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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火

2012-04-29 01:32:33于堅
上海文學 2012年12期

1979年,我正在昆明當工人。初中還沒有畢業(yè),就被國家分配到昆明北郊一家生產礦山用的各種機械的工廠,我的工作是在鉚焊車間當鉚工。

上班之余,我就寫詩。最開始寫的是古體詩,因為學校里的語文課只教毛澤東的詩詞,毛澤東的詩我全部學過,背得滾瓜爛熟。受這個影響,一開始寫詩就是填詞。

工廠由一條大道分成兩半,兩邊是車間。大道兩旁,每個車間的門口都用木板安裝了貼大字報的欄板。大字報是“文革”時代自由公開發(fā)表言論的一個方式,有點像今天的網絡,大街、單位到處都有大字報欄,你有什么想法,寫張大字報就可以貼上去,匿名也可以,當然,后果自負。貌似言論自由,其實真正敢于說話的人極少,有些人夜里偷偷貼大字報公開了自己的“陰暗思想”,天一亮就被捕了。每個月各車間都要在大字報欄上貼一些文字,領袖語錄、報紙社論摘抄、工人寫的感激文字,順口溜什么的,歌頌祖國、歌唱鶯歌燕舞的大好形勢,用毛筆和大白紙抄出來,配著太陽花草之類的水彩插圖。每個車間的專欄都取個名字,加工車間的叫做“春雨”,鉚焊車間的叫做“紅鉚工”。鑄造車間的叫做“鋼花”。我進廠時剛滿十六歲,照著毛澤東的詞的格式填了一首“采桑子”,歌頌“五一”勞動節(jié),這是我第一次寫詩,車間的宣傳員把它發(fā)表在“紅鉚工”上了。但我并沒有就此對寫詩發(fā)生興趣,也就這一次而已。毛澤東詩詞把我領進詩歌之門,而這扇門后面還藏著無邊無際的中國古典詩詞。文明之門就像千手觀音一樣,不只有一道,從任何一道門都有可能登堂入室抵達文明最深奧的殿堂。

1970年冬天的時候,我生病在家休養(yǎng),父親當時在云南陸良縣一個叫水閣的村莊流放,我去探望他,他住在鄉(xiāng)村的寺廟里。寺廟里的佛像已經摧毀,正殿改成了生產隊堆放雜物的倉庫,我和父親住在樓上。我在稻草堆里發(fā)現一個籮筐,里面有幾本舊書,其中一本是上世紀60年代印給干部內部學習的中國古代詩詞選,里面印了三十多首古代詩詞。那一天,我在陰暗的閣樓上打開了這本小冊子,劈頭就看見王維的《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像閃電擊中,眼睛上的黑布被撕開,我頃刻被照亮了。我立即想寫出這樣的詩,就寫了起來。從這一天起,我開始狂熱寫詩,神魂顛倒。后來當我坐在大卡車的車廂里回昆明的時候,一路都在神思恍惚地構思著詩。我不知道這本小冊子怎么會藏在遙遠偏僻的鄉(xiāng)村,這是共產黨省委機關的內部讀物,我父親不大可能帶來這個小冊子,他是舊時代的秀才,這只是一本初級的入門讀本。也許菩薩顯靈吧,很多年我都覺得這本小冊子出現在稻草堆里太神秘了。我不敢告訴父親,我不能失去這本小冊子,我悄悄地藏著它,離開那個村莊的時候,我?guī)ё吡怂?。從這本小冊子開始,我發(fā)現了王維、蘇軾、姜白石、李白、杜甫、吳文英、辛棄疾、范成大……他們都在黑暗中,是被禁止閱讀的。在1970年代,經歷了1966年的大規(guī)模焚書、禁書后,要找到書是很困難的。但有心人還是可以找到,許多經典書籍在地下秘密流傳。我的青年時代是在秘密閱讀禁書中度過的。后來我得到一本王維的《輞川集》,成了我的詩歌圣經。我也找到了《詩韻新編》,背誦詩歌格律。1973年,我讀到惠特曼的《草葉集》,深受震撼,就不再寫古體詩了,開始寫自由詩,寫風花雪月、青春期的感傷、愛情之類。我的第一首白話詩,寫的是春天在一個公園的觸景生情。

1975年,“文革”的急風暴雨緩和了些,圖書館重新打開,部分古典作品也可以借閱了。許多禁書也被民間悄悄從藏匿的地方取出來,地下流傳著。我讀到了大量俄羅斯、法國、英國和美國的文學作品,但地下流傳的書中,詩很少。我只看過普希金、萊蒙托夫的詩歌和《草葉集》。有一天,我騎著破單車經過我家附近的華山西路,在一家老照相館門口遇到一個神色慌張的中年男子,有兩三個人圍著他。他手里晃著一本黃殼子的小書。我眼睛一亮,立即飛身下車,推著轉回去,支起腳架,就湊上去。他手里拿著一本書,吞吞吐吐地表示要賣,不時朝兩頭張望。已經有人還過價,嫌貴。我一看就知道他賣的肯定是禁書,我要看,他遲疑著遞給我,還捏著一半不放手。我知道他是擔心我不買書,卻要告發(fā)。那時候,告發(fā)、告密、出賣非常普遍,是一種國家鼓勵的光榮行為。他做這事情膽大包天,自由買賣任何東西都是禁止的,而他賣的還是禁書。那時候什么事情都可以告密,例如你為什么最近幾天總是在窗子前張望,就有人去密告,告密可以得到組織的信任、重用,前途無量。我說,先看看嘛,我又不認識你!他稍稍放心,放開手。由于多年禁書,我已經練就了一目十行的本事,任它什么文字我瞟一眼就知道了。那時讀書是地下活動,朋友借一本禁書給你,你得在兩三天內秘密讀完,趕緊歸還。禁書是什么?就是《紅樓夢》、《復活》、《浮士德》、《志摩的詩》……我靠!里面是托爾斯泰的《戰(zhàn)爭與和平》,外面卻包著寫上《物理》兩字的牛皮紙書殼。我有過五天讀完四卷本《約翰 ·克利斯朵夫》的紀錄,還包括摘錄格言一本以及吃飯睡覺上班。我接過書飛快翻看,書很薄、只有六十多頁,黃色封面,書名《飛鳥集》,是一個叫泰戈爾的人寫的。我不知道誰是泰戈爾,書頁里面已經畫了許多紅杠,“如果你因失去了太陽而流淚,那么你也將失去群星了?!痹诋敃r那樣的漢語環(huán)境中,讀到這樣的詩句真叫人血肉橫飛,黃金在紙上舞蹈!以如聞天籟之類來形容太軟弱了。附近的漢語是什么,轉過街口就貼著幾張批判我父親的大字報,“揪出國民黨特務×××”。我父親在1948年在南京中央大學讀書期間,與一些同學組織過一個社團,叫做駱駝社,那就是特務,他因此被流放?!讹w鳥集》,定價一角五分,他要賣三元人民幣,翻了二十倍!而那時候我一月的工資才十五元,我毫不猶豫買下。這是我自買書以來,買過的最貴的書。我將書揣到懷里騎上單車就跑,怕那人后悔。那書上全是美妙絕倫的反動言論,我自己看完,立即給工廠的好朋友秘密傳閱,大家都喜歡得要命。都想一看再看,就決定復印,買來蠟紙,分頭刻蠟版。當時有個朋友的戀人小萍在廠里的辦公室當打字員,就把刻好的蠟紙交給她,用公家的紙和油印機印了十一本。五個人,我、福源、建輝、湯平、崇明每人兩本,多印一本給小萍,印完立即燒毀了蠟版。我還記得那個夜晚,我們一邊在臉盆里點火燒著蠟紙,一邊聞著泰戈爾詩集散發(fā)出來的油墨香味,青春的臉被火光映紅,仿佛請來了神靈。戀愛就是犧牲,做什么都不在乎,那小女子干這件事,可以說是冒著殺身之禍。多年后我們說起來,很是自責,太不負責任了,當時我們都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情可能的后果。那是美麗無比的詩集,詩總是使人忘記現實的殘酷。當我二十一歲的時候,泰戈爾來了,他是最適合這個年紀閱讀的詩人。他用神性的聲音贊美自然、人生、愛情。萬物有靈,那正是云南高原給我的心靈經驗。云南是一片原始淳樸的土地,各民族的部落中住著眾神,河流高山森林百獸都是神的化身,云南大地上有三萬個神靈,就是“文革”時代高音喇叭的喧囂也不能將它們驅除,它們已經隱匿在我年輕的心中,我已經在滇池水濱遇到過它們。直到我讀到泰戈爾的詩,它們才在我的心靈中出場顯身。泰戈爾是諸神的使者。

那時候沒有地方發(fā)表詩歌,文學刊物都???。報紙上有時候會登一些分行排列的標語口號,有些句子比標語口號稍微講究些,用了形象思維的手段。下面還標著作者:“工人某某”、“解放軍某某某”、“社員某某某”。我的詩不可能發(fā)表在報紙上,我開始寫新詩后,甚至都不能讓人知道我在寫詩。我的詩不能隨便給別人看,就是父母也不行。

有一天當知青的表哥借我一本舊報紙包著的詩集,里面有查良錚翻譯的雪萊的詩《西風頌》:

哦,狂暴的西風,秋之生命的呼吸!

你無形,但枯死的落葉被你橫掃,

有如鬼魅碰到了巫師,紛紛逃避:

黃的,黑的,灰的,紅得像患肺癆,

呵,重染疫癘的一群:西風呵,是你

以車駕把有翼的種子催送到黑暗的冬床上……

多么可怕的語詞,閱讀它們足以使我遇難。我記得這些魔鬼般的詞如何令我夢魂縈繞,那么自由,那么直截了當,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憤怒就是憤怒、恐懼就是恐懼、厭惡就是厭惡。絕不拐彎抹角,言此意彼,吞吞吐吐、朦朧晦澀。我太害怕了,我害怕中了這些語詞的魔咒,陷于迷狂,這些語詞會成為我的夢話,在某個夜晚被人偷聽告發(fā)。那時候住在工廠的集體宿舍,十二平米的房間,住著八個人。

另一天我闖了大禍,我寫了一首稍長的詩,叫做《月光曲》:“月亮像少女的玉手/扯起了銀色帳幔/世界在酣酣沉睡/黑夜在悄悄游蕩……”我自鳴得意,決定去買一支新的銥金筆和稿紙工工整整地謄一遍。我到了文具店,買了一支英雄牌水筆,一疊新的方格稿紙。那支水筆我還記得,從未見過的一種,筆尾上有個旋鈕,擰開來,里面有個小按鈕,只要反復按它就可以吸墨水。我太喜歡這支筆了,墨綠色的筆桿,金色的筆尖。我把它別在襯衣的胸袋里,騎著單車得意洋洋回家去抄我的詩。到了家里,才發(fā)現我的《月光曲》不見了,想起來也許是將筆別進上衣袋的時候,掏出來放在文具店的柜臺上了。冷汗!我害怕的不是詩稿丟了想不起那些神來之句,而是害怕被別人看見那些句子。返回文具店,店員意味深長地看著我,不敢問,轉一圈又回來了。我擔心了一個星期,想著他們就是看了也不知道我是哪個單位的,又想會不會查筆跡。甚至想著如果東窗事發(fā),詩里的那些象征怎么朝積極的方面去辯解,做了幾個噩夢。

那時代有許多詞都是不能用的,寫什么很危險,用什么詞也同樣危險。你就是在一張白紙上寫個“反”字,也會引來麻煩。我親眼目睹大人批斗八歲的小孩,他叫范赤星,是我童年的小伙伴,他把一張領袖像墊在屁股下,被另一個少年告發(fā)了,大人就開斗爭會批斗他,命令他父親當眾抽他耳光。這是我永遠難忘的一幕。中國的“文革”時代與斯大林時代不同,斯大林創(chuàng)造了古拉格群島,但可以容忍普希金和肖斯塔科維奇,“文革”卻不能容忍一把小提琴和一首抒情詩?!拔母铩睍r代思想被嚴密控制,控制思想的捷徑就是控制語言。對任何一個詞,人們都要琢磨審核它的含義、隱喻、象征。大海代表人民,太陽,北斗星代表領袖,東風代表人民的力量,蒼蠅、毒草代表敵人等等。如果一首詩的隱喻被往反動消極方面解釋,作者就麻煩了。一首贊美西風的詩歌一定會被認為是贊美西方帝國主義,你辯解西風就是從西方吹來的風,指的是相對于地球表面的空氣運動,氣流的來向……這是狡辯。我為什么后來提出“拒絕隱喻”,與那個時代的令我刻骨銘心的語言環(huán)境有很大關系。詩是解放語言的不朽運動,詩是語言的狂歡節(jié)。語詞就是語詞,像顏料一樣,如果只準用紅色,你怎么畫?其實我青年時代完全沒有什么反動思想,我有些消極,也不過就是老子的“道法自然”這一套,這種思想是暗藏在王維蘇軾們的詩歌中的,潛移默化而已。但我還是害怕,我詩中的語詞很可怕,許多都是那時代罕見的。那時代漢語粗鄙簡陋,只有幾百個詞勉強準用,就是恩準的語詞,使用時也得小心翼翼。寫詩天然就是反動的,國家鼓勵每個人都要當積極分子,消極是一種反動敵對的情緒。而詩歌,自古以來多是“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的調子,是一個歷史悠久的消極傳統(tǒng)。我讀多了古詩,深受消極情調的影響,傷世感物,“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詩很危險,那是不打自招的交代材料、自供狀、陰暗內心的證據。如果有人告密,后果不堪設想。我只是把詩抄在筆記本上,給最信任的幾個朋友看過。

我寫了八年的詩,周圍沒有另一個詩人。我的朋友們讀我的詩,但不寫,寫詩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白紙黑字,證據確鑿,我算是豁出去了。我很孤獨,很想找到同道。我當然知道中國有許多人在偷偷地寫,但我不知道他們在哪里。我記得1974年的一天,中午,下班了,機床一臺臺停下來死去。車間安靜時,鉚工陳實鬼鬼祟祟地拉著我走到車間的僻靜處,兩頭看看沒人在,蹲下來,在鋼錠上坐定,從懷里掏出一張揉得皺巴巴的信簽紙,已經有裂縫,上面抄著一首詩:《相信未來》,原來有十一段,這里只抄下七段,沒落作者名,陳實說是一位北京知青寫的。“我很喜歡蜘蛛網、灶臺、凄涼的大地、迷途的惆悵”, “我的鮮花依偎在別人的情懷”,這種詞句出現在詩里面,真是別開生面?!爱斨┲刖W無情地查封了我的灶臺”,那時候“查封”很頻繁,針對的是階級敵人,在這首詩里,“查封”的主體變成了蜘蛛網,隱喻著時間,真是大膽。我知道作者說的“相信未來”是什么意思,不就是雪萊說的“冬天已經來了,春天還會遠嗎?”語詞的隱喻是無法控制的,所指隨著時代變化,張冠李戴,含沙射影,上帝也控制不了。“未來”,“春天”,以前是指解放區(qū)。在“全國山河一片紅”的1970年代,還要“相信未來”,難道現在不就是偉大的“未來”嗎?不相信現在嗎?相當反動。所以這首詩只能偷偷摸摸地在地下流傳。我才看了兩遍,陳實就一把搶回去,小心疊好,塞回內衣袋里,我要抄一遍他都不準。我至今不知道陳實是從哪里得到這首詩的。這個秘密使他高我一等,他有渠道得到地下詩歌,他和“未來”有聯(lián)系。自那個中午以后,我一直想找到這位詩人。過了二十多年,我在北京見到了這位詩人,他是食指。

三中全會召開后,我預感到新時代要來了。模仿著馬雅可夫斯基的風格,寫了一首批判“四人幫”的抒情長詩《難逃法網》。廠里有個1960年代的著名電影演員老徐,他曾經在某部電影里演過一個漢奸,“文革”中從八一電影制片廠流放到昆明,和我在一個車間。老徐很喜歡這首詩,幫我用毛筆和墨汁把它抄到全開的白紙上,貼到工廠食堂前的大字報欄上,展開來有十多米長,滔滔不絕、浩蕩奔流的樣子。工人們敲著鋁飯盒去食堂打飯的時候,都看到了,像下班后的機器一樣沉默著。有人悄悄拍拍我,兄弟,你膽子大??! 我是這個三千多人的大工廠唯一的一位詩人。

1979年初春的一天,我路過昆明市中心的百貨大樓,看見省醫(yī)藥公司的灰色外墻前,人頭攢動,墻上貼著一份拆散了的油印刊物,也許是印的時候紗網動了,字跡有些模糊,刊名叫做《地火》。醫(yī)藥公司是一棟1930年代的西式建筑,《地火》貼在馬牙石和水泥砌成的灰黑色墻面上,很醒目。我快速瀏覽了一遍,有小說、詩歌、散文,寫的都是人生、風花雪月、愛情,像是徐志摩主編的。我心頭一熱,這是我的同黨,終于找到他們了。上面有地址,人們相信一個新時代到了,于是勇敢地公開了住址。我決定現在就去找他們,我已經找了這么多年,我要和真正的詩人一起討論詩歌,念我的詩給他們聽,我還不知道我寫得是好還是不好,我的讀者除了七八個親密的朋友,都是黑暗中的人,我常常想像著把自己的詩念給王維、李白、蘇東坡、普希金、萊蒙托夫、波德萊爾等那些天堂里的詩人們聽。那時候我膽子很大,二十五歲,寫詩使我成了一個安泰那樣的人。我已經秘密閱讀了《當代英雄》、《羅亭》、《堂吉訶德》、《約翰·克利斯朵夫》、《復活》……這些文字賦予我的青春一種強大的力量,一種神圣的力量。那時候我還不知道這些作品隱含著的基督教精神。我完全忘記了恐懼,我當然知道這是地下刊物,我早已知道1957年發(fā)生的事情。我知道“探求者”事件,也知道韓東的父親方之。多年后我和韓東成為朋友,一同創(chuàng)辦了民間刊物《他們》。在“文革”期間,我也目睹經歷了種種事情。1966年的某日,造反派來到我家里,我十二歲,他們要我交代我父親平時在家里都說些什么,我保持了沉默。

1979年初春的一個黃昏,我根據《地火》提供的地址找上門去。我走在銀樺大道上,興奮、害怕,想像著那里有一個左拉發(fā)起的“梅塘夜話”或者赫爾岑家里的文學沙龍,想像著那些長得像普希金或者萊蒙托夫的面孔?!兜鼗稹肪庉嫴吭O在云南省圖書館后面的職工宿舍里,一棟紅磚房子的二樓。土紅色的木門,我敲了敲,門開了,里面站著一個長我?guī)讱q的青年,穿著白襯衣,英俊、聰明,眼睛像爐膛一樣發(fā)亮。他握握我的手說,歡迎你加入。他是《地火》的主編,叫石安達,《地火》編輯部就在他的家里。他是云南省圖書館的職工,云大中文系1968年畢業(yè),拉祜族,他父親是拉祜族的大土司。他請我星期四晚上再來,這里要舉辦一個詩歌朗誦會。

星期四晚上,我?guī)е鴰资自娙チ?。十多平米的房間里擠著二十多個人,中間吊著一個光線昏黃的燈泡,我覺得它正在像丹柯的心一樣燃燒著。《地火》是1970年代末昆明第一份公開的地下刊物,成員有工人、教師、知識青年、大學生、機關干部,都是秘密寫作者,有詩人、小說家、研究哲學的、音樂家、唱歌的、畫家……我不記得里面有沒有女性,好像沒有。他們屬于許多小圈子,秘密的地下文學小組、讀書小組,大家都渴望著交流。我們立即建立了同志式的關系,緊緊握手,彼此注視,像剛剛從黑暗的礦洞里鉆出來的礦工。石安達說,請青年詩人于堅朗誦他的詩歌。我第一次被稱為青年詩人,房間里沒地方可坐,大家都站著,圍著我,我念了我的詩歌《不滿》,房間里響起了“暴風雨般的掌聲”,其實沒那么響,對我來說,那就是一場暴風雨。我從來沒想到我會在公眾中朗誦自己的詩,我也沒有想到會有這么多人喜歡。散會的時候,石安達說,你是一只就要展翅飛翔的小鷹。另一人說,他是我們云南的萊蒙托夫。我興奮、驕傲地走向夜晚回家,稀稀拉拉的路燈仿佛是安裝在我的腳下。

過了兩天,有人敲我小屋的門,我開了門,門口站著一個頭發(fā)像普希金那樣卷著的人物,我在那天晚上詩歌朗誦會上見過他,他是寫小說的朱曉陽,我們立即開始談論文學,直到深夜,還在大街上亂走。那時大街上的汽車還很少,街道屬于步行者。我第一次有了一個在文學上志同道合的朋友。我認識了詩人杜寧,他的筆名叫蓋??;詩人武列格,他的筆名來自一部蘇聯(lián)小說的主人公奧列格,我到今天都不知道他的本名;詩人李亞民、郭小兵,小說家李勃、速建祖……大家一見如故,人人都有多年在孤獨中秘密寫作、閱讀禁書的經驗,相同的知識結構和水準,像儲存多年的干柴,一觸即燃。話題立即深入,文學、哲學、藝術和政治,在房間里,在大街上,在公園,完全忘記了國家的禁區(qū)。我們彼此相愛,傳閱手稿、交換心得、形影不離。

另一天,有人帶來了《今天》,立即在《地火》成員中傳閱。我讀到了芒克、北島等人的詩,很震撼。那時候云南詩人寫詩多是傳統(tǒng)的浪漫主義、現實主義,沒有象征派的風格,《今天》里的詩意象豐富而詭譎,但并不朦朧。詩不在于它的意思懂不懂,而是語詞所創(chuàng)造的張力、空間能不能感覺到的問題?!督裉臁返脑姼杞o我強烈的感覺,我有許多經驗和那些作者是相通的。后來官方批評把《今天》詩歌說成朦朧,乃愚昧所至。

《地火》已經出版了一期,第二期就要發(fā)表我的詩《不滿》。蠟板是楊小彪刻的,他是一位老知青,他不寫東西,熱衷于為《地火》做事。《地火》的印制是他一個人做。那時候很多人都會油印印刷品,非常原始的印刷,蠟紙是十六開的,上面已經刻著方格??坦P是嵌在木制筆桿上的鋼針??滔灠嬗昧σ〉胶锰帲绻^于使力,蠟紙就會被刺穿,印的時候就會漏墨。如果刺穿,一張蠟紙就報廢了,要重刻。刻錯的字,就劃一根火柴,吹滅后在那個錯字上飄一下,這個字就融化了。蠟紙刻好,就貼到絲網上,在橡膠滾筒上抹勻油墨,再覆到裁好的紙張上,滾筒一滾就印出來了。滾一下印一張,一個晚上可以印四五百張?!兜鼗稹芬黄谟卸囗?,每期印一百本,楊小彪一個晚上就印出來。但刻蠟版要刻一個多星期。第二期剛剛印好,還沒發(fā)出去,就被勒令???。武列格是《地火》比較外圍的成員,楊小彪就把印好的《地火》轉移到武列格家里藏起來。散發(fā)著油墨芳香的《地火》,鎖在箱子里,令我非常沮喪。我的作品標題下面印著我費盡心思想出來的筆名:尼羅。來自非洲一位古代國王的名字,這是因為我的皮膚常常被高原的太陽曬得黝黑,大家說我長得像非洲人?!兜鼗稹肥潜徽l查封的,我們并不知道。我記得那個春天最后的幾日,我們幾位《地火》最年輕的成員天天聚在一起,束手待斃,我們已經被記錄在案。石安達杳無音訊,謠傳說他正在被審查。夜晚,警車在大街上凄厲尖叫,像荒野上的狼。武列格的房子是一間古宅,土木結構的,散發(fā)著泥土的霉味,沒有窗子,像寺廟一樣,外墻正中安著兩扇木門,插在樞紐里,開門的時候嘎吱嘎吱響,像老人在咳嗽。李亞明披著長發(fā),他是一個長得像貓王的熱血青年,他坐在藏著《地火》的大箱子上,高聲地背誦馬克西姆·高爾基的《海燕》,我們經常集體背誦這首散文詩。當他背到“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的時候,大家都應合起來。門響了,好像有人激烈地敲門。李亞明說,來了。學著某部電影里面的地下黨,甩了一下頭發(fā),做出神色自若的樣子,走去開門,門外站著黑暗,敲門的是春天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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