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山
內容摘要:本文收集整理了佛經中的兔本生故事,它們可以分為五個不同的版本。在此基礎上,本文對大昭寺、夏魯寺及新疆石窟中的相關藝術作品進行了釋讀。
關鍵詞:兔;本生;大昭寺;夏魯寺;克孜爾石窟
中圖分類號:K879.4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4106(2012)02-0057-09
一 圖 像
根據宿白等人的研究,始建于松贊干布時期的拉薩大昭寺歷史上經過多次修建,因此形制上包含四個不同階段的遺存。其中心佛殿的第一、第二兩層屬于最早的一個階段。但這個內院式建筑(外側砌磚石承重墻與內側木構架相接),已經不是松贊干布初建時強調供養佛像的神殿結構,而是類似典型的印度內院式僧舍。它可能屬于赤松德贊、赤德松贊、熱巴巾祖孫三代擴建、修整后的遺存[1]。這一建筑最初設計為兩層,由眾多小室圍繞方形廣場。
我們將要討論的大昭寺木刻,是其中一處小室的門楣,位于佛殿二層東側主室之右小室的入口處。門楣外觀上有外高層和內下層兩層,皆在橫欄式長幅方框中雕刻出高浮雕人物。內下層門楣的高浮雕在長欄形區域內雕刻了三個場景,場景之間以浮雕立柱間隔,畫面有較強的敘事性(圖版34)。
右起第一個場景:一半裸人物(頭冠磨損較嚴重)躬身拄杖步行。前面有一猴跳躍,又有兩個兔形類或食肉類的哺乳動物狂奔。人物和動物的身邊雕刻出山巖,表明故事發生在野外。中間場景:半裸人物(無頭冠)半跏趺坐在一建筑中,額上有白毫,雙手懸置于胸部。巖洞左右兩側,猴子再次出現,其它四足哺乳動物則三只,身體特征頗有差異。左端場景:建筑中,半裸人物(頭冠明顯)正捧著一只兔子,兔子下方是熊熊烈火。山洞外面一只猴子和一只哺乳動物正在奔跑。
大昭寺大部分門楣雕刻人物比較簡單,也缺少相關環境和配角,加上木雕本身磨損嚴重,喪失了體表裝飾細節。因此,這些門楣雕刻即難識別人物身份,也很難解讀出明確的主題。這塊門楣木刻的特殊處正在于此,畫面反復出現猴、兔等動物,且動物和人物之間有明顯的敘事性情節。筆者認為,它可能是以三聯組畫的方式講述了兔本生的故事。
新疆克孜爾石窟券頂菱格常常出現類似左端浮雕的場景。其中第14窟兔本生保存較好。圖中有一螺發赤身、腰纏鹿皮的婆羅門正在擺手(圖版35)。他的面前,一只白兔俯身于一堆燃燒的柴火上。學界相信圖像講述了佛陀生前作為白兔的故事。這只兔子為救他人而自投火為他人的食物。自我犧牲一直是佛教本生的主題,類似的故事,如舍身飼虎等等,在佛教本生的文本和藝術表現中有很多。
除了大昭寺,西藏日喀則左近的夏魯寺壁畫中出現了“兔子與火焰”的圖像,它顯然應該屬于同一主題(圖版36)。夏魯寺大約建于公元11世紀初期。14世紀,夏魯地方勢力崛起,夏魯寺在古相·扎巴堅贊父子扶持下大規模擴建,空前繁榮。藏地佛教宗師布頓常駐于此,著書立說。他不僅極大地擴展了寺院社會影響,還可能親自參與了寺院壁畫的設計創作,并記有《夏魯寺之無量宮殿東南西北諸方所安置曼荼羅等之目錄》一書。一般認為,夏魯寺現存元代壁畫多在這一時期完成。謝彬談到:“這一時期又分為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由古相·扎巴堅贊主持,在一層護法神殿、集會大殿、甘珠爾殿、轉經道、噶架墻佛殿以及二層般若佛母殿中的壁畫繪制;第二個階段是由古相·貢噶頓珠主持,在二、三層的四座無量宮佛殿和羅漢殿中的壁畫繪制;第三個階段是由古相·益西貢噶主持,在二層佛殿周圍的轉經道中的壁畫繪制?!盵2]
夏魯寺的兔本生位于一層大殿回廊外壁?;乩仍诖蟮畹闹T座佛殿建筑背后繞行回穿?;乩韧獗诂F存90余幅(原有100余幅)佛傳壁畫,皆有題記注明內容,文本來自馬鳴《本生續》34品和14世紀讓瓊多杰《本生百事》,合100品[3]。兔本生距離入口不遠,故事畫廊的開始部分。長方形的畫面以左右構圖呈現。兔子與火焰繪在畫面的左側,這與大昭寺門楣的位置頗為相似,一位菩薩,站在火焰前,雙手托著白兔。在他們的上方,是白兔搗藥的月輪。壁畫右側繪了一位道士和幾個動物。位于畫面右上角的白兔若有所思地望著著道士,一只猴子手捧缽盂跟在兔子后面。它們的下方是四只犬科動物,兩只背對道人,另外兩只口中叼著送給道士的食物。
西藏大昭寺和夏魯寺的兩幅兔本生由于描繪了更加豐富的情節和細節,圖像釋讀上迫使讀者面臨更加復雜的問題。例如,哪一部佛教典籍,是壁畫的材料?木刻中的赤身外道或壁畫中的長袍道人在故事中以什么樣的身份出現?他們是否同一個人?如果是,那么為什么木刻和壁畫在表現同一人物的形象不同?如果不是,那么為什么描繪同一故事,會是以不同的人物?所有繪畫中的形象,是否都能在文獻中找到依據?諸如此類的問題,克孜爾壁畫研究中由于兔本生壁畫內容過于簡單而被忽略。
二 文 獻
筆者試圖在大藏經中尋找能夠為圖像提供文獻來源的資料,發現這一著名的兔本生故事在不同敘事中差異較大。所有相關文獻都提到了”兔子自投火焰“的情節,因此它們都可以用來解釋類似克孜爾只繪這一場景的作品,但許多文獻很難與我們在西藏看見的兩件作品相對應。通過梳理大藏經,筆者從中區分出兔本生故事五個不同的版本。
【版本1】
吳康僧會譯《舊雜譬喻經》卷下載:
昔有梵志,年百二十。少小不妻娶,無淫泆之情。處深山無人之處,以茅為廬,蓬蒿為席,以水果蓏為食飯,不積財寶。國王娉之不往,意靜處無為。于山中數千余歲,日與禽獸相娛樂。有四獸,一名狐,二名獼猴,三者獺,四者兔。此四獸日于道人所,聽經說戒。如是積久,食諸果蓏,皆悉訖盡。
后,道人意欲使徙去。此四獸大愁憂不樂,共議言:“我曹各行求索,供養道人?!鲍J猴去至他山中,取甘果來,以上道人,愿心莫去。狐亦復行化作人,求食得一囊飯麨來,以上道人,可給一月糧,愿止留。獺亦復入水,取大魚來,以上道人,給一月糧,愿莫去也。
兔自思念:“我當用何等供養道人耶”?自念:“當持身供養耳?!北阈腥¢?,以然火作炭,往白道人言:“今我為兔,最小薄。能請入火中作炙,以身上道人,可給一日糧。”兔便自投火中,火為不然。道人見兔,感其仁義,傷哀之,則自止留。
佛言:“時梵志者,提和竭佛是。時兔者,我身是。獼猴者,舍利弗是。狐者,阿難是。獺者,目揵連是也?!?/p>
此依照情節發展,大致分為四個部分:第一,道人山中修行,常有狐、猴、獺、兔四獸聞道聽經。第二,糧食耗盡,狐、猴、獺各自設法化來食物供養道人。第三,兔子以自身投火作糧,火卻不燃。第四,佛陀道出本生因緣。道人為過去佛提和竭佛(《六度集經》又譯錠光佛,即燃燈佛),兔子即為佛陀前生,猴為舍利弗(《六度集經》又譯秋鷺子),狐為阿難,獺為目犍連。
梁《經律異相》、唐《法苑珠林》“卷第十九引證部第二”也根據《舊雜譬喻經》,傳寫了這個故事,《經律異相》名之為“獼猴等四獸與梵志結緣”。又吳康僧會譯《六度集經》卷第三也有同一個本生故事。四段經文,除文字略有差異,內容一致。
【版本2】
西晉竺法護譯《生經》卷第4有《佛說兔王經》,摘要如下:
聞如是。一時佛游于舍衛祇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
佛告諸比丘:昔有兔王,游在山中,與群輩俱……教諸眷屬,悉令仁和,勿為眾惡,畢脫此身,得為人形,可受道教。時諸眷屬,歡喜從教,不敢違命。
有一仙人,處在林樹,食啖果蓏,而飲山水。獨處修道,未曾游逸。建四梵行慈悲喜護誦經念道,音聲通利,其音和雅,聞莫不欣。于時兔王,往附近之,聽其所誦經,意中欣踴,不以為厭,與諸眷屬,共赍果蓏,供養道人。
如是積日經月歷年,時冬寒至,仙人欲還到于人間。兔王見之著衣取缽及鹿皮囊并諸衣服……對之淚出,問:“何所趣……”仙人報曰:“吾有四大,當慎將護。今冬寒至,果蓏已盡……過冬寒已,當復相就。勿以悒悒”。兔王答曰:“吾等眷屬當行求果,遠近募索,當相給足……設使今日無有供具,便以我身供上道人?!钡廊艘娭?,感惟哀念,恕之至心,當奈之何?
仙人事火,前有生炭。兔王心念道人可我,是以默然,便自舉身投于火中。火大熾盛,適墮火中。道人欲救,尋已命過。命過之后,生兜術天,于菩薩身,功德特尊,威神巍巍。仙人見之,為道德故,不惜身命,愍傷憐之,亦自克責,絕谷不食,尋時遷神,處兜術天。
佛告比丘:“欲知爾時兔王者則我身是,諸眷屬者今諸比丘是,其仙人者定光佛是。吾為菩薩,勤苦如是……汝等精勤無得放逸,無得懈怠,斷除六情如救火燃,心無所著當如飛鳥游于虛空。”佛說如是,莫不歡喜。
此兔本生除開篇佛陀、與會比丘以外,依照故事情節發展大致分為五個階段:第一,兔王在山中教導群輩眷屬。第二,仙人入山頌經,兔王聽頌,并與諸眷屬供養道人。第三,糧食耗盡,兔王請求以身上供。道人心理斗爭。第四,兔王投火命過,升兜率天。道人欲救不能,自責絕食,亦升兜率天。第五,佛告道出本生因緣,仙人為過去佛定光佛;兔王為釋迦前生,兔王眷屬即聽法諸比丘。
《經律異相·兔第十二》收“兔王依附道人投身火聚生兜率天”一篇,出自《生經》,情景一致。
【版本3】
《一切智光明仙人慈心因緣不食肉經》(失譯人名)摘要如下: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摩伽提國寂滅道場彌加女村自在天祠精舍。時有迦波利婆羅門子,名彌勒,軀體金色……來至佛所。爾時世尊,與千二百五十比丘經行林中,又有結發梵志五百人等,遙見彌勒威儀庠序……時諸梵志見聞此事,白佛言:“世尊,如此童子,威儀庠序,光明無量……唯愿天尊,為我解說?!?/p>
佛告……乃往過去無量無邊阿僧祇劫時,有世界名勝花敷,佛號彌勒,恒以慈心四無量法教化一切……時彼國中有大婆羅門,名一切智光明……即以世間一切義論難詰彼佛,盡其辭辯而不能屈,即便信伏為佛弟子,尋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而作是言:“我今于佛法中,誦持大慈三昧光大悲海云經,以此功德愿于未來過算數劫,必得成佛而號彌勒?!庇谑巧峒壹慈肷钌剑L發為相,修行梵行。
……連雨不止,洪水暴漲。仙人端坐不得乞食,經歷七日。時彼林中有五百白兔。有一兔王母子二獸,見于仙人七日不食,而作是言:“今此仙人為佛道故,不食多日,命不云遠,法幢將崩法海將竭。我今當為無上大法令得久住不惜身命。”即告諸兔,一切諸行,皆悉無?!?/p>
時山樹神即積香薪,以火然之。兔王母子,圍繞仙人足滿七匝,白言:“大師,我今為法,供養尊者?!薄瓲枙r兔子聞母所說,跪白母言:“如尊所說無上大法欲供養者,我亦愿樂?!弊鞔苏Z已,自投火中,母隨后入。當于菩薩舍身之時天地大動,乃至色界及以諸天,皆雨天華持用供養。
肉熟之后,時山樹神白仙人言:“兔王母子為供養故,投身火中。今肉已熟,汝可食之?!睍r彼仙人聞樹神語,悲不能言。以所誦經,書置樹葉……因發誓言:“愿我世世不起殺想恒不啖肉,入白光明慈三昧,乃至成佛,制斷肉戒?!弊鞔苏Z已,自投火坑與兔并命。是時天地六種震動,天神力故,樹放光明。金色晃曜,照千國土。
時彼國中諸人民等,見金色光從山樹出,尋光來至,既見仙人及以二兔死在火中,見所說偈,并得佛經,持還上王。王聞此法傳告共宣,令聞此者,皆發無上正真道心。
佛告:“……爾時白兔王者,今現我身釋迦文尼佛是。時兔兒者,今羅睺羅是。時誦經仙人者,今此眾中婆羅門子彌勒菩薩摩訶薩是……時五百群兔者,今摩訶迦葉等五百比丘是。時二百五十山樹神者,舍利弗、目犍連等二百五十比丘是。”……佛告阿難:“此法之要,名《白兔王菩薩不惜身命為無上道》,亦名《一切智光明仙人慈心因緣不食肉經》,如是受持?!弊鹫甙㈦y及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此兔本生依照情節發展大致分為六個階段:第一,童子彌勒出現,威儀出眾。佛陀為弟子說其前生。第二,過去佛(號彌勒)時,有婆羅門詰問彼佛而不能屈,于是皈依佛門,入山修行。第三,糧食耗盡,兔王母子(《一切智光明仙人慈心因緣不食肉經》謂母子二獸、《法苑珠林》謂母子三獸)決定以身供養。第四,兔子先自投火,兔母隨后而入。山樹神告仙人肉熟。仙人誓不啖肉,亦投火坑。第五階段:國中人民來到事發現場,發現仙人遺書。國王聞法皈依。第六,佛告因緣:兔王者釋迦前生,兔兒者,釋迦之子羅睺羅,婆羅門仙人者今婆羅門童子彌勒菩薩,兔群者今五百比丘,山樹神者為舍利弗、目犍連等……
此經亦收入《法苑珠林》“畜生部第四”中。
【版本4】
北宋紹德、慧詢等譯《菩薩本生鬘論》第6章“兔王舍身供養梵志緣起”:
菩薩往昔曾作兔王,以其宿世余業因緣,雖受斯報而能人語,純誠質直未嘗虛謬……為彼徒屬講宣經法,勸令諦聽善思念之……是時兔王常為同類宣說如上相應法要。
有一外道婆羅門姓,厭世出家修習仙道,遠離愛欲,不起瞋恚,飲水食果,樂居閑寂,長護爪發,為梵志相。忽于一時遙聞兔王為彼群兔宣說經法……是時仙人即起合掌,詣兔王所,安徐而言:“奇哉大士,現此權身能為有情廣宣法要,汝今真是持大法者……愿投仁者作歸依處。”
……(仙人與兔)凡歷多年,義深親友,食草飲泉,與兔無異。時世人民枉行非法。慣習罪惡福力衰微……草木焦枯,泉源干涸。時婆羅門即作是念:“我今年邁,復闕所食,若唯止此,轉增饑羸?!蹦税酌庋裕骸敖袂視弘x往至余處,幸勿見訝?!薄寐勈且?,悲哽而言:“今此睽違何時再遇,愿留一宿,虔伸薄供?!笔菚r兔王語群兔曰:“今此大仙道力堅固,是善知識,最上福田。汝等戮力,多積干薪,共助晨飡,供爨之用。”
……爾時兔王終夜不寐,為彼同類說如是法。當其清旦,詣積薪所,以火然之。其焰漸熾,白言大仙:“我先所請,欲陳微供。今已具辦,愿強食之。”……說是語已投身火中。
時彼仙人睹是事已,急于火聚匍匐救之。不堅之身,倐焉而殞,抱之于膝,悲不自勝:“苦哉大士,奄忽若此,為濟他身,而殞己命。我今敬禮,為歸依主。愿我來世常為弟子。”發此誓已,置兔于地,頭面作禮而復抱持,即與兔王俱投熾焰。
是時帝釋天眼遙觀,即至其所興大供養,以眾寶建窣睹波。
佛語諸比丘:“昔仙人者彌勒是也,彼兔王者即我身也?!?/p>
此兔本生依照情節發展大致分為七個階段:第一,兔王為群兔宣講經法。第二,外道婆羅門入山修行,皈依兔王。第三,糧食耗盡,兔王決定以身供養。第四,兔王終夜為群兔說法,清晨投火而亡。第五,仙人搶救不及,發誓常為兔王弟子,復抱兔王俱投火焰。第六,帝釋天為之起塔供養。第七,佛說因緣:兔王為釋迦前生,仙人者今彌勒。
《菩薩本生鬘論》所載以上兔王本生,更早可見于吳·支謙譯《菩薩本緣經》卷下“兔品第六”,內容從第一階段“兔王為群兔說法”起,至第六階段“帝釋天起塔供養”終。盡管《菩薩本緣經》沒有講到第七階段佛說因緣部分,但兩經所敘部分情節一致。
【版本5】
唐玄奘《大唐西域記》“婆羅痆斯國”條見聞中記錄了“三獸窣堵波”之來歷:
烈士池西有三獸窣堵波,是如來修菩薩行時燒身之處。劫初時,于此林野有狐、兔、猿異類相悅。
時天帝釋欲驗修菩薩行者,降靈應化為一老夫,謂三獸曰:“二三子善安隱乎?無驚懼耶?”曰:“涉豐草,游茂林,異類同歡,既安且樂?!崩戏蛟唬骸奥劧忧楹褚饷埽淅媳祝蚀诉h尋。今正饑乏,何以饋食?”
曰:“幸少留此,我躬馳訪?!庇谑峭奶摷?,分路營求。狐沿水濱銜一鮮鯉,猿于林樹采異華果,俱來至止,同進老夫。唯兔空還,游躍左右。
老夫謂曰:“以吾觀之,爾曹未和。猿狐同志,各能役心,唯兔空返,獨無相饋。以此言之,誠可知也。”兔聞譏議,謂狐、猿曰:“多聚樵蘇,方有所作?!焙?、猿競馳,銜草曳木。
既已蘊崇,猛焰將熾。兔曰:“仁者,我身卑劣,所求難遂。敢以微躬,充此一飡?!鞭o畢入火,尋即致死。
是時,老夫復帝釋身,除燼收骸,傷嘆良久,謂狐、猿曰:“一何至此,吾感其心,不泯其跡,寄之月輪,傳乎后世?!惫时讼萄裕骸霸轮兄米运苟??!焙笕擞诖私ǜ@堵波。
此兔本生依照情節發展大致分為五個階段:第一,狐、兔、猿生活在山林中。第二,帝釋天變化成饑餓老者,考驗三獸。第三,狐、猿化來食物,唯兔空返。老者出言譏諷。第四,兔投火上供致死。第五,老夫恢復帝釋天身份,將兔寄之月輪。后人起塔供養。
此非轉寫佛經,而是旅行見聞,沒有像其它版本那樣最后交代兔子因緣。但文章開頭說明“三獸窣堵波,是如來修菩薩行時燒身之處”?!斗g名義集》“舍舍迦”條、《法苑珠林》卷第64“感應緣”,均收這一故事,前者注明出自西域記,后者注明出自《唐奘法師行傳》。南宋志磐《佛祖統紀》亦載:“過去有兔,行菩薩行。天帝試之,索肉欲食。舍身火中。天帝愍之,取其焦兔,置于月內,令眾生瞻之,知是菩薩行慈之身(《西域記》)?!?/p>
吐魯番先后在不同地區出土過三件《兔王本生》回鶻文印本殘片。它們先由德國學者繆勒和葛瑪麗釋讀,復由中國學者楊富學轉譯。在此基礎上,楊富學將寫本內容和漢文及巴利文《兔王本生》進行了比較,認為回鶻文印本內容“與玄奘《大唐西域記》的有關記載最為接近,說明《大唐西域記》有可能曾被譯入回鶻文,至少是回鶻文《兔王本生》的編譯者曾參考過玄奘的記載?;佞X文本中的兔王升天故事最先形成于中原地區,后傳播至印度,被巴利文本《兔王本生》吸收”[4]。
從故事發展上看,回鶻文印本兔王本生留存下來的部分故事的確多與《大唐西域記》記載一致。它們都講到帝釋天為了考驗兔王和它的動物朋友,應化成受難老者,以及各種動物為了幫助老者所做的各種努力。水獺帶來魚,豺帶來一條死蜥蜴肉和一桶酸牛奶,猴子帶來水果等等?;佞X文印本還談到兔王尸骨升上天空,被帝釋天帶往兜率天?;佞X文印本沒有談到“月輪之兔”,我們不知道這是因為故事版本的不同,還是文字缺漏之故。正如楊富學所指出,這一說可見于巴利文兔本生中。總體上回鶻文印本仍可以視為版本5的亞本。
回鶻文印本兔王本生使用了較多文字敘述兔王和它的動物朋友的共同信念與友誼,剛好彌補了《大唐西域記》中,玄奘以“異類相悅”四個字一筆帶過的情節。其大意摘要如下:
(菩薩)投胎轉生為兔子,這種動物特別高貴和溫柔……兔有三位朋友,一位是猴子,一位是水獺,還有一位是豺。這三位朋友同樣出身高貴,且性情溫柔、格外勤勞。因此他們成為兔王同道朋友……他們走近兔王,雙膝跪地,恭敬地向兔王說:“善哉,我們的希望,我們的保護神,我們真誠的朋友,你對我們猶如生命。你的善行我們永記在心,并高興地將這份善心傳播整個森林。”……朋友們帶來了森林中味道鮮美的水果獻給兔王菩薩。緊接著,在他們進行了短暫休整之后,品德高尚的兔王則開始布施。他用充滿愛意的眼光注視著他們的臉龐說道:“我的朋友們,你們要有不斷做好事的打算!如果你們能看到別人的痛苦,那么就猶如看到了你們自己的痛苦,不要遲疑!”……因為這位品德高尚的菩薩兔王要持續地展示對其它生命的尊重……用慈愛的目光注視著他的朋友們。菩薩兔王對猴子、水獺和豺帶來水果并尊敬之舉感到非常高興,為了表示對朋友的謝意……他自言自語道:“誰在這個世界上只要用善意獲得朋友,并知道用善意回報別人的話,這樣就適合把他稱作朋友……這只猴子和其它兩位,我將以朋友相待。他們從遠處來會我和看我,如果我不按友誼的規則對待他們,那么我所說的‘我的朋友及同道的話就毫無意義……我將用我的肉對他們表示我崇高的敬意。”菩薩兔王這樣想著,然后鼓足勇氣做出了毅然的決定,即獻出自己的生命。他用溫柔的話語來哄他們,并對他們說:“我的朋友們,今天不要前行!明天在我對你們進行照料之后,你們再繼續前行。”菩薩兔王此時已做出了決定。此時至高無上的棕色大地開始抖動……眾神之神帝釋天用神靈之眼光注視著此舉并理解了菩薩兔王的決定……
巴利文佛本生中的兔本生,則強調了兔子向它的三位朋友(猴、豺、水獺)傳道授戒,它們一起信守布施,受到帝釋天的考驗。兔子投火,好像掉進冰窟,炭火不能燒熱它身上的毛孔。帝釋天告訴兔子真相,并用山汁在月輪上畫了一個兔子的形象[5]。
【版本比較】
所有版本均有以下共同特征:故事主角為山中修行者和兔。故事發展的主要矛盾為修行者饑餓缺食,解決矛盾的方式則為兔以身供養。故事高潮均為兔自投火之情節。故事結尾均贊賞兔子的舍身行為,并提到兔王后世之為釋迦。這說明五個版本系出同源。同時五個版本之間又有各自相互聯系和區別的細節。
1.關于山中獸群,以《舊雜譬喻經》為代表的說有兔、狐、猴、獺四獸,以《大唐西域記》為代表的只記載了狐、兔、猿三獸。而分別以《生經·佛說兔王經》、《一切智光明仙人慈心因緣不食肉經》、《菩薩本生鬘論·兔王舍身供養梵志緣起》為代表的則只講到兔王及其兔群眷屬。
2.關于入山修行的道人和兔王的關系,道人在版本1和版本2中為修道頌經的傳法高人,兔王為聞法的學生。這種師徒關系在版本4中顛倒了過來,道人(及兔群)變成了兔王的學生。這種師徒關系在版本3中表現的不明顯,更多是饑餓道人的同情者。
版本3中兔子和道人之間的陌生關系在版本5中也被體現,但后者情節差異更大,山中饑餓長者不再是修行道人,而是帝釋天的化身。兔子的身份由群兔領袖變為群獸的老師。動物供養仙人的動機發生了轉變,他們供養饑餓長者似是為了證明獸群團體的“情厚意密”,又或堅守關于“布施”的戒律。兔子因受譏諷,而入火自供。
3.關于兔子自焚和道人當時的表現,都必須處理兩重矛盾,其一是如何處理兔子因做好事而導致的悲劇下場;其二是饑餓道人作為事故的起因,如何從自身面對的道德尷尬中解脫出來。版本1以“火為不燃”化解了兔子的悲劇性,而道人則感兔仁義,留了下來。版本2以兔子命過遷神,上升兜率天,道人亦絕食遷神為結局。版本3是兔子和兔母先后投火自焚,道人最后也自投火坑,與兔并命。版本4與版本3頗為近似,兔王投火立殞,道人急救不成,復抱兔投焰。版本5,老夫見兔自焚,恢復帝釋天身。巴利文亞本采用了類似版本1的手法,兔子沒有被火燒死。
4.版本4和版本5出現其它版本未見的帝釋天及為兔王起塔供養之事。版本4中寶塔為帝釋天所起,而版本5則為后人所建。版本5出現兔的月輪。
5.關于兔王因緣,五個版本均提到兔王為釋迦前世之身,然其它角色在各版本中身份不一,版本1和版本2中仙人后來為過去佛定光佛,版本3和版本4中,仙人則為未來佛彌勒。關于各版本的情節特征,詳見表1。
版本3和版本4中帶有宣講彌勒的思想。它們的出現可能和大乘佛教彌勒信仰的流行有關。因此,筆者傾向于這兩個版本出現的相對年代晚于版本1和版本2,而版本5介乎于版本1和版本4之間。它傳入漢地的時間比較晚。但在公元6世紀前后的某些特定地域,這一版本可能比早期版本更為流行。玄奘來到傳說中兔本生故事的發生地婆羅痆斯國。這個恒河流域的圣地曾經見證過世尊的諸種行跡,因而成為佛教徒們禮拜和紀念的中心。這里傳誦著的文本似乎比其他來路不明的故事更具有文化傳播上的合法性。
三 文圖對讀
夏魯寺壁畫兔本生出現了月中之兔的圖像。兔子在月亮上搗藥,此符號帶有強烈的漢地文化特征。羅伯特·比爾在談到這類圖像時說:“有時,在太陽和月亮圓盤中也畫上一只三腳紅鳥和一只白兔,它們源自漢地星相象征主義……兔的形象源自在月球??吹叫嗡仆玫臇|西或是滿月上的‘大海痕跡,這是源自漢地的一個傳說,傳說講述一只兔子如何把長生不老甘露滴灑在月亮上的?!盵6]
如前所述,只有版本5提到兔子自焚后被寄之于月輪之事。因此,這一版本更加適合作為夏魯寺壁畫兔本生的參考文獻。月兔的下方,一位菩薩手捧白兔,站在火焰面前,他應該是將白兔寄于月輪的帝釋天。畫面左側,面對群獸的道長,則應是帝釋天應身變化的長者。他面對的動物中,除了白兔和猴子還有四只尋找食物的動物,不太像狐而更多帶有犬亞科動物的特征。它們也可以在版本5中找到出處。楊富學注意到《大唐西域記》中所載動物狐,在回鶻文印本《兔王本生》中為豺,而豺也出現在巴利文兔王本生中[4]67。
我們大抵可以推測出夏魯寺壁畫兔本生的細節內容及其在畫面中的布局次序。壁畫右側描繪了動物為饑餓老者尋來食物的場景。兔王空手而歸,關注著老者的反應。壁畫左側描繪兔王自焚后“老夫復帝釋身,除燼收骸,傷嘆良久……寄之月輪”。
畫面并沒有就此結束。兔王焚身圖像的左側還繪有一座典型的漢式建筑。在它超級豪華的廡殿式屋頂上匍匐著一只白兔。這部分壁畫應描述兔子死后上升天界之事,可對應版本2中關于兔子“命過之后,升兜術天”的情節。
看來版本5與夏魯寺兔本生壁畫雖有一定程度的匹配,卻不能說明夏魯寺的兔本生壁畫采用了來自漢地的佛教文獻。它無疑有自己的文獻來源。夏魯寺此壁畫的藏文題記,出自馬鳴《本生續》第6品[3]80。藏文佛經中當然也存在不同的版本差異。藏文《撰集百緣經》中的兔本生頗近似版本4[7]。隨著藏文文獻漢譯工作的實施,我們也發現了屬于版本5的藏文文本。如《丹珠爾》中的兔本生故事,情節與版本5基本吻合。故事結尾:“化作老乞丐的因陀羅最終顯示出他的真身,并感慨萬分,把兔子的尸體帶到神界,宣揚其行善的故事。為了把‘兔子舍身救乞丐的故事傳播到人間,因陀羅把兔子的身形刻劃在月亮之上。”[8]其中既談到月兔的來由,也提到帝釋天(因陀羅)把兔子的尸體帶到神界之事,情節類似于版本2中兔子死后升兜率天。綜上所述,筆者認為藏傳兔本生故事屬于上述版本5的西藏亞本,藏本故事和漢本故事的區別是同一印度文本在不同地區傳播的不同結果,而此例夏魯寺圖像則是印度文本和漢地圖像在西藏美術中的結合。
值得注意的是,帝釋天變化的老者以典型漢地道長形象出現的。除了月兔和宮殿之外,我們第三次在畫面中觀察到對漢地圖像的借鑒。許多學者都注意到這座以漢藏雜糅的建筑風格著稱的寺院,壁畫也常常體現出漢地影響。因此在此例兔本生繪制的過程中,很可能有來自漢地的畫匠參與或使用了來自漢地的人物圖本。但壁畫中的帝釋天更多地帶有西藏繪畫的人物特征。問題在于,為什么圖像融合時,道人形象采取漢地圖本,帝釋天形象采用西藏本地圖本,而不是相反。我們知道漢地美術中不乏帝釋天圖本可以獲取。顯然,壁畫設計者面對不同的人物圖本,或有意或無意地進行了挑選。壁畫反映出微妙而有趣的文化觀念,即對于公元14世紀的夏魯寺僧人,一個來自漢語地區的“道人”更加符合他們心中作為“異教徒”的修行者形象。因此筆者看來,壁畫再現了當時漢文化做為一個文化“他者”在西藏本土文化中的構成——漢文化是不同于吐蕃佛教的一種文化,但它同時以其高度發達的文明,成為吐蕃文化自我觀察的檢驗者。
夏魯寺兔本生壁畫確認了一種從右向左的敘事次序。這一次序似乎也存在于大昭寺門楣雕刻上。如前所述,大昭寺門楣雕刻中,兔子投火的場景也繪制在三聯組像的最左端。赤身人物雙手托住兔子,站立在火焰前面,人物構圖與夏魯寺壁畫展示的這一幕頗為類似。當然在夏魯寺壁畫中,兔子身體體積被有意地夸大,而在大昭寺門楣木刻中人和兔子的自然比例則趨于正常。
門楣右端的木刻,亦如夏魯寺壁畫,表現了饑餓道人的出現。動物們紛紛外出,為其尋覓食物。不過在夏魯寺壁畫中,饑餓長者與后來變回真身的帝釋天形象迥然有異,這種差異在大昭寺門楣木刻中卻不那么明顯。他們都赤裸上身,只用一條長巾纏繞腰間,復從襠部垂下??雌饋恚咧辉陬^部裝扮上有細微的差異。將兔子持于火上之人,頭戴一頂華麗的頭冠;而柱杖行走之人,頭頂沒有那樣的繁復細鏤。我們不太清楚是否原先有過鏤刻花紋而后來磨損,還是雕刻原本如此。如是前者,則柱杖人物與持兔人物身份一致,他們應該都是先后情節中的饑餓道人。版本1與之相近。如是后者,則柱杖人物為饑餓長者,而持兔人物為恢復原形的帝釋天。版本5與之相近。雕刻中出現了較為復雜的動物組成,版本2、版本3和版本4可以排除。筆者個人傾向于版本5的可能性比較大。因為頭戴華冠是帝釋天圖像志的必備特征,而梵志外道則常常配以頭戴發髻盤成螺裝隆起的造型。比起夏魯寺的漢裝道長,這一形象顯然更加符合印度異教徒的特征,如克孜爾菱格兔本生因緣所表現的那樣。
門楣三幅組像的中間以雙手捧胸的人物為中心,四只動物于四周與之相對。此幅雕像的左側是兔子投火的場景,右側是群獸為道人尋覓食物,那么按照從右往左的敘事次序,它可能是上述兩個情節的中間部分,即其他動物將食物交與道人手中,唯獨兔子空手而歸。但這種解釋似乎存在一個破綻,就是動物中間的人物額頭留有夸張的白毫,頭頂復有肉髻,這些特征屬于佛陀。因此,它更可能是兔本生故事的最后一個情節——世尊逐一講述諸動物的前因后果。胸前的雙手并非捧著動物們化來的食物,而是在持轉法輪手印。整體上看,三幅木刻圖像,構成了以佛陀說法為中心的敘事結構(先右,次左,再中間),而不是我們習慣的平展式敘事。
最后是新疆的部分。庫木吐啦第63窟券頂的菱格兔本生因緣雖然在外道一側增加了帝釋天(圖版37),比克孜爾石窟的同類圖像略復雜,但是圖像仍然過于簡單了。因此本文對龜茲壁畫中的兔王本生沒有什么可以補充的。然吐魯番吐峪溝第44窟可能存在同一主題的壁畫,卻被誤讀。此窟北壁東部中層壁畫中繪有兩幅燃火的場景,一幅繪婆羅門從火中取出一白兔,另一幅繪婆羅門懷抱白兔投身于火焰上空(圖版38)。在這二位婆羅門的右上方,還繪有一位婆羅門五體投地進行禮拜。過去學界將此圖識別為“婆羅門婦害姑緣”故事,認為圖像描繪了某婆羅門的母親和妻子先后投火的場面[9]。然此圖中兩次傍火者皆為男性婆羅門形象;又,白兔在火焰和婆羅門懷抱中兩次出現,依稀可辨。故而筆者認為此圖應該為兔本生。畫面中三個婆羅門其實是故事中同一婆羅門的三次出現。先是從婆羅門從火中搶救投火的白兔,然后是此婆羅門悲痛欲絕,向死兔磕頭行禮,最后是他懷抱白兔一起復投火焰。婆羅門和兔子一起投火的情節在版本3和版本4中均提及。如《菩薩本生鬘論·兔王舍身供養梵志緣起》所云:“時彼仙人睹是事已,急于火聚匍匐救之。不堅之身,倐焉而殞。抱之于膝,悲不自勝:‘苦哉大士,奄忽若此,為濟他身,而殞己命。我今敬禮,為歸依主。愿我來世常為弟子。發此誓已,置兔于地,頭面作禮而復抱持,即與兔王俱投熾焰?!?/p>
補注:西藏大學藝術學院常艷老師協助完成實地考察,西藏大學國際交流合作處拉巴次旦老師幫助翻譯了《丹珠爾》中的兔本生,四川大學中國藏學研究所賈玉平老師提供了夏魯寺的相關資料圖片。他們還在本文撰寫過程中提出了許多寶貴建議。特此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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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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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熊文彬.西藏夏魯寺集會大殿回廊壁畫內容研究[J].文物,1996(2):85.
[4]楊富學.回鶻文《兔王本生》及相關問題研究[J].佛教研究,2006(3):64.
[5]郭良鋆,黃寶生.佛本生故事選[G].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5:188-191.
[6](英)羅伯特·比爾著,向紅笳譯.藏傳佛教象征符號與器物圖解[M].北京:中國藏學出版社,2007:87-88.
[7]周季文,謝后芳譯.藏文佛經故事選譯[G].北京:中國藏學出版社,2008:317.
[8]阿闍黎桑格夏珍哇,阿闍黎帕巴巴沃著,謝后芳整理.丹珠爾佛經故事選[G].北京:民族出版社,1993:36-44.
[9]中國壁畫全集編輯委員會編.中國壁畫全集·新疆·6·吐魯番[G].沈陽:遼寧美術出版社;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199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