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與藝術

《床》是英國藝術家翠西·艾敏（Tracy Ermin）的作品之一，藝術家自己的床、皺巴巴的臟床單，以及四周散落著的垃圾，這些是作品中所有的元素。當代藝術似乎正在走上一條追求離奇的路線，就連魚缸中腐爛的牛頭都能成為藝術作品。翠西則將當代藝術推到了一個新的高度：虛無。

頗為有趣的是，翠西·艾敏的《床》在倫敦的展出期間，兩位中國藝術家蔡元、奚建軍當場脫掉襯衣跳上床起舞，并且把這一行為命名為《兩名裸男跳上翠西·艾敏的床》。吃驚的公眾向他們致以熱烈的掌聲，隨后他們因涉嫌毀壞藝術品被警方逮捕（不久被無罪釋放）。奚建軍解釋說，他認為艾敏的作品“不夠有趣”，這才試圖增加其作品的內涵和沖擊力。

同樣有意思的是，著名廣告人和藝術品收藏家查爾斯·薩奇（Charles Saatchi）以15萬英鎊的高價購買了《床》，并在家中專門留出一個房間來陳放它，或許他還得再三叮囑女仆：千萬不能整理床單。

查爾斯·薩奇為何斥巨資購買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作品？15萬英鎊對薩奇來說確實不是什么大數字，但要知道，2011年全世界有一半人口的年收入低于1225美元，薩奇付的錢足以超過上他們任何一個人一輩子的收入。為什么要買？

在當代藝術交易中，薩奇不是獨一份。事實上，頂級當代藝術市場中，人們正在以越來越高的價格收購越來越虛無的東西，《床》的價格甚至都可以算是便宜的了。因甲醛箱中的鯊魚而成名的達米恩·赫斯特（Damien Hirst）近期售出了一個裝滿手術刀剪的透明柜子，售價高達250萬美元。

如果你也想擁有一個裝滿手術刀剪的玻璃柜子，去商店采購肯定會讓你省下很多錢。事實上，藝術并不是他們的目的，花很多錢打水漂才是。如果翠西的《床》只賣1000美元，或者作為彩票的獎品提供，絕對沒有人會去看上一眼，更別提買回家了。

自我炫耀的最佳途徑無非是棄珍寶如敝屣，比如隨意揮霍250萬美元。你可以拿錢去買黃金、老爺車或者土地，還可以做慈善捐贈，但這些都遠不如揮金如土更能讓你一夜成名。

在中國，一位商人在高速路上與其他法拉利車主飚車，最后撞毀了自己的法拉利，這時候他的感覺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糟糕。比起贏得比賽來，撞毀豪車要刺激、轟動得多。

老電影里一個大家耳熟能詳的橋段是小流氓用百元大鈔卷煙抽，以此去引起女侍應的注意。如今那些買《床》和撞毀法拉利的億萬富翁們無非是這個故事的放大版而已。

隨著藝術被變成另一張卷煙大鈔，真正嚴肅的當代藝術家很可能已經受到傷害。今天，對沖基金經理和他們的藝術與公共關系顧問們正在決定著哪些藝術家是成功的：其判斷標準無非是市場營銷和公共關系，而作品本身的質量已經無關緊要，最關鍵的是新聞性、震撼度和爆料價值。當代藝術就這樣被金錢推向墮落和庸俗化，這和我聽聞的中國的電視、報紙和雜志的商業化所帶來的結果如出一轍。

人們為之感到惋惜，并時常會批評政府應該控制這些過火的創造。很多藝術家都不喜歡藝術的商業庸俗化，蔡元、奚建軍的表演正是用藝術的方式嘲弄了艾敏以及她的作品。還有一次，當一個便池在博物館展出時，他們二位直接上前小便，并因此被捕。但話說回來，不可否認的是，就在這些虛無、庸俗與荒誕之間，在金錢與欺騙之中，有可能蘊藏著真正美麗而意義深刻的珍寶。在藝術、音樂和設計領域中，每一次重大的變革都是從這種足夠混亂的環境中誕生的，大批的參與者帶著截然不同的觀點相互碰撞，這才產生了新的火花。進步和創新的腳步從來不是在秩序井然的過程中出現，恰恰相反，它們往往蘊含在激烈沖擊所產生的漩渦之中。

自然界如此，社會和公司也不例外。蘋果公司在歷史上曾經經歷過各種各樣嚴重的功能失調和自我毀滅式的沖突，無論是喬布斯在或不在的時候，它都曾經生產出一些真正糟糕的產品。但令人驚奇的是，正是從這一團混亂中，它打造出了對于技術與人類的關系的全新理解。

諾基亞的衰敗和微軟的興起是良好的管理抑或是差勁的管理帶來的？太多的管理和極少的藝術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太多的秩序或者混沌都會扼殺進步，它們之間是否應該有一個最佳的平衡？

歷史上，歐洲的地理環境一直不是很有利于統一，其結果是數不勝數的大小城邦之間連續不斷的混戰。或許這也稱得上是好運氣吧？那么，中國的今天和以往又怎樣呢？你的國家、你自己又如何？太多秩序，還是秩序不夠？即使沒有標準答案，這些問題依然值得你去認真思考。

（作者聯系方式：willem.burgers@nimichina.com；新浪微博：@柏唯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