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病人的檢驗所

劉燕

踩著時間點跨進辦公室的尹珊珊，喝完杯里最后一口咖啡，撕開了躺在辦公桌上的體檢報告，一行刺眼的特別提醒讓她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白細胞參數異常，建議進一步檢查。

幾通電話之后，人在天津的尹珊珊經朋友指點，找到了北京海思特臨床檢驗所，對方可以在3～5天內給出全面的血液腫瘤相關的各種檢測報告。離尹珊珊最近的一家海思特合作機構是天津第一中心醫院，她馬上抓起挎包，向主管請了假，趕去醫院做了樣本抽取。

剩下的，只有焦急等待。

樣本采集后1小時，海思特的天津物流人員到達醫院取樣，包括尹珊珊在內的幾個病人的樣本被放進專用標本運輸箱，隨專車運往北京。

到達檢驗所后，接診室人員李斌先對樣本進行質量檢查，然后將患者和樣本信息錄入系統，并分發給各個技術平臺。

尹珊珊要做的血液腫瘤方面的全套檢查，涉及到實驗室的細胞形態學、流式、細胞遺傳、分子生物等多個平臺。“4個技術平臺檢測報告出來后，在我們進行一審時發現，細胞遺傳平臺給出的分析報告與檢測結論有些不吻合?！焙Ｋ固靥貦z部總監王緒華說。于是她立刻召集檢驗人員開會討論病人的檢測結論，并第一時間與接診尹珊珊的醫生取得聯系，詳細詢問了尹珊珊過往病史、近期服藥情況以及此前的相關檢測結果。最終才在她的報告單上給出結論。

取樣后第3天，尹珊珊的主治醫生收到了形態學和流式的檢測報告，根據檢測報告及時做了診斷和治療；第5天，收到基因檢測結果；第7天，收到染色體核型分析結果。

7天之內，一共4份報告，長達6頁的檢測結果分析送到患者和醫生手中，不僅包括疾病診斷結論，還有可行性治療方案建議、個體化治療效果檢測建議等等。這樣的檢測效率，對于通常的醫療體系而言，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而現在，通過第三方醫學檢測機構，尹珊珊的主治醫生得以在最短時間內完成盡可能全面、準確、科學有效的病情判斷。

這家叫做海思特的臨床檢驗所，是康圣環球醫學特檢集團在北京的分公司。2003年，康圣環球在武漢成立，為臨床婦科疾病、兒科疾病、肝臟疾病、腫瘤等各系統疾病的診斷、治療方案選擇和療效監測提供檢測技術和服務，目前已與全國近3000家醫院取得了合作。

這些臨床檢驗所不是醫院，沒有病床、沒有病人，卻在努力做著這樣一件事：用最前沿的技術和最快的速度向病人傳遞疾病“通知書”。

“10樓的實驗室”

時間切換到康圣環球CEO、發起人黃士昂教授剛回國那會兒，像尹珊珊這樣的或者是身處偏遠地區的病人，除了排隊等待、遠途就醫，根本就沒有其它選擇?！澳菚r候，國內并不允許民營性質的公司提供第三方醫學服務，大環境還沒放開?！笨凳キh球醫學集團總裁、聯合創始人陳忠說。

2002年，黃士昂以學者身份從美國回到武漢，被母校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學院聘為特聘教授，并獲得了國家多項科研基金支持。但其在美國工作學習的13年時間，讓黃士昂對醫學有了很多新的認知，面對還未開放的國內醫療市場，一股創業沖動難以抑制。

事實上，康圣環球的三位聯合創始人黃士昂、陳忠及方國偉都是在1989年前后去了美國。“在醫學院讀書的時候，同濟的老師說，你們當好醫生，就是要把聽診器聽好，把病人的病史問好，咱們的病70%是靠經驗診斷出來的。但到了美國，老師就說，同學們，現代醫學告訴我們70%的病是靠科學的診斷治療的?！标愔以絹碓襟w會到，能夠獲得準確的診斷對于真正實現對癥下藥、個體化治療的意義所在。

陳忠他們發現，美國的基層社區醫院之所以能夠承擔常見病、慢性病等病人診治的功能，一個密不可分的決定因素是，擁有成熟的第三方診斷服務公司提供專業的診斷服務。

而彼時，也正是美國第三方臨床診斷市場開始快速發展的時期。

就在1996年，美國最大的臨床診斷公司Quest Diagnostics在紐交所上市。這家公司創立于1967年，期間經歷多次并購，在2006年就已擁有63億美元的年收入。有數據顯示，Quest Diagnostics在美國擁有31個區域性大型診斷中心、155家快速反應實驗室、超過2100個病人服務中心，每年診斷的標本數超過1億個。

而另一組數據對比，更能顯示出當時中國國內市場的不同。在歐美和日本等發達國家，獨立實驗室已經占據臨床檢驗市場的三分之一，美國市場上排名前3的公司市場總占有率超過60％，而中國99％以上的臨床檢驗業務仍在醫院檢驗科內完成。

差異如此之大，這讓當時的黃士昂“想做成這個事情非常困難”，于是，他退而求其次，開始摸索起另一種進入該領域的方式。

“借靠在武漢的協和醫院，以科研合作的方式起步，以血液病檢測為主，比如白血病相關的診斷指標。協和醫院不能做的，通過我們的機制把先進技術帶過來，服務協和醫院的病人?！标愔艺f。

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學院附屬協和醫院門診大樓的10樓，就是康圣環球醫學檢測起步的地方，為協和醫院提供高端、前沿的特色檢驗服務，扮演著一個在業務范圍上進行查遺補缺的角色。

2003年到2006年，康圣環球的雛形還是停留在“10樓的實驗室”，業務幾乎沒有任何進展。一方面，“與美國不同，中國醫療行業是正三角狀態，塔尖的是大概一千多家大型公立醫院，控制了百分之五六十的醫療資源，所以那時候醫院的標本是不可能拿出來的?！倍硪环矫?，陳忠他們湊來的500萬元啟動資金和項目收入也不足以支撐一個純商業化運作的公司的建立和業務開拓。

但在黃士昂眼里，開放臨床檢測服務市場是趨勢，將來一定能夠有所發展?？凳キh球后來等到的轉機，無疑驗證了當年那種堅持的必要性。

資本的力量

康圣環球真正開始商業運作，是在2006年到2007年間?！?007年之前，北京海思特檢驗所是在南三環，當時能做的項目也只有2～3個，我們只有6個人，最多的一個月也不過才有300多個標本?！蓖蹙w華回憶。

實驗室搬往西直門外大街新興東巷之后，讓王緒華和員工們感到既興奮又煩惱的是，新技術越來越多，樣本源數量直線上漲，他們還要花不少時間與醫生溝通?！安簧傩录夹g一些醫生也還沒有接觸過，不同檢測技術對樣本及病人信息量要求不同，送樣本前我們會按申請單逐一解釋填寫規范，檢測報告出來后幫醫生一份一份解讀，幫他們弄明白怎么運用我們的報告確定病情?！?/p>

新技術的運用帶來疾病檢測領域的擴展，也讓他們看到還有很多基層醫院有著強烈的需求?！八麄兊牟∪瞬欢?，如果可以把樣本送給我們檢測，然后再進行診治，是優勢互補，也免去病人大老遠跑去省城大醫院。”陳忠說。

很快，在武漢康圣達、北京海思特之后，康圣環球又迎來第三個檢測中心——上海美眾醫學檢驗所，至此正式形成三大中心向周邊輻射的格局。

2008年，晨興資本1500萬元的首輪投資，助推了康圣環球進入更穩定的發展軌道。一方面，對康圣環球來說，要繼續生存壯大必須有資本的介入，用陳忠的話來說，就是“淹在水里，抓住一根稻草也是救命的”；而另一方面，晨興資本當時也在做與康圣環球同樣的事，旗下也有類似模式的公司在北京、上海，但遇到了發展瓶頸，也迫切希望能在參股康圣環球的同時，盤活晨興資本旗下的那些企業。

此后的4年間，康圣環球共得到兩輪投資。2011年6月，投資方為美國中經合集團、貝雅亞洲私募股權基金、晨興創投和美國梅奧醫學中心（MayoClinic），共1100萬美元；2012年3月，獲得2000萬美元C輪投資，由凱鵬華盈中國基金（KPCB China）領投，康圣環球現有的投資機構美國中經合集團（WI Harper Group），美國貝雅亞洲私募股權基金（Baird Capital Partners Asia），美國梅奧醫學中心（Mayo Clinic）也參與了該輪投資。

“之后每年的增長是80%左右。只用了3年時間，去年年底的銷售額已經超過了1.2億元。標本量去年是70萬個，今年預計會突破150萬個。這是資本給我們帶來的力量，引進技術平臺，擴充團隊能帶來樣本來源，做客戶維護和產品宣傳?！标愔腋锌馈?/p>

資本的介入，使康圣環球的變化非常明顯：有錢鋪點，開更多實驗室。在北京亦莊生物園中的5000平米實驗室，將取代其正使用的幾間700平米破舊實驗室和辦公室；上海檢測中心從原有的1000平米擴充到3000平米；武漢檢測中心也從光谷生物園中租用了6000平米的樓面做新實驗室。

當然，不僅是實驗室規模，一向舍得在追求技術突破上花錢的康圣環球，對高端儀器設備的投入也不遺余力?！敖衲晡覀冊谫徺I先進儀器方面的投入有三四百萬美元，分子學領域最先進和最具代表性的技術平臺我們都有了。資本帶來的強大資金后盾，讓我們可以放手去接觸新技術?！?/p>

最近，陳忠正忙于兩件事情：一是接觸更多對高端檢測領域比較熟悉的海歸博士，希望能夠完成10名高管的引進計劃，以完善集團更專業的管理體系；另一方面則是建立物流跟蹤體系，追蹤和控制取樣物流過程中的狀態，并與前后期病人信息、檢測報告連接起來，從源頭把檢測差錯可能性降到最低。

加速復制

在康圣環球的二三輪融資中，有一家引人注意的公司——美國梅奧醫學中心。這家有著100多年醫療檢測歷史的公司，業務覆蓋到全球130多個國家和地區，在進入中國的市場考察中，他們挑中了康圣環球。而其帶來的除了資金之外，還有多達2000項的技術轉移，涉及到腫瘤、內分泌、神經、呼吸道等診斷領域。

去年，梅奧與康圣環球達成協議之后，王緒華和其他三個同事就去往美國梅奧總部接受培訓?！懊穵W的老師們非常認真，專業的教材、SOP培訓方案，結合實驗室實踐，最后還有嚴格的考核，合格后我們再回來進行內部培訓，完成技術轉移?！卑肽曜笥业臅r間，已經有十多個康圣環球的員工赴美接受培訓，王緒華說：“我們干這行的，每天都得學習，有機會學習最先進的技術很幸運?！?/p>

2012年4月22日，對康圣環球來說，是一個特殊的日子。海思特在這個春天迎來了一批美國的客人，他們是由梅奧協作服務公司首席運營官Brian Meade、梅奧醫學實驗室負責市場調研的資深行政主管Haddon Carryer、梅奧醫學中心血液病理學教授 William Morice、梅奧醫學中心特殊凝血實驗室主任陳東博士等組成的10人專家團。他們在中國待了一周時間，參觀實驗室、參加學術交流會議，并介紹國際血液疾病診療的最新進展及梅奧醫療集團的管理模式，與中國醫生及醫院領導進行積極討論。

對這次考察式訪問，康圣環球上上下下如臨大敵，從三個創始人到一線檢驗員都緊繃著神經。梅奧專家團會評估2012年第一季度轉移的11個梅奧項目，涉及到轉移項目的實驗室質控、項目市場銷售、合作醫院信息反饋等方面。而最終對轉移現狀的結論，決定著未來3～5年內將要轉移的1500～2000個項目是否能夠更順利地進行。

有別于普通醫院的臨檢科的檢測項目，如血液腫瘤、實體瘤、感染性疾病、遺傳性疾病等較復雜病種的專科領域，一般只有三甲醫院才具備檢測能力，而康圣環球要將高端醫學特檢做成自己的優勢領域，必須在技術創新上做足文章，保證診斷質量與國際接軌。

“我們是從血液病起家的，但其實病人需求量非常小，相比之下，普檢、病理檢測項目的覆蓋范圍就非常廣，市場規模比特檢大很多。但在我們看來，掌握技術創新最多的領域，才能把握住未來，并且不走進價格戰的死胡同。”陳忠認為，把特檢領域做深，就會發現機會越來越多。

現在，除了將融資資金投入到實驗室建設、人才戰略中，康圣環球還將每年年收入的5%～10%拿來專門用于新技術的研發，力求每年能夠推出50～100項新技術。到現在為止，黃士昂仍然在滿世界找項目，一年中有半年他都會在國外度過，與先進的實驗室溝通、參與科研項目，以保持對技術趨勢的敏感。公司還在國內聘請了一個哈佛畢業的海歸來做VP，專門負責新項目開發和新項目轉換。

一個不爭的事實是，在特殊檢驗項目仍然是醫院收入重要來源之一的大環境下，康圣環球能從中分得多大的蛋糕？

“病人需要精確檢測服務，而醫院在盈利的壓力下，通常會希望有一個獨立的專業第三方為其提供專業的檢測服務。而且不少醫院在病人量不大的情況下，不會盲目引進技術，對我們來說，機會也就出現了?！睋凳キh球提供的信息，截止到2012年6月11日，康圣環球已陸續與全國的3000多家醫院取得合作，其中600多家是三級甲等醫院，與中國最佳醫院前20強包括北京協和醫院、四川大學華西醫院、中國人民解放軍總醫院在內的17所醫院達成合作協議。

從另一個角度看，康圣環球已經在血液病的檢測領域穩穩站住了腳跟，現在他們把目光放到了更廣闊的領域，試圖抓到更多的機會，比如心腦血管、腫瘤、感染、糖尿病等，以及每年約2000萬新生兒群體中的基因檢測項目等。

“就像提到廣州金域，大家知道他們婦科病例做的很好，當人們提到康圣環球的時候，會聯想到我們的特檢服務?！标愔倚判娜绯?，并準備好為建立更具優勢的品牌而加速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