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曉鋒
當代少林對中國佛教最大的貢獻,在于老方丈行正十多年的持續上訪。
在“上訪”一詞愈來愈政治化、敏感化的今天,討論上訪是不合時宜的。但是講述當代少林史卻無論如何不能遺漏當年行正千辛萬苦的上訪。
“文革”對佛教是“徹底的掃蕩”(葉小文語)。在這種嚴峻的形勢下,也有讓人稍稍欣慰的事情。從1972年到“文革”結束前,北京廣濟寺、河南嵩山少林寺、洛陽白馬寺、浙江天臺山國清寺等,均在周恩來等中央高層的過問下得以修復。上述四座寺院,除了少林寺,其他三座寺院得以修復都是外交因素起了關鍵作用:廣濟寺是中國佛教協會所在地,1972年斯里蘭卡總理班達拉奈克要求進寺訪問;白馬寺是中國第一佛寺,1972年柬埔寨西哈努克親王要求進寺訪問:國清寺是佛教“天臺宗”發祥地,1972年日本首相田中角榮要求進寺參拜。除了從北京調撥來文物、佛像外,白馬寺獲得40萬元撥款,國清寺獲得30萬元撥款。
和其他三座寺院的修復原因相比,少林寺是個例外。1972年用于修復少林寺山門、維修千佛殿、白衣殿的7.5萬元,是在行正上訪離京返寺一個月后順利下撥到登封的,加上之后獲得的撥款,僅僅在“文革”期間,少林寺就獲得了財政撥款20多萬元,“文革”初期被拆毀的少林寺山門被落地翻修,千佛殿、白衣殿的壁畫得以保存。
少林寺獲得的撥款少于白馬寺,是因為少林寺地處深山老林中交通不便,在“文革”中遭到的破壞并不嚴重。當然這也和僧人與村民關系和睦有關,更與行正舍身護寺、提前轉移掩藏有關文物有著直接的關系。
1972年,僧眾拮據的生活、破損漏雨的大殿讓少林寺難以為繼,行正在居士郝釋齋的幫助下,不得不踏上進京的火車。少林寺太出名了,以至于在同樣處于困境的廣濟寺,行正與郝釋齋仍然受到了高規格的接待:食宿有專門的侍者,出行有專門的轎車。中國佛教協會的領導說,你們來得太是時候了,我們正需要這方面的材料,中央也需要這方面的材料。
中央領導在少林寺的上訪材料上批示了八個字:關門照顧,撥款維修。
行正回到少林寺,發現雖然河南省革委會已經把搶修的7.5萬元專款下撥,但是登封這邊遲遲沒有動工,他不得不再次前往開封(1983年以前少林寺屬于開封地區管轄)統戰部、河南省統戰部上訪。
上訪之路太辛苦。因為拿不出1塊錢的鍛磨錢,行正與郝釋齋曾經抱頭痛哭。往返北京一次需要70多元,每一次進京行正都要等著郝釋齋攢夠路費方能成行。他們總是睡在候車室或街頭,路上只吃燒餅喝開水,有時甚至一路餓到北京。但是,作為唯一的、長期持續的上訪者,少林寺推動了國家宗教政策的調整和落實。與此同時,中國佛教協會會長趙樸初分別于1974年、1976年、1978年三次來到少林寺。1977年趙樸初到白馬寺調研時說,可以從少林寺調兩個僧人到白馬寺,兩個僧人看殿比十幾個文物管理人員都要盡職。隨后國家“僧道管廟,以廟養廟”的宗教政策出臺,但是地方政府拒絕執行,行正不得不再次上訪。1983年國務院發布了60號文件《國務院批轉國務院宗教事務局(關于確定漢族地區佛道教全國重點寺觀的報告>的通知》,確定在全國漢族地區開放163座重點寺觀,作為佛道教活動場所,并規定其中曾由文物、園林等部門管理使用的94座寺觀,要在1984年內移交給佛道教組織和僧道人員管理使用。確切地說,少林寺的復興是從1984年4月1日開始的,而非《少林寺》電影上映的時間。正是行正的上訪推動了少林寺的復興,也推動了中國佛教前進的車輪。
2009年,少林寺陷入“被上市”風波,永信再次上訪,并于12月28日受到河南省省長郭庚茂接見。永信表示少林寺是佛教寺院,無論名稱權還是門票經營權都不能以任何形式上市。郭庚茂指出,政府會嚴格按照我國的宗教政策法規對待此事,保護佛教寺院以及佛教徒的合法權益。少林寺上市就此止步,永信的上訪阻止了少林在全國佛教界首開惡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