國家相應安排和規范(即比較法)的提問。
第三種情形涉及的是包含廣泛而粗淺的國際比較的政府議案。然而,仔細研究會發現,這種比較法純粹是一種裝飾。看起來美觀又全面,事實上卻與其他部分并無關聯。它可能在立法起草程序之外制定,有時甚至在起草程序之后——而在此之前,立法起草過程已經結束了。
第四種情形涉及的是真實的比較法。其他國家的立法信息在制定和討論各項法律條款的過程中被運用,這一點是極為重要的。真實地利用比較法事實上并不意味著本國法會被其他國家法律體系吸收和同化。恰恰相反,比較法的應用更有助于保持芬蘭傳統法律體系的連貫和一致。
四、在立法起草的實踐中比較法分析如何實施?
有關立法準備中的比較法的觀點在芬蘭莫衷一是。長期以來,比較法數據的獲取和使用越來越頻繁。人們對于比較法數據的態度也發生了變化。毫無疑問,數據的獲得也變得越來越容易,雖然新的問題已經出現——立法起草速度加快導致詳細闡述國際比較的時間越來越少。
當我們研究過去的40年間發布的政府議案及其支持性報告和陳述時可以發現,比較數據的數量明顯在上升。例如,在1970年、1975年以及1980年,只有6—8個政府議案中包含國際比較數據。而1990年和1994年分別共有41個和75個議案當中包含著國際比較的內容。比較2000年和2009年的政府議案可以發現,幾乎所有稍微全面一些的政府議案都包含著國際比較。數量上的這種變化當然與全球化等因素相關,比如芬蘭加入歐洲理事會(1989年),歐洲經濟區協議的簽訂(1994年),特別是成為歐盟成員國(1995年)。無疑,還有一部分原因是,獲取國際信息變得更容易以及立法起草者的語言技能的提升。
比較法數據的更新和獲取構成了良好法律起草實踐的一部分。在有條理的立法起草實踐中,每一位立法起草者都有責任不斷關注涉及他們自己領域的國外立法動向以及其他的國際法律發展狀況。芬蘭國家立法也應當關注其他國家立法的革新。這些革新或者已暴露的缺點可能會成為啟動芬蘭改革方案的外部刺激因素。當國家的立法起草計劃啟動時,國際數據采集變得更系統、更詳細,然而至關重要的一點是,在啟動立法起草規劃階段,立法起草者至少已經對國外立法有一個基本認識了。
那么,比較法應當從哪些國家中獲得呢?在20世紀70年代早期,比較的視野首先審視的是其他北歐國家,特別是和芬蘭有著長達數個世紀久遠關系的瑞典。由于語言上的障礙,冰島法律通常在審視范圍之外。第二類主要的審視對象是聯邦德國、法國或者小一些的國家,例如奧地利或者瑞士,這些都是羅馬—日耳曼法律體系的國家。第三類是大一些的立法項目同樣會把普通法體系國家作為審視對象,例如英國、美國、加拿大和澳大利亞。另外,審視前社會主義國家的法律也十分重要,如蘇聯、東德和波蘭。
如今,研究北歐國家,特別是瑞典的法律體系仍然是很自然的事情。而對于東歐和中歐國家法律體系的研究顯然要少一些,盡管其在民主化和法治化上有長足發展。發生的另一個顯著的變化是,作為相似國家,歐盟成員國的重要性比過去增加。地中海國家法律體系的信息開始從無到有。而且從20世紀90年代直至21世紀,許多立法起草項目中都特別關注荷蘭立法。
由誰來起草比較法報告?原則上,這項任務屬于立法起草者或者立法起草機構,在此情況下,委員會秘書處會準備報告。有時,委員會或其秘書處會到其他國家實地調查研究,收集資料。此外,比較法報告也可能會由其他人來寫,通常是由大學研究人員以立法部門或委員會的名義撰寫。
芬蘭的某項制度和其他國家有何不同,芬蘭國會很少對此進行相關的調查研究。比如,法國國會能夠制定比較全面的針對其他國家的相關制度的比較法報告。在芬蘭,除了委員會秘書,芬蘭國會沒有應對立法起草準備工作的合適的體制,這是為什么在芬蘭不可能準備完整的比較法報告的原因所在。不過,國會委員會也會開展一些學習考察,旨在讓報告制定者熟悉國外相應的法律規制框架。這是當前委員會開展工作的重心。
在獲取比較法材料方面有一系列的難題。這些難題通常與法律研究遇到的困難一樣。在圖書館和其固有的封閉信息系統中并不總能找到問題的答案。網絡的使用極大扭轉了這種情況,在網絡上可以便捷地找到使用本國語言翻譯出來的不同國家立法的文本。但是僅僅查找法律文本通常是不夠的,因為同時還需要立法實施方面的信息。
有時候,為了得到比較數據,有必要進行相關的查詢工作。這些可以直接從相關議會、部委、機構、高校或研究所那里獲得。查詢的困難在于,怎樣使用各種外國語言確切地表達出我們想獲取什么信息。在某些情況下,芬蘭駐外使館也專注于收集信息。結果有好有壞。有時,可以獲得深層次的信息;而有時候可能會需要數月之久,比如在查找波蘭或荷蘭法律文本時,翻譯本身就是個問題。
在任何地方,立法變革的步伐都是頻繁的。為了跟得上變化,其他國家的法律書籍、法律文獻和法律期刊都是不夠用的。每天閱讀國外報刊非常必要。同時,人們還需要和國外同行保持聯絡才行。
五、兩個例子:芬蘭憲法和《行政程序法》
越重要的立法改革,就越需要全面的國際比較數據。這一直是芬蘭立法起草實踐的目標。舉兩個例子:2000年芬蘭憲法和生效于2004年的新《行政程序法》。
芬蘭憲法的立法起草持續了30年之久。由于20世紀70年代全面變革的失敗,20世紀80年代后期的法律改革只能部分和緩慢推進。真正為立法起草作準備的法律匯編工作是在1995年至1999年議會任期期間開展的。法律變革并不是革命性的改革,盡管結果看起來出乎意料。進行一場根植于芬蘭自身歷史傳統的改革是目標,而改革的目的是加強議會制度。
盡管憲法改革是從國內視角開展的,然而其他國家的憲法對于改革的成果有著顯著影響。在芬蘭,1919年到1928年制定了四個生效的憲法法案。但是轉變成為只有一個獨立的憲法文本的憲法體系勢在必行,盡管鄰國瑞典有幾部法規作為憲法法案在生效。大多數國家的現行憲法模式是由單一憲法案構成。研究憲法結構和體系,需要探討幾個國家的憲法:瑞典、挪威、丹麥、德國、法國和荷蘭。芬蘭憲法大致借鑒1974年瑞典憲法作為章節體例劃分的主要模式。
早在1995年,公民基本權利改革作為改革的一部分在芬蘭就已經實施。其模式特別借鑒了《歐洲人權公約》和《聯合國人權條約》的規定。而一些國家優先項目,例如環境條款和善意行政(善治)條款則是借鑒了《歐洲聯盟基本權利憲章》(第41條)。
共和國總統的地位問題是改革爭論中的中心議題。芬蘭政權體制的特點是,共和國總統擁有強大的內政外交的權力。在20世紀90年代初的選舉改革借鑒并實施了法國模式。根據這一模式,總統由人民直接投票選舉產生。同時,總統的任期為六年,連任不能超過兩屆。這一限制是鑒于總統UrhoKekkonen已經執政25年的現實情況。總統的對外事務權力也被限制,這樣,總統就不能單方執掌外事權,而必須和國家政府共同決策。在歐盟事項上,最重要的參與者應當是政府,特別是總理。同樣,共和國總統的內政權也被削弱,特別是組建政府、通過法案和人事任免的權力。總之,其目的是建立一個西歐式的國家體制。在這種體制下,行政權力的核心并不是共和國總統,而是受到議會信任的政府。
歐洲憲法傳統中包括憲法法院的設置。在新憲法中,議會憲法委員會保留了憲政審查,盡管在芬蘭目前還沒有憲法法院。
新的芬蘭《行政程序法》在2003年2月通過,2004年初開始生效。新法廢除了1982年《行政程序法》。行政程序立法的改革始于20世紀80年代末,在此過程中一直在對1982年《行政程序法》的實際運行情況進行監測。20世紀90年代初,芬蘭司法部還組織了一場同北歐各國司法部門之間的關于行政程序法的討論。與會者一致認為,北歐行政程序法是行之有效的。
那么,為什么我們要改革行政程序呢?主要原因是,在行政和社會領域有了如下發展:(1)人權改革以及新的芬蘭憲法誕生;(2)由于私有化和業務外包引起的公共部門的結構性變化;(3)智能化(計算機化)服務的蓬勃興起;(4)歐洲法律面臨的新挑戰;(5)行政法的編纂和改革。
歐洲共同體法律對于行政程序法案的起草準備工作有一定影響。同時,歐洲申訴專員制度也提供了許多思路。當然,歐洲聯盟基本權利憲章,特別是其第41條(享受善治的權利)是一項非常具體的因素,必須加以考慮。此外,歐洲委員會在這一法律領域通過了許多議案。特別是手冊《行政與你我》為改革行政程序立法提供了新思路。〔4〕
1997年,芬蘭司法部出版了1982年《〈行政程序法〉問題及其改革目標的綜合報告》。〔5〕報告的附件中列上了所有北歐行政程序法律文本。瑞典《管理法》已經代替了之前曾作為1982年法案藍本的《行政程序法》。
在《行政程序法》起草準備工作中,許多其他歐洲國家的立法也被作為借鑒。在政府送交議會的提案中有關其他所有北歐國家、德國、法國、瑞士、挪威、西班牙和葡萄牙的立法信息。
《芬蘭行政程序法》在通過時僅包括71節。篇幅雖比其他北歐國家的行政程序法要長,但是顯然比其他歐洲國家(如德國、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同類法律篇幅要短。芬蘭法律并非革命性的改革。另外,改革不是化妝品,也不需要定期開展。特別強調一點,關于善意行政(善治)的原則(第二章)的規定應該加以突出。
六、結束語
在芬蘭一般的立法實踐中,立法起草階段選用的國際比較法藍本通常來源于其他北歐國家,特別是瑞典。有趣的是,進入21世紀,其他北歐國家對芬蘭法律體系也產生了興趣。例如,在21世紀前十年的后半期,瑞典憲法的修改進入起草階段,委員會及其秘書處曾三次到訪芬蘭,考察芬蘭憲法的準備工作。〔6〕另外,挪威國會下屬的人權委員會是負責對憲法中關于公民基本權利和人權的規定進行改革的機構,委員會成員于2010年4月會見了議會憲法委員會和其他參與芬蘭憲法準備工作的人員代表。這一舉動的目的是要為2014年,即挪威憲法實施200周年之際將進行的修改作準備。
同樣的,2010年春天,在芬蘭政府通過的修改憲法的議案中,描述了瑞典憲法改革的最新信息。〔7〕在針對芬蘭憲法的修正意見中,包含了一系列旨在削弱總統權力的提案。在這方面,曾有過關于一些歐洲國家的總統權力的獨立研究。〔8〕在2008年,威尼斯委員會也曾對修訂憲法的必要性進行了評估。威尼斯委員會認為,芬蘭憲法十分符合歐洲標準,在委員會看來,并不存在改革的迫切需要。關于共和國總統,委員會陳述說:“威尼斯委員會將不會建議對有關共和國總統權力和選舉的規定進行修正。”〔9〕
在瑞典,新的行政程序法議案于2010年4月完成。〔10〕新的法提案總共涵蓋了47個條文,因此,在一定意義上較現行法律完善。正如芬蘭法律那樣,這項議案提出了善意行政(善治)的標準。標準中規定,合法性、客觀性和適度性的原則應當固定化,并且可以應用在政府間的磋商、合作和接觸中。
瑞典的這項議案是在全面研究歐盟法律的基礎上完成的。通過認真分析其他北歐國家的立法,其中很多最重要的條款都列入了考慮的范圍。報告包括一項十分全面的國際比較,涉及政府的被動性問題(“這是一項應該毫不遲疑加以考慮的問題”)。這份報告不僅研究了歐洲人權公約以及歐盟法,也考察了丹麥、挪威、芬蘭、冰島、德國、奧地利、法國、葡萄牙和荷蘭等國的國內方案。在國際比較中,唯一令人吃驚的是,報告并沒有涉及任何關于歐洲委員會在推動善意行政(善治)過程中付出的努力。很多政府和組織已經應瑞典政府要求提供了關于這一項提案的建議,并且最后期限不久將要來臨。
在挪威教授EivindSmith最近的一本書中,有一個有趣的表格,它展示了各個不同國家對憲法的重大修改。表格中,第一個國際里程碑是英屬北美殖民地獨立宣言(1776年)以及美國聯邦憲法(1787年)。〔11〕觀察當今憲法辯論,會發現一個有趣的細節,那就是,美國憲法專家在探索這部根據歐洲思路起草的美國憲法的未來時,他們似乎對作為藍本的歐洲法不再感興趣。〔12〕
總之,以上分析是為了證明國際比較在法律起草中的重要性。然而,關鍵信息和有效信息的可用性是主要的問題。問題不僅僅局限于知識的獲取,知識的解釋也同樣重要。這可以從以下對20世紀90年代的一場科學會議的敘述中得到證明。
LiisaKeltikangas-J?rvinen是赫爾辛基大學心理學教授,在描述一場國際會議時,她作了十分中肯的評價。會議上,一位年輕的美國研究員——他并沒有去過芬蘭,也不了解芬蘭文化和歷史——作了關于精神對身體疾病影響的調查結果報告。這位調查員認為,芬蘭人憤世嫉俗、悲觀、不友好、偏執,因此,芬蘭人有患心血管疾病的風險。這些結論經不起嚴格的科學評估,因為這位研究員僅僅從其本國即美國的社會意識形態的觀點出發來理解研究對象。正如Keltikangas-J?rvinen所指出的那樣:“關心明天,對未來合理的預期,準備好應對逆境和挫折,對人際關系小心處理,而不是對于人生中不順的事情僅僅一聲嘆息,表明了一種現實主義的態度,是一個慎重且謹慎的人的標志。”另外,“無論一個人感到如何滿足,都不應該跑到屋頂大喊大叫。只有幼稚且簡單的人才總是開心、樂觀、不會擔心明天。這是芬蘭文化的一部分”〔13〕。
希望這個事例能夠證明,了解歷史和文化是多么的重要。比較法研究的對象,不僅僅是一國的法律規定。如果對于文化背景沒有更廣闊的理解,我們就會發覺自己的理論是站不住腳的。要想對我們自己熟悉的法律體系有越深入的研究和更廣泛的拓展,在對待國外法律的解釋問題時就應當越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