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吐蕃勢力于8世紀末葉開始控制了天山南路地區,在羅布泊地區到帕米爾高原一線穩定地控制著。從西域出土古藏文文獻看,吐蕃在西域針對不同的管理對象,實施軍事、民事與羈縻三種管理模式,這是建立在吐蕃部落聯盟制基礎之上的。另外,吐蕃進入西域軍事力量的來源幾乎涵蓋了吐蕃本土的大部分部落,一方面表明吐蕃在西域的軍事管理模式較之軍事部落聯盟制管理制度在形式上有所變化,另一方面,又是對吐蕃部落聯盟制度本質的維護,即從實質上滿足吐蕃貴族對“海外”擴張利益進行均衡分配的要求。
關鍵詞:唐朝;出土藏文文獻;吐蕃西域軍事建制;職官制度;管理制度
中圖分類號:K879.2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4106(2012)02-0073-10
松贊干布統一青藏高原后,吐蕃勢力開始向西域地區介入,經過與唐、大食的爭奪,特別在唐朝安史之亂后,逐漸占領塔里木盆地南緣地區,建立其軍事領地。由于西域綠洲邦國環境與吐蕃本土的自然地理條件、社會生產方式、區域文化特征等差異明顯,吐蕃軍事力量在新環境下的生存條件、生活環境、管理模式、建制體系等較在本土的軍事部落聯盟制發生了一定變化。
關于吐蕃在西域地區的制度,前賢有不少富有成就的研究,張云先生對吐蕃在西域時期的制度體系[1]和部落組織的分布與組成[2]進行過系統的論述,還利用新疆出土藏文文獻,整理出吐蕃在西域時期的職官44種[3],從吐蕃的制度、早期的部落特征到后來的職官系列,做了相應的研究。武紹內人《吐蕃軍事建制及其在于闐羅布泊的活動》利用西域出土木簡,討論了吐蕃的西域的軍事體系的組織形成及其特點[4]。此外,對吐蕃在西域地區的一些具體職官及其職掌,也有較多的研究,其中往往涉及管理制度的性質與特征,如陸離的《吐蕃統治河隴西域時期的軍事、畜牧業職官二題》[5]、《吐蕃統治河隴西域時職官四題》[6]、楊銘、何寧生《曹(Tshar)——吐蕃統治敦煌及西域的一級基層兵制》[7]、楊銘《新刊西域古藏語言寫本所見的吐蕃官吏研究》[8],等等。這些內容對探討吐蕃占領西域后的軍政管理制度的體系具有重要意義,并為吐蕃占領區管理模式及特征的研究頗有助益。
本文擬在前賢研究的基礎上,探討吐蕃勢力從青藏高原進入西域后,面對不同的自然地理環境、不同的生產生活方式、不同區域文化特征的新占領區,其軍事管理體系的運作特征,并在此基礎上考察吐蕃管理模式在其制度體系內的轉換情況。
一 吐蕃在西域實施管理的社會基礎
吐蕃王朝建立之后,以軍事部落聯盟制為基礎,向青藏高原周邊展開軍事擴張。其部落制的軍事建制,最基本的特征表現為生產、行政、軍事三位一體[9]。這樣的社會組織基礎,必然對吐蕃軍事力量在新占領地區的社會管理與職官管理制度產生一定的影響。
首先,吐蕃占領西域塔里木盆地南緣后,建立了一套完整的軍事建制體系[10]。除了軍事建制及其職官系統之外,吐蕃本土的以部落首領為核心的堡寨(rtse)機構也在占領西域期間大量出現。Rtse一詞原為“山巔、山峰”之意,以之為管理機構名稱,“蓋古制牙帳每建于山上,后逐漸以rtse代表當地政府”[11]。簡47之注2直到今天,西藏還保留著一些山巔城堡,巍峨挺拔,牢不可摧,曾經是一方貴族在領地內部實施統治的象征,如江孜宗堡、日喀則桑珠孜宗堡等。在吐蕃贊普時期,部落貴族首領在rtse實施其對所轄領地的全面管理,而到松贊干布統一王朝形成后,軍事外交均由中央政府統一管理,rtse則成為部落貴族在領地內實施民事管理的最高權力機構。又因其以部落制為基礎,并帶有家族特征,故通常以血緣為紐帶、家庭為細胞,以地域相分隔,以聚落、部落為單位,集體生活。
西域出土的古藏文文獻中,可以見到諸多的rtse一級機構,如:
領屬地區之堡寨(mngav-ris-bying-gyi-rtse),見M.Tāgh.0016(托瑪斯II,221-2,《綜錄》47147、309、310、312、310、314~318);
“門堡寨”(mon-rtse),見M.Tāgh.a.ii.0058(托瑪斯II,221-3,《綜錄》48);
“沙石峪之堡寨”(bye-ma-vdor-gyi-rtse),見M.Tāgh.a.iv.0088(托瑪斯II,218-2,《綜錄》96)、M.Tāgh.0527(托瑪斯II,218,《綜錄》319);
“貝烏新堡寨”(pevu-rtse),見M.Tāgh.0615(托瑪斯II,222-1,《綜錄》147);
“達古沙山堡寨”(stag-skugs-bye-ri-rtse),見M.Tāgh.005(托瑪斯II,231-2,《綜錄》309);M.Tāgh.a.iii.0038(托瑪斯II,221-3,《綜錄》310);
“囊與處之堡寨”(snang-dang-vprul-gi-rtse),見M.Tāgh.004(托瑪斯II,228-1,《綜錄》312);M.Tāgh.004(托瑪斯II,228-2,《綜錄》《綜錄》313);
“悉諾弩結之堡寨”(stag-vdus-dges-gi-rtse),見M.Tāgh.002(托瑪斯II,230-1,《綜錄》314);M.Tāgh.0589(托瑪斯II,229-23,《綜錄》315);M.Tāgh.0012(托瑪斯II,230-2,《綜錄》316);
“悉諾廝啰結之堡寨”(stag-sras-dges-gyi-rtse),見M.Tāgh.i.0018(托瑪斯II,230-3,《綜錄》317);
“江朗孜/江朗堡寨”(cang-lang-tshe),見M.Tāgh.a.ii.0066(托瑪斯II,219-1,《綜錄》318);
“然木綺堡寨”(ram-khyi-rtse),為瓊壟仲巴的堡寨,見M.Tāgh.b.ii.0033(托瑪斯II,225,《綜錄》320)[11]36-62。
堡寨作為以部落首領為核心的民事管理體系,與王朝的五如六十一東岱體系不同,它有著自己的管理對象,即部落民眾。這種吐蕃本土傳統民事管理職官系統在西域的大量出現,并成為吐蕃駐西域軍事力量中的一種管理機構之一,表明吐蕃在西域地區有建立這種民事管理機制的必要。
既然有民事管理體系,就必然有管理對象,在遠離本土的西域地區,可以成為其管理對象的不外乎有兩個,一為吐蕃軍隊,一為當地原住居民。吐蕃軍隊,作為離開本土的遠征軍事力量,自有一套軍事職官體系與管理制度,那么,以吐蕃本土部落制為特征的堡寨制度是否是對當地居民的民事或者說行政管理機構呢?
于闐陷蕃后,其王與臣屬的職位得以保留。于闐國王淪為吐蕃駐于闐軍事長官Liiblon的下屬,而于闐國王的舊臣“阿摩支”(ma-cha,于闐語ām?ca)則成為吐蕃節兒的下屬。據研究,于闐王臣的俸祿是吐蕃當局發放的一種“糧票”[12]。可見,吐蕃人在塔里木盆地南緣的新占領區,除了軍事管理體系、民政管理體系之外,還有一套羈縻管理體系。米蘭出土M.I.xxvii,7號(《綜錄》410)簡牘記載:“召見(到達?)(小羅布)的點將(dgra-blon)和四個地方官員。”[11]70[13][14]這里的地方官員,當即小羅布地方的土著官員。吐蕃羈縻制度的實施,西域并不是孤例,在西洱河地區,吐蕃中節度占領神川地區后,通過軍事打擊、離間等方式迫使一些當地部族降附,將他們安置在劍共川以北的神川地區,建立了神川都督府,又名鐵橋都督府,對諸蠻部族實行羈縻統治[15]。羈縻統治作為有效的邊疆控制模式,也為吐蕃統治者所掌握。
管理對象既不是吐蕃軍隊,也不是當地居民,那么,堡寨這種吐蕃本土土生土長的民事管理系統,只有可能是管理吐蕃居民的機構了。吐蕃軍事部落的特征是集生產、管理、軍事為一體,即部落民眾共同從事生產和參與戰爭。表現在吐蕃鋒線戰場上,常常是前方打仗,數里之外就是牛羊遍野,而實現這種后勤保障的則為軍士們的家屬。“一個地區或部落一旦接受出征任務,整個部落連同他們的男女奴隸就一齊動員,青壯年男人在前面打仗,婦女及子女、老人在后面一起趕著牲畜、馱著帳篷和生活工具,充當后勤人員隨后支援。”[16]故其軍事征伐,自然而然地就帶有部落制的特征,即外出打仗,自帶家小以為后勤,這種情形在吐蕃前期的對外戰事中多有表現[17]。因此,吐蕃占領區有一定數量的吐蕃軍人家屬,需要對他們進行相應的民事管理,而與之對應的管理的機構——堡寨,就入駐到新領地。
綜上所述,吐蕃在西域擁有軍事、民事、羈縻三套管理制度及其與之對應的職官體系。而這三套管理體系的形成,都與吐蕃部落制與部落軍事聯盟的觀念有關,因此,要探討吐蕃在西域管理制度的內在本質特征,還需要對其部落組織及其在西域的分布做一梳理。
二 從出土文獻看吐蕃進入西域的部落
吐蕃在西域的管理體系是以部落制為基礎的,因此,對吐蕃在西域新占領區的管理制度及其內在屬性與特征進行研究,就要從吐蕃在西域的部落及其分布情況入手。西域出土古藏文文獻中,保留了許多吐蕃社會、軍事方面的內容,其中一個很搶眼的內容就是出現了大量吐蕃部落的名稱。這些名稱的出現,無疑對了解吐蕃派駐西域軍隊的兵源情況極為有利。
關于西域古藏文文獻中的吐蕃部落名稱,英國藏學家托瑪斯做過細致的摘錄,匯集在其集大成之作《藏文文獻與寫本中的西域》第2卷[13]445-470[14]389-402中。王堯、陳踐先生《吐蕃簡牘綜錄》釋讀了西域出土464件古藏文簡牘,并將與其中部落有關的簡牘編在一起,為后學的研究工作提供了極大方便。張云先生《吐蕃在西域的部落及其組織制度》利用已刊布的古藏文文獻,對西域出現吐蕃軍事人員的來源部落加以歸納整理,共統計出60個部落名稱。本文以前輩學者的研究成果為基礎,與《賢者喜宴》中吐蕃六十一東岱對勘,整理出吐蕃在西域駐扎軍隊的士兵來源及分布狀況。
敦煌亦出土相當數量的古藏文寫卷,涉及到吐蕃本土部落以及在河西地區新設置部落的情況。本文所探討的管理制度以吐蕃占領的環塔里木盆地地區為主,故只涉及到吐蕃在西域地區出現的本土部落以及在當地設立的部落。
從上表所列吐蕃本土六十一東岱的部落名稱在西域吐蕃占領區的出現情況看,有一個突出的現象,即一半以上的吐蕃本土部落都有其屬民在西域活動,這與吐蕃早期的軍事擴張過程中,部落整體出征的形式相比發生了較大的變化,即吐蕃統駐西域的軍事人員來源相當復雜與廣泛。
三 吐蕃駐西域軍事人員的來源復雜的原因
吐蕃占領西域敦煌后,對當地原著民實施部落制管理,關于這一體制的形成與特征,學術界已有諸多細致研究{1},本文就吐蕃勢力對控制區的管理方式入手,從吐蕃本土部落軍事遷移的角度,分析吐蕃管理制度的本質。
吐蕃王朝建立的社會基礎是部落軍事聯盟,而部落制與貴族的家族利益緊密結合,又構成吐蕃王朝時期社會生活的重要特征之一。《賢者喜宴》中關于吐蕃王朝初期五如區劃設置之外,特別強調了所謂的“十八個貴族之勢力范圍”[18],這正是部落制下貴族利益相互制衡的一種保障措施。而實現貴族間利益制衡的方式,則為盟誓。通過誓盟(也稱為會盟、議事會,藏文為vdun-ma)的形式,對部落貴族的行為進行道義和義務上的約束,即一方面約束諸部落對王室的義務,一方面保障諸部落的利益不受侵犯。這種義務與權力也是建立在王朝共同利益基礎上的,故王朝所獲得的利益,會以事先會盟中約定的條款分割,歸屬于各個效忠于王朝的部落貴族。這種議事會終吐蕃一代,從未中斷過,P.T.1288《敦煌本吐蕃歷史文書》中以編年體形式進行了記載。
從上表所列吐蕃在西域駐軍的部落來源,反映出吐蕃本土的絕大多數部落都有人員被派駐在西域地區,這恰與吐蕃王朝的貴族利益密切相關。新占領區,對于以部落聯盟為核心的吐蕃王朝而言,當為王朝中諸部落貴族的共同利益,因此,對于新得利益,理所應當地由贊普與王朝下屬的諸貴族共同擁有,是故,在西域占領區內,有來自吐蕃王朝各個部落的人員,他們共同控制占領區的社會生活、行使對占領區的軍事管理并分享在占領區所獲的利益。
這種各部落分別派員代表利益方主權的軍事管理模式,有效地維護了各部落間的利益平衡,而這種利益平衡也是通過會盟的形式加以約束和保障的。在吐蕃的軍事占領區,這種會盟是由吐蕃將軍(dmag-dpon)主持,并在節度使衙設有專門的議事會場所——vdun-sa。P.T.1089《吐蕃官吏呈請狀》載吐蕃北道節度之姑藏節度使衙中即設有“節度使會盟”(khrom-gyi-vdun-sa){1};米蘭出土古藏文寫本《勒春借麥契殘卷》(斯坦因原編號M.I.iv.57.d.,大英圖書館東方文獻部編號Or.15000/315)[19]、《午年借糧契殘卷》(斯坦因原編號M.I.xv.1.,大英圖書館東方文獻部編號Or.15000/439)[19]136等亦有“節度使會盟”(khrom-gyi-vdun-sa)。顯然,這種會盟對協調諸貴族間的利益均衡會發揮重要作用。
日本學者武內紹人在整理西域出土的古藏文木簡后,發現駐扎不同區域驛站的吐蕃斥候有著不同的來源,駐扎米蘭者隸屬于蘇毗如的不同部落,而駐扎麻扎塔格者則來自吐蕃腹地其他各如的不同部落[12]53。這一現象非常引人注目,英國學者托瑪斯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但他是從吐蕃的軍事進程角度考慮,認為“羅布地區是較早取得的,是處于和平的地方統治之下;而于闐卻是難以進入的,吐蕃使用了武裝力量在較晚時間才征服了的王國。”[13]422-423或許這樣考慮有一定合理性,但不能解釋該現象得以長期存在的緣由。
蘇毗,是吐蕃王朝征服吐谷渾前所兼并的最大部族,在將之兼并后便被納入吐蕃五如的部落區劃建制中,說明對吐蕃王朝而言地位相當特殊。
為什么蘇毗在吐蕃西域占領區會享有如此特殊地位呢?弄清蘇毗人早期的活動對理解這個問題大概會有所幫助的。1993年,考古學家在新疆民豐尼雅遺址發現一片粟特文紙殘片,經德國粟特文專家Nicholas Sims-Williams和中國學者畢波合作釋讀與研究。文書是一書信殘片,很可能是一位粟特商人留下來的,書寫時間應當在3世紀后半至4世紀初。文書中提到了Supi(蘇毗),Supi后面的動詞為“帶走”,又可譯為“拿走、搶走”[20]。此外,在尼雅發現的與粟特殘信同時期的佉盧文書中也一再提到有Supiya(蘇毗人),如“有種種有(一次)來自Supi人的(襲擊)”[21]、“有來自Supi人的危險,你們不可疏忽”[21]18、“甚至現在他們仍認為有理由擔心和警惕Supi人”等等[21]101。據研究,蘇毗人是自東面侵擾尼雅及鄯善王國的[22],表明了蘇毗人的活動方向與縱深。
出土文獻清楚地說明,蘇毗人早在3至4世紀即已經將他們的活動范圍延伸到了西域的塔里木盆地南緣地區,也就是說,西域的塔里木盆地南緣地區是蘇毗人傳統的利益爭奪區域。所謂“蘇毗人拿走”、“蘇毗人搶走”、“來自蘇毗人的危險”、“警惕蘇毗人”等等,正是對其在羅布泊地區活動的真實寫照。在這種情況下,吐蕃贊普充分尊重了蘇毗貴族的既得利益,將整個羅布泊地區交給了蘇毗人。這一現象,與前面提出的吐蕃本土部落貴族共同占有“海外”利益的觀點應當并不相悖,反過來,更能說明當時吐蕃在西域戰場上的兵力很大一部分來自于蘇毗人,而蘇毗貴族的利益,也被納入吐蕃王朝的利益集團之中,與吐蕃本土的貴族共同享有軍事擴張成果,并且對蘇毗人的傳統活動區域給予認可,有利于蘇毗人對吐蕃贊普及王朝的歸順。
四 吐蕃在西域的管理模式及其演變
綜上所述,吐蕃軍隊占領了西域部分地區后對管理制度的實施及調整:一方面,是為了維護吐蕃貴族的利益,實行對“海外”利益均沾的利益分配形式,以至于在駐軍兵源組成上,表現為來源廣泛、復雜的特征,一定程度上呈現出征兵制的雛形;另一方面,吐蕃軍隊在軍事管理體系之外,在新占領區應對軍隊的部落制特性,將本土的民事管理模式照搬到占領區,同時,又仿唐制的羈縻管理模式,實現對當地居民的管理,而沒有一味地強行同化。軍事、民事、羈縻三種模式的并存,成為吐蕃在西域地區維持半個多世紀統治的基礎之一。
吐蕃貴族對新占領區實行的利益均沾分配形式,制約著吐蕃職官體系的設置,并形成與之相應的職官制度和管理模式。而這種管理模式所包含的文化元素,是深深地植根于吐蕃的社會意識當中。法國藏學家石泰安在其名著《西藏的文明》一書中,運用西方史學家的研究方法與理論,總結了西藏社會形態的一大特點,并認為這一特點具有普遍意義,“既適用于家庭集團,又適用于政權機構”,即西藏社會形態是“既統一而又對立的兩種原則的并存:平均共有或不可分割性和等級”[23]。本文所討論的吐蕃在其王朝時期的軍事管理體系的運作方式,也印證了石泰安這一論斷的可信性,表現出社會文化心理與觀念傳承的深刻性與穩定性。
此外,吐蕃王朝對占領區管理方式的靈活性與對新兼并部族及其傳統利益、現實利益一定程度上的認可與給予,例如對蘇毗部族及其在西域利益的分配,既不違背部落聯盟傳統觀念的要求,又有特殊對待的依據,而其實施的結果,無形中卻加速了共同心理的凝結,對后世藏民族的形成格局也產生了積極影響。
吐蕃的管理模式在其制度體系內,既對傳統的軍事聯盟制度有一定的繼承性,又適應了西域地區生存環境對其管理模式的新要求,從而保證了吐蕃新占領區利益與本土利益之間的平衡關系。職官體系的新調整與新變化,是其實現管理模式轉換的有效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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