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大選——左與右的對決

王永剛

5月6日，備受矚目的法國大選塵埃落定。左翼的社會黨候選人弗朗索瓦?奧朗德以微弱優勢擊敗右翼政黨人民運動聯盟的候選人尼古拉?薩科奇，成功入主愛麗舍宮。同俄羅斯總統選舉的毫無新意和不溫不火相比，法國這場大選充滿不確定性且彌漫著濃濃的火藥味。共有十名候選人參與了此次總統寶座的角逐，在選戰過程中支持率一直遙遙領先的奧朗德和薩科奇不負眾望地攜手進入第二輪，兩位候選人的支持率非常接近，競爭過程異常激烈。

平民與資本家的碰撞

相貌平平、大器晚成的奧朗德出身平民家庭，憑借溫文爾雅、踏實穩重的性格和低調務實的處事風格，在社會黨內摸爬滾打多年，飽經宦海浮沉，按部就班地成為了社會黨第一書記。前貨幣基金組織總裁、社會黨人多米尼克?斯特勞斯?卡恩因性丑聞黯然淡出總統競選后，奧朗德抓住機會，于2011年10月擊敗社會黨現黨魁奧布里獲得了黨內提名資格。與之相比，長相英俊、少年得志的薩科奇則要幸運得多。他出生于一個富裕家庭，個性放蕩不羈，處事高調張揚，仕途一帆風順，歷任法國內政部長、國務部長、經濟財政與工業部長、總統，從政經驗非常豐富。

分別作為左翼和右翼代表的奧朗德和薩科奇的對立更多地體現在政治理念上。奧朗德所在的社會黨在經濟方面相對保守，更加關注社會平等，主張擴大國家在社會再分配中的作用，通過稅收、財政等手段調節國內的貧富差距。在社會方面相對開放，支持墮胎，尊重同性戀人群的權利等。奧朗德在競選中基本上沿襲了社會黨的一貫政策，他在經濟上主張改革稅收制度，向富人增稅，并徹底消滅避稅行為。在社會方面，他打算合法化同性戀婚姻，贊同同性伴侶收養子女，認同安樂死。

薩科齊所屬的人民運動聯盟黨在經濟方面更加注重自由，倡導減少國家干預，充分發揮市場的作用，實現國家經濟效益的最大化。在社會方面傾向保守，尊重傳統、權威和秩序。薩科奇的政策主張基本遵循了人民行動聯盟的傳統價值觀。他在經濟上主張削減開支，強制失業人員接受培訓，向大型上市企業征收“最低收益稅”；在社會方面極力維護基督教的傳統教義，反對墮胎，不認可同性戀婚姻。

家世不同、性格迥異和主張對立的兩位候選人卻有著如此相近的支持率，反映了法國民眾對國家未來發展戰略存在著重大分歧，也意味著法國社會存在嚴重分裂與對立。

經濟問題上左右對立

受歐洲債務危機的影響，法國當前經濟面臨增長乏力，通貨膨脹加劇，失業問題嚴重，外貿逆差攀升等一系列嚴重問題。經濟增長率從2007年的1.9%降至2012年的0.7%，失業率從2008年初的7.2%飆升至2011年底的9.4%。今年1月中旬，國際評級機構標準普爾公司宣布將法國長期信用評級從最優的AAA降至AA ，評級展望為負面。目前，法國財政赤字和公共債務占GDP的比重都較高，同時還有數額不小的貿易赤字。

奧朗德和薩科奇從各自黨派的政治理念出發，為當前飽受疾病困擾的法國經濟開出了兩劑截然不同的藥方。

奧朗德主張以擴張來促增長。在減赤方面，他主張適當增加公共開支，通過促進經濟增長來消減赤字。他認為缺乏刺激經濟方案的單純緊縮會弄巧成拙，弱化國家經濟活力，減少國家稅收，無助于減赤目標。在就業方面，奧朗德承諾當選后將采取擴張性的經濟政策來擴大就業，集中解決當前法國社會突出的青年人失業問題。他擬通過國家項目增加50萬個青年崗位，其中6萬設在國民教育領域。在外交領域，奧朗德聲稱如果當選，將重新考慮歐盟今年3月份達成的“財政契約”。他認為該契約只強調財政紀律，缺少有關促進增長、擴大就業、加強科研創新等方面的內容。如果歐洲國家不能為企業發展提供足夠信貸支持，歐洲經濟將繼續深陷衰退。

薩科奇則認為緊縮政策是解決法國當前經濟問題的唯一方法。他多次重申法國將繼續執行緊縮政策，削減公共支出，遵守歐盟《穩定與增長公約》的規定，力爭到2013年將財政赤字占GDP比例降至3%以下，到2016年降至零，同時努力減少公共債務。薩科奇還主張通過增稅來減少赤字，他暗示當選后將提高增值稅和企業所得稅，并開征金融交易稅。同時他還將要求歐盟凍結法國對其預算的分擔額度。這項決定將平均每年為法國節省大約6億歐元開支。

法國總統候選人之間關于擴張還是緊縮的經濟論戰溢出了法國，震動了整個歐洲。德國右翼政黨基民盟主席默克爾高調介入法國大選，反對奧朗德當選，認為他的緊縮政策將使歐洲走向災難。而希臘左翼政黨社會運動黨領導人維尼澤洛斯則對奧朗德表示支持，“我們深切希望奧朗德獲勝，他絕對是最好的選擇”。

當前歐洲債務危機的陰霾并未消散，歐洲一體化陷入了空前危機。為了拯救岌岌可危的歐元和盡快從危機中走出，歐盟除了對瀕臨破產的成員國提供巨額的資金援助外，還推出了治愈危機的根本政策——財政緊縮，而這一政策成功的關鍵在于各國采取統一步調，嚴格遵守財政紀律。在薩科奇和默克爾的帶領下，經過一系列艱苦的談判，歐盟25國在3月份正式簽署了旨在加強財政紀律的“財政契約”。法國大選之所以引起國際社會的高度關注，牽動眾多歐洲領導人的神經，主要是因為一旦奧朗德當選，其“自私的”擴張政策可能引發歐盟其他成員國紛紛效仿，導致歐盟進行長達數年之久的應對債務危機的集體努力毀于一旦。

移民問題上左右合流

法國還存在嚴重的社會問題，如貧富差距拉大，社會分裂嚴重，非法移民增多，犯罪率上升等，但其中最突出的是移民問題。近10年來，大量外來移民特別是法國前非洲殖民地的伊斯蘭移民涌入法國，出于文化、宗教差異等原因，他們并沒有很好地融入法國社會，在金融危機和歐債危機的雙重打擊下，法國國內失業率不斷攀升，不少民眾將失業的原因歸咎于外來移民，認為是他們搶了自己賴以存活的飯碗。3月份，伊斯蘭籍移民實施的駭人聽聞的圖盧茲槍殺案，加劇了法國人民對外來移民的反感和仇視。

在這種情況下，移民問題成為法國大選的關鍵議題。兩人在移民問題上的立場也將左右選民的投票決定。理論上講，基于各自政黨的政治理念，左翼的社會黨在此問題上應該相對開明，右翼的人民運動聯盟在此問題上應該更加強硬。事實上確實如此，在應對外國移民問題上，奧朗德認為限制移民人數“有必要”，但并未給出每年合適的移民人數，“法國永遠不會拒絕合法移民，只是移民的人數需要依據實際情況作適時的調整”。薩科奇在此問題上顯然比奧朗德走得更遠，他直言不諱地指出“法國的外國人太多了”，主張法國每年接待的移民人數應該減少一半，每年10萬人為宜。同時他還批評某些國家對邊境的檢查和控制不夠，致使大量的非法移民涌入法國，因而要求修改旨在便利歐盟成員國之間人員流動的申根協定，并威脅如果要求不能得到滿足，法國將退出該協定。

在給予外國人選舉權這一敏感問題上，奧朗德曾表示，將從明年起推進外國人選舉權改革，爭取在2014年地方議會選舉中讓旅居法國5年以上的非歐盟國家外國人參加投票。薩科奇則認為在外來移民未融入法國社會之前，不應獲得地方議會選舉權。

不過出于爭取右翼選民的需要，奧朗德也做了妥協，他近期多次聲稱，當選后將限制移民數量，不會廢除禁止穆斯林婦女在公開場合佩戴頭巾的法律。而在之前法國議會對這項議案進行投票時，他投了棄權票。

在經濟問題上，兩人政策南轅北轍，差異明顯；但在移民問題上，兩人的政策差異并不是特別突出，甚至在某些方面具有相似性。主要原因在于關注兩種議題的選民范圍不同，經濟問題是全體法國人共同關注的議題，而移民問題則是極右翼選民的關注議題。奧朗德為了獲得右翼選民的支持和認可，有選擇地犧牲了部分左翼政治理念。

左翼上臺的震蕩效應

奧朗德的擴張政策能否將法國帶出危機尚未可知，但是這一政策無疑將惡化法國與其他歐盟成員國尤其是德國的關系，很有可能使進行了長達60年之久的歐洲一體化出現倒退。法國右翼政府的倒臺可能在歐洲范圍內引發多米諾骨牌效應，未來可能有更多的國家出現左翼政府。而歐洲的右翼執政黨為了維護自己的統治地位，可能會改弦更張，紛紛采取各自為政、以鄰為壑的擴張政策，致使歐洲債務危機更加嚴重。奧朗德的擴張政策會創造就業機會，緩解法國社會日益嚴重的失業問題。由于社會黨的選民基礎是中下層人民，因此其上臺后會著力改善中下層人民的生活水平，客觀上有利于縮小社會的貧富差距。

大選結果將對中法關系產生重要影響，但不會改變中法關系大局。薩科齊在執政初期，中法兩國雖然在貿易、人民幣匯率和人權等問題上發生過激烈摩擦，但是經過一系列協商和溝通，雙方關系已經處于良性發展階段。新總統奧朗德的上臺意味著中法兩國還將經歷一段艱難的磨合期，特別是考慮到奧朗德在當選前對華態度并不友好。他曾在人民幣匯率上大做文章，聲稱不接受不可兌換的人民幣，認為中國是導致法國貿易逆差的禍根。在人權問題上，他曾宣稱不反對接見達賴，因此不排除今后中法關系在這一問題上再起波瀾的可能。在經濟問題上，他曾以有損主權為名，反對接受中國的經濟援助和投資。不過，考慮到這些激進的政策主張具有很強的宣示意味，蘊含很多競選的成分，因而很難確定是否反映其真實意圖。另外，鑒于目前法國嚴峻的經濟形勢，奧朗德上任后將不可避免地尋求中國的經濟合作，因而他可能會選擇暫時擱置這些分歧，并不與中國發生齟齬和矛盾。所以在一段時期內，中法關系不會因法國領導人的更換發生很大的波動。

【責任編輯】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