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糧“種”糧

羅東

基于上游生產的效率和產品安全等因素，中糧力圖將農民和土地納入到自己的產業鏈系統。

若不能有效管理產業鏈的各個環節，中糧集團的“全產業鏈戰略”可能“引火上身”，例如食品的安全問題。

黑龍江肇東五里明鎮五里明村的村民王喜全對現在的生活狀態很滿意。過去，他就是這個村里再普通不過的一位農戶。種著25畝地，一畝地掙200元錢左右，從年初到秋天，沒有空閑。但自從2009年加入“五里明鎮先鋒玉米種植農業專業合作社”后，王喜全的收入、生活乃至身份都發生了變化。

王喜全以380元每畝的價格，把自己的25畝地“轉包”給了合作社，同時自己還被合作社返聘，負責400畝地的田間管理，月工資800元。年末，王喜全還能拿到約800元的合作社收益分成。

“這兩年的生活就這么穩定下來了，而且覺得自己好像被合作社弄回來成了工人。有些村民當時就抱著觀望的態度眼瞅著，現在老后悔了。”王喜全坐在家里的土炕上，樂滋滋地描述他的新生活。

主導生產

王喜全“打工”的五里明鎮先鋒玉米種植農業專業合作社在2011年的收成是2.55萬噸玉米，其中除了自用的5000噸，其余2萬噸都以“訂單農業”的方式銷售給了中糧生化能源(肇東)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糧生化能源)，后者隸屬中糧集團旗下中國糧油公司的生化能源部。

中糧集團在糧油產業鏈上涉及到多種農產品種植，包括稻米、小米、大豆、葡萄……一共近3600萬畝農作物種植面積。中糧的“全產業鏈”概念，涵蓋從“田間到餐桌”，包括種植、收儲物流、貿易、加工、養殖屠宰、食品制造與營銷等多個環節，通過對全產業鏈的系統管理和關鍵環節的有效掌控，以及各產業鏈之間的協同，最后形成一個整體的核心競爭力。

“全產業鏈”戰略和近年來社會最關注的食品安全問題不無關系。比如說番茄汁，如果不能掌握生產茄汁的技術，只是收購、灌裝然后去銷售，安全風險就會很大。“把這個過程里能控制的環節控制起來的，能擁有的就去投資，如果做不到，也一定要有主導性的對生產的控制和檢驗。”中糧集團董事長寧高寧說。

顯然，投資只是開始，對產業鏈上的各個環節實施有效的制約和管理才是關鍵。否則，就有可能“引火上身”。近期發生的蒙牛“黃曲霉毒素M1”超標事件就值得中糧反思。

在“投資擁有或主導生產”的圖景里，上游的種植和養殖環節是一個巨大的挑戰。一方面，中糧連接著廣大分散的小農戶和“3600萬畝土地”，要做到全部“投資和擁有”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另一方面，既要“幫扶三農”，企業又不能不計結果地做慈善—企業和農民需要找到一種可持續的合作方式實現雙贏。

訂單農業

中糧希望成為上游種植的生產組織者，但將龐大而松散的農民管理起來困難重重。

一個首要的困難是，農作物品種繁多，品質則參差不齊。如黑龍江依蘭縣有100萬畝水稻，多達120多個水稻品種。再比如小麥，如果沒有統一管理，收上的農產品難免質量參差。而在農戶方面，由于區域比較封閉，王喜全們很難接觸外界的信息，不清楚糧食最終的流向，處于一種盲目種地和提高產量的狀態，對于農產品品質沒有掌控的意識和能力。

如果要對農民進行“一對一”的服務，特別是從種子、信息、技術到金融的全方位的服務，成本巨大。中糧生化能源需要一種新的方式和媒介，將農民和土地組織起來，統一“管理”，實現“訂單農業”。

韓素偉和他創立的伊蘭縣宏信米業有限公司抓住了這個機會。宏信米業此前只是一個農村基層的小作坊，“松散地現收現買”水稻，然后半加工出售。自2009年開始，宏信米業成為中糧“訂單收購”的合作對象。有了訂單保障，韓素偉可以把農戶“整合”到一起，統一進行培訓和管理，同時按照中糧的要求統一品種——依蘭縣原有多達120多種水稻，韓素偉和他“手下”的農民把種植類別縮減到了三個：一種是帶有香味的“水晶四號”；一種是中長粒、口感好的“墾稻12”；此外就是日本引進的“郁金香”，終端零售價最高可以到68元錢一斤。

金融難題

無論是宏信米業，還是五里明鎮先鋒玉米種植農業專業合作社，在對農業種植進行組織和管理的初期都遇到過一個共同的瓶頸：資金。

徐鳳玉最初成立合作社的時候，需要把土地從農民手里“流轉”過來。如果收糧后再結算，即便承諾年底分紅，在很多農民看來就是空頭支票。而要想讓農民們“入社”，就得先期付給他們超過他們預期的“保底收入”。2008年，徐鳳玉嘗試搞合作社時，征集了一萬畝土地，按照每畝350元的平均保底價格，這部分資金的先期需求就達350萬元。“沒錢不行，我們走千家、串萬戶，凡是金融單位都拜訪了，但很難貸到款。”徐鳳玉說。

作為他們共同的合作者，中糧生化能源可以收購糧食，卻無法提供金融服務。這個體系要想運轉，還需要有另一個金融機構參與進來。在肇東，這個角色就是龍江商業銀行。

龍江商業銀行成立于2009年12月，中糧是其第二大股東。入股后，中糧協助龍江商業銀行制定了發展農業供應鏈系統的戰略規劃。但在針對五里明合作社發放貸款時，仍然遇到了難題。

雖然合作社在還款方面沒有問題，但它沒有什么可以抵押的資產。法律規定，農村的房產不能抵押，農村的土地經營承包權也不能直接抵押，“這讓我們必須研究一個新的方式”，龍江商業銀行三農業務條線總經理助理安軍偉說。

于是，在這個貸款體系里又引入了一家公司：中糧集團旗下金融事業部的中糧信托，把合作社整合來的土地承包經營權和中糧信托簽訂了信托財產合同，向下的收益權質押給龍江銀行，這樣就破解了抵押物的難題。

龍江商業銀行不是慈善機構，它必須保證自己的利益。為此，它要求合作社的貸款數額一定要小于合作社和中糧合同訂單對應的金額。當糧食賣給中糧后，中糧付錢之前會通知龍江商業銀行，直接扣除貸款本息。同時，龍江商業銀行還聯合一些科研院所為農民提供技術指導，通過提高技術水平來規避風險。

這就是中糧在全國各地掌控上游種植的縮影：銀行提供資金支持，和中糧進行業務戰略合作，公司加農戶訂單，最終形成了一個包含有公司、銀行、合作社、農戶的利益鏈條，風險共擔，利益共享。目前，中糧訂單農業達到350萬畝，涉及農戶155萬戶。

此外，五里明合作社與中糧的合作還有另一層面的意義：解放了村里的勞動力。目前村里的勞動力分為三種狀態：1／3外出打工，1／3去鎮上搞副業，還有1／3被合作社返聘。

王喜全就是被合作社返聘的代表。雖然王喜全顯然對自己目前的生活狀態很滿意，但他的“戰略合作者”寧高寧對自己的評價卻并不高：“中糧還面臨著很多挑戰和困難。如果以百分制算，我給自己打70分，比及格稍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