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籟之音(外七首)

突然間，林中群鳥齊鳴

如同問答，各有曲調

合奏在懸于空中的舞臺

蔚藍天底下

大地變得空曠，云彩縱情奔跑

天空邊跑邊散落大片的

云翳之花

突然間，我聽到不朽的命運之聲

隨之而來的情愛、受苦和救贖——

林濤呼嘯，群鳥齊唱

如上帝點醒我，讓我不羈的穿行中

聽到了一種，神秘的天簌

微 雪

在我們中間，暗自運行的就是時間

白晝耗盡了我的渴望

我愿意微雪，在夜晚

到達你我的——人間幻覺

我請求打開封閉的屋子，我請求你

不再為明天或明年，送上如注的淚水

我請求有這樣的妄想，風在冬天

但樹銀白地揭開春天的帷幕

我相信易朽的，那雪花降落的聲音

我相信易朽的，今晚多么破敗啊！

一粒小悲歡，她需要風花雪月的安慰

星 空

凌晨，從四合院里走出

孩子在酣睡

屋外正有一個闊大的星空

等待著我的進入

楊樹的陰影鑲嵌入清朗的秋日

如果有月光，我就依附于落葉的背面

隨它的飄搖,抵達過去的光影——

四周虛暗，星空下顯出一條小街

清晨、晌午和傍晚變幻的陽光

手風琴在彈奏一曲無名的謠歌

小街上空的鴿群，蜻蜓翅膀上的閃光

水邊癡迷的孩子和我年輕的母親

我知道,在星空和小街之間

有一條不知名的通道

“一顆距離我數十萬光年的星星

實際早已熄滅

它在我的眼里卻正在度過

它的青年時光”

天青色夜晚

我將從哪里開始訴說……

在遇到你之前,或者分別很久以后

我摸到過一種天青色

在你留下來的山河面前

流水靜寞，而野蘭花盛開

野蘭花盛開在夜——

我摸到佛身上的光,眼里垂下悲憫

摸到歡喜和傷痛,我甚至摸到了

你的命運……

風吹得流水嗚嗚地響

我摸到了天青色夜晚，那鋪開的

絲絨般的月光，絲絨般的心

我將從哪里開始訴說

那相似于結束的，仿佛才剛剛開始……

羅江夜語

羅江，今天晚上用你縱橫江河的心

和我說說話吧！

你打開肉體的山谷溝峰

而我，敞開靈魂的千里曠野

春風吹來你的氣息令我昏迷

我聽著泯江上的流水聲

聞了一夜的油菜花香

羅江，月光明亮又幽深

等小街燈光熄滅，請你把心

空一會兒，靜一會兒，聽一會兒

美好的夜晚，美好的人間

我想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愛上了你

我愛上了………

羅江！新種的稻禾還沒出穗

雨水才剛淋濕嫩紅的香椿

我就已擁有一生坎坷的激烈和狂熱

街角白玉蘭怒放著

這就是我的愛了——純白，寂靜

我為它感到甜蜜又感到迷惑

羅江，你有小徑分叉的路口嗎？

你的紅綠燈會有迷路的夜晚嗎？

我迷路了，找不到原先的生活

但我決定愛了——愛

你身體上的花朵，胸口上野草，

你肩頭上的陽光，你腳背上的泥土

和你懷抱中，他的所有

羅江，今晚你的街道又長又深

你的田野又大又開闊

你的小河又清又美麗

讓我在你的春天藏下秘密吧

羅江，我愛上了一個人

我愛他所在的，所有世界

他的羅江，也是我熱戀的羅江——

我感到江河的蕩動也蕩動了我的心……

無限的秋光

我一度迷戀從山谷里斜沖過來的

那朵山茶花。它泛起銀白之光逼近我——

像美逼近一頭狂躁的巨獸

隔了時光我才敢看它，摸索周身散發的

煙火氣。允許一處柔光打在花瓣

快要熄滅的暮藹之上

避開燦目之白，我忍不住狂奔

忍不住沖上褚色峰頂，看著一棵棵木槿

開放著透人心肺的深紅

我不能確定在山頂我能否從容，能否溫馴

能否不在無邊的燃燒中，墮落成灰

但很快地，時光很快地熄滅了群山

山茶樹蒼郁的葉子，在塵世中

一片接一片地掉落了——

無限秋光

僅用一行高飛的鷺鳥打上了省略……

懷 念

我懷念過去的裂帛絲綢，青銅鐵器

懷念昨春你在我身體上繪出的

盛世畫本

我懷念著——抵達和向往，想念與忘記

紙草文本中細心勾勒的

一場鏗鏘玫瑰，隨之而來的落英繽紛

我懷念雨水滴落聲，離別的親吻

明亮枝頭上喜極而泣的淚水

和響徹于教堂尖頂的鴿哨遠天

我懷念黃金時代的易逝舊事

隆起的山峰，寬闊的大地

我所知曉的，和我所熱愛的一切

都將沉沒在了

——寂靜的隆冬

流 逝

暮色中我看見樺樹搖晃著潔白的枝條

暮色中我又一次穿過庭院，我虛構的遠方

那里——有著被木芙蓉燃紅的天空

那里糾纏著流水，蕭蕭落木，夜鳥唱鳴

初月打濕了——柔軟的

某個人的臉頰

那里的美，在喧囂之上，在塵世之上

在泛濫的，流逝的

小小安慰之上

作者簡介：談雅麗，女，七十年代出生，湖南常德鼎城人，湖南農大獸醫碩士，湖南作協會員, 2009年參加第二十五屆青春詩會，2011年獲首屆紅高粱詩歌獎，入圍2011年華文青年詩人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