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時光握手言和

馬亞偉

她年輕的時候長得漂亮，被譽為“一朵花”。她憑著一朵花的優勢，找到了一生的摯愛。男人是個小文人，雖沒有很多錢，卻懂得風花雪月的浪漫，她愛他。婚后的日子，不是太富有，她卻很滿足。男人左手玫瑰，右手青菜，把平淡的日子過得風生水起。

轉眼，她40多歲了。她最不愿跟男人去外面吃飯，別人常說她“嫂子真是風韻猶存呀”。她害怕“風韻猶存”這個詞，言外之意是：她老了。站在依舊倜儻瀟灑的男人身邊，她有些自慚形穢。

年輕時，男人曾經為她寫過一首詩，里面有一句“你光潔的額頭，是我珍藏的青春”。現在，她的額頭不再光潔，隱隱有了細紋。還有眼角，一笑，皺起很多魚尾。

她無比懊惱。有一段時間，她迷上了電視里化妝品直銷廣告。電視里，廣告模特用了化妝品，變臉一樣神奇，轉眼，再老的臉也變得青春煥發。她明明知道，這些蹩腳的表演，是騙人的把戲，可還是看得樂此不疲。她幻想有一款化妝品，靈丹妙藥一樣，用了，青春就回來了。

她背著男人，偷偷買來幾千元一套的化妝品。她要留住殘存的美麗。有人說，女人真正的戰爭，是與時光的較量。從此，她開始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她覺得自己無時無刻不處在枕戈待旦的狀態。清晨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扯過鏡子，看是不是多了幾道皺紋。她把一張臉當成戰場，不厭其煩地收拾起來。她動用全部的心思和血本，在自己臉上涂涂抹抹，較量開來，大有拼了的架勢。但是更多的時候，她還是會陷入沮喪中。

有一天早晨醒來，男人按住她的頭說：“別動！”說著，輕輕一下，從她頭上拔下一根白頭發。男人小心翼翼把白頭發遞到她眼前，她一把推開男人，匆匆跑到衛生間，對著鏡子，一根根翻找起來。白頭發，不只是一根兩根呀。她一下子泄了氣。原來她鼓足勇氣，破釜沉舟般一戰，到頭來卻是以卵擊石。女人是多么自不量力呀，任何人，和時光較量，都會是失敗者。她只有認輸。

很長一段時間，她心情糟透了，悶在屋子里，不肯出門。偶然一次，她收拾書桌，翻開了男人的一個筆記本，里面有一頁，竟然夾著一根白頭發——長長的，是她的那根。本子上，男人熟悉的字跡，像一汪清泉，浸潤了她的心：“這是她的第一根白發。這根白發，竟讓我如此心動。她把所有的青春和愛情，全都給了我。這根白發，是紀念，也是見證……”

她淚眼蒙眬。她想起初戀時男人曾在她耳邊讀葉芝的詩：“當你老了，頭白了……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她一下子釋然了。

老，是生命的必然走向。青春年少的時候，我們早就知道有一天會老去。老了，會有另一種生命色彩，雖然失去了青春的鮮艷明麗，卻擁有了厚重質樸的底色。那么，和時光握手言和吧。

（肖進摘自《華夏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