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給孩子們什么樣的詩作?

高星

雨 后

冰心

嫩綠的樹梢閃著金光，

廣場上成了一片海洋。

水里一群赤腳的孩子，

快樂得好像神仙一樣。

小哥哥使勁踩著水，

把水花兒濺起多高。

他喊：“妹，小心，滑！”

說著自己就滑了一跤。

他拍拍水淋淋的泥褲子，

嘴里說：“糟糕……糟糕！”

而他通紅歡喜的臉上，

卻發射出興奮和驕傲。

小妹妹撅著兩條粗短的小辮，

緊緊地跟在這泥褲子后面。

她咬著唇兒，

提著裙兒，

輕輕地小心地跑，

心里卻希望自己，

也摔這么痛快的一跤！

——選自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經全國中小學教材審定委員會/2002年初審通過義務教育課程標準實驗教科書/二年級下冊。

大家就是大家，而且是兒童文學的大家。關鍵是冰心老人那顆童心，是永遠和孩子們在一起的，圣潔的。這樣的詩入選小學課本，就像小學生遇見一個好老師一樣，終身受益。

這首詩描述的是一對兒童在雨后踩水摔跤的情景。可以說這一情景是經典的，只有寫到兒童必然的親身經歷，才能引起共鳴。因此，經典的便是永恒的，會被歷代傳唱的。

我小時也是如此走過來的，我不光踩雨，而且還愛踩雪。那時家里窮，冬天時我總穿著母親親手縫制的棉鞋去上學。那時不講究時尚和品牌，母親的愛心就是品牌。母親認為棉花越多越厚越暖和，因此那時小孩穿的棉鞋全是臃腫笨拙的，都叫大棉鞋。那時下雪了，就如同過節了一樣，因為一下雪便有了童話世界的背景，便可以打雪仗，可以抓麻雀，可以堆雪人。那時可沒有想到交通堵車、沒想到電線壓倒、沒想到冬小麥的凍傷……

厚厚的雪上，大人們掃出的小路像胡同一樣。我有路偏不走，那塊雪地大，那塊雪地干凈，我便上去走，雪片灌進棉鞋里，刺骨冰涼，但看著身后一串串八字形的腳印，十分開心。

可是母親更關心的是棉鞋，一看到我的棉鞋濕了便大聲呵斥我：鞋幫弄濕就會漚爛了，便穿不了兩年了。

我怕挨打，有時回家前，把棉鞋在街邊上的干爐灰中蹭蹭，掩飾一番，但到家一會兒就露餡了，鞋底幫的水滲出來，弄濕了爐灰，白色的鞋底幫變成黑黑的一條線。

而我如今的大女兒，小時走路也是調皮，總是踩著馬路涯子走，有高臺也上去走，臺落下時，又蹦下來，我總說她：你累不累呀。

而我的小女兒，也是如此。下雨了，不管穿著雨靴還是皮涼鞋，總是特意的往水渦處踩，濺起的水點都快打到我的身上了，我問她：那你打著傘干什么？

看來在兒童的心里，不管是雨，還是雪，就都屬于她們的玩伴，不管是走在上學路上，還是走在放學路上，都要節外生枝，都會有節目。就像還有的小朋友還愛拿個樹權邊走邊劃拉地或滑動路邊的鐵柵欄一樣，弄出一串聲響。

人與自然親密接觸是人的本能，更是農業社會的天然行為。現在信息化社會之中，人們與自然的接觸大多變得抽象和虛擬，孩子們也變得日益可憐。游戲的空間大多已不是和土、木、水聯系了，而是塑料、電子、視頻，反正基本上是沒有地氣的狹小的室內。衣服、手腳干凈了，但喝的奶都是有添加劑的。目前從安全與責任出發，許多學校在孩子們課間時除去廁所以外，都不放讓他們下樓去操場，校車也不敢開了。也不組織放學后去郊外，并拒絕課余時間同學之間家長之間互相串聯游玩。因此學生們接觸自然、接觸社會的層面和空間越來越小。對花花草草、蟲子動物、雨雪冰霜的認知也越來越少了。

因此，這首詩在此方面意義很大。正如詩中所說：“水里一群赤腳的孩子，快樂得好像神仙一樣。”哪怕不小心，“摔這么痛快的一跤”！這是在為現代的孩子們呼吁：讓孩子們的成長更健康自然一點吧，讓孩子盡情享受做神仙一樣的日子吧。隨心所欲是兒童的特權，自由高于一切。

而從文本上來說，這首詩也是一首非常優秀的詩作。清新干凈的語句，交錯有序的敘述，構成一個個生動的情景，畫面的展開和遞進，內心活動與外在動作的沖突和對比，都充滿情趣。

比如哥哥喊著妹妹，“要小心滑”，但自己卻“滑了一跤”；哥哥嘴上說“糟糕糟糕”，但“歡喜的”臉上，“卻發射出興奮和驕傲”；妹妹“小心地跑”著，“心里卻希望自己，也摔這么痛快的一跤！”。

詩意雖通俗易懂，但詩句并不俗套，變形和有節奏的語句，大有現代詩和英語的語句特點，為孩子們今后進入現代詩與英語詩歌閱讀打下了基礎。

還有，就是該詩的細節描述，為兒童作文提供了優秀范例。我三年級的女兒在寫作文或日記時，經常還沒寫幾句，便開始總結了：“今天真快樂”；“我度過非常有意義的一天”；“花開的美麗，風景秀麗”；“爺爺是一位善良的人”。總之全是概念性的語言。有時輔導她細心觀察，寫具體的對話或細節描述，她還大有不屑一顧的勁，認為不用形容詞，不用定語，顯示不出文學水平。

在本詩中哥哥的一招一式，妹妹“咬著唇兒”、“提著裙兒”的仔細刻畫都具有很深的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