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慶
教育中的“法”與“情”該是一種什么樣的關系呢?我想從我為什么要廢除班規談起。
2008年是我專業成長的起始年。這一年,我在閱讀了魏書生老師的《班主任工作漫談》之后,便懷著向名家學習、當一名好教師的美好愿望,按照魏老師的管理方法,讓學生自主選舉了班委會,師生共同制定了班規。為了能把班規真正落實下來,我采取了三條措施:其一,作為班主任,我在班規面前與學生完全平等,不享有任何特權;其二,實行值日班長負責制,具體記錄學生每天各方面的表現情況,負責班規的具體落實;其三,為保證班規執行中的公平公正,我在班委會之外又另設了班規監督委員會。
自從有了班規,我班班風在很短時間內就有了可喜變化。在長達一年的時間內,教室里基本沒有出現過隨手亂扔碎紙屑、食品袋的現象。我曾因有事三天沒有上班,回來后有教師對我說:“你們班這三天的課堂秩序在全校是最好的。”
學生的這種良好表現,是因為有“法”的存在。自從有了“法”,班級需要管理的各個方面不但有專人負責,而且有相應的監督機制,只要有一個人或一個環節出現了問題,相關環節的人員都有受到處罰的可能。正因為此,我們班一直處于一種很好的狀態。
實行班規的那一年,我常常為能學習到魏書生老師的班級管理方法而暗暗高興。有了“法”的保障,我這個班主任當得輕松自在。那時,當我聽到有教師感嘆學生難以管理時,就會把我的班級管理方法介紹給他們。
這么一個行之有效的班級管理方法實施了一年之后,我卻毫不猶豫地廢除了。這是因為,在這一年之中,幾乎每天都會出現那么幾個受罰的學生。在他們受罰的初期,我認為是他們“罪有應得”,但隨著我閱讀量的增多,我漸漸意識到這種懲罰是對學生生命的一種隨意踐踏。
班里有一名叫斌的學生有著特殊的語言天賦。只要是上公開課,執教老師都愛讓他發言,他的發言幽默風趣又干凈利落,常常能博得聽課老師的滿堂彩。如果把他的話記錄下來,我相信足可以成為一篇篇很有見地的文章。在我看來,他的口頭語言邏輯之嚴密,即使我們教師也無法企及。然而,他在我們班卻是一名學困生。他的口頭語言表達能力超強,但書面語言邏輯性、形象性都很差,而且他的字總是缺胳膊少腿。因為字無法寫得完整、正確,他幾乎每天都要接受班規懲罰。盡管他很痛苦,但由于在“法”面前人人平等,我沒有權力對他“法”外施恩。
斌的這種現象似乎很難從學習態度的端正性上找到合理的解釋,但他確實一直在遭受著懲罰。如果我們堅持“法不容情”,斌所承受的這些處罰是“罪有應得”,因為他需要“享受疼痛”。但是,這對斌來說公平嗎?這個問題,一直在折磨著我的心靈。謝天謝地,隨著閱讀面的不斷拓寬,我終于從生理學書籍中知道了像斌這樣的學生口頭語言能力與書面語言能力為什么會反差巨大,那是因為他們的神經系統中有兩個不同的管理部門在分別指揮著口頭語言與書面語言。正像他超強的口頭語言能力是上天賦予的一樣,他的書面語言障礙也同樣是上天賦予的。
“法”是公平的嗎?毋庸諱言,對于社會群體而言,誰也無法否認它的價值,因為同在一片藍天下,必須有一個大家都認可的社會契約。沒有這個社會契約,將會造成人們整個社會生活,包括道德生活、文化生活、生命交往等方面的無序。但對一個個有待發展的未來社會公民來說,我們應該考慮到他們處于生命中的一個特殊階段,“法”不應該是規范他們生命成長的前提條件。
凡為師多年的教育者,誰也無法否認這樣一個事實:有的學生天生就坐不住;有的學生似乎就是不會站隊;還有的學生即使是老師站在他面前,把一句很簡單的話三五遍地說給他聽,他依然會不知所云。面對此種現象,如果我們用同一條標準去要求他們,也是一種不公平。
學生是由一個個千差萬別的特殊個體組成的,如果承認我們的教育對象中有一些非常特殊的個體,以“情”代“法”就應該是我們教育者的必然選擇。在基礎教育階段,“法”固然有它不可取代的價值,但教育中如果一切唯“法”是從,則是把教育格式化、流程化的簡單思維方式。教育最重要的使命應該是溫暖生命,開啟心智,激發潛能,引領成長。面對學生時,以“情”至上才是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