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₁+Y₁，X₂還Y₂呢！”的構式分析

摘要：本文從認知心理的角度，對“X1+Y1，X2還Y2呢！”進行了詳實的分析。將“還……呢”的功用落實到各個分句中，就應答人而言，激活聽話人推理機制，加強語氣或反前分句預期；就聽話人（之前的發話人）而言，證實預期或先反后分句的預期，進而反前分句的預期。分析發現，此類句式的意義是整個構式賦予的。第二個分句中的“X2+Y2”存在一個判斷邏輯真值的問題，如果為真，整個構式的意義為“X1+Y1，沒什么稀奇的/沒什么大不了的”；如果為假，則為“X1不/沒有Y1”。

關鍵詞：預期 構式 邏輯真值

沈家煊在《跟副詞“還”有關的兩個句式》一文中從量級模型，量級命題的信息度等角度分析了有關“還”的兩個句式：“還p呢，別提/何況/更q”和“居然p，虧你/想不到還q呢。”認為“還”具有主觀和元語增量的性質。有關副詞“還”的語義特點，其他前賢也做了大量細致的研究：“還”的基本義是表延續，其功能是在句中激活一個時間序列、等級序列、預期序列（高增霞，2002）。“還XP呢”有歧義，“還”的兩種主觀性用法：一，非XP；二，還XP呢，何況……（張寶勝，2007）。“還”具有兩種主觀性的意義，即“持續義”和“反預期義”（謝白羽，2011）。“還”的反預期義是有指向性的：可以反說話人的預期，也可以反聽話人的預期，或者是反包括聽說雙方的語境預期。（武果，2009）

本文通過考察，發現“還”也能出現在“X1+Y1，X2還Y2呢！”（你是市長，我還是省長呢！）這一特殊的口語對舉句式中（“X1+Y1”是承接上面對話的已知信息）。本文將此句型放到整個言語事件中，從應答人的角度分析該句式的生成機制，再從聽話人的角度搭配其釋解過程，將反預期義落實到各分句的心理動態中，發現在一個完整的語流交際過程中，“還”通常和“呢”搭配，就應答人而言，激活聽話人的推理機制，加強語氣或反前分句預期；就聽話人（之前的發話人）而言，證實預期或先反后分句的預期，進而反前分句的預期。此類句式的意義是整個構式賦予的。第二個分句中的“X2+Y2”存在一個判斷邏輯真值的問題，如果為真，整個構式的意義為“X1+Y1，沒什么稀奇的/沒什么大不了的”；如果為假，則為“X1不/沒有Y1”。

一、“X1+Y1，X2還Y2呢！”的句式構造及其意義

（一）X1與X2的界定

通常情況下，X1與X2對舉出現，分別表示同一范疇內的不同事物。X1可以是人物名詞，人稱代詞，指示代詞。X2的詞性同X1保持一致，且X2必須是說話人和聽話人都熟悉的對象或事物。例如：

（1）小王去北京了，小李還去美國了呢！

（2）你是市長，我還是省長呢！（《人民日報》2002年1月31日）

（3）小王他是市長，小李我還是省長呢！

（4）這是小王的車子，那還是小李的車子呢！（附加語境：小李根本就沒有買車）

需要提及兩點：第一，“X1+Y1”有時可以省略，作為應答人思考的心理語句，X2的詞性和范疇仍受制于X1；第二，“X1+Y1”后面接俗語或諺語時，X1與X2可以屬于不同范疇。比如：“他打人了，狗急了還跳墻呢！”

（二）Y1與Y2的界定

Y1與Y2通常也對舉出現，且Y2的屬性受制于Y1，同Y1保持一致。Y1可以是動詞或動詞短語，形容詞或形容詞短語，名詞或名詞短語，數量詞或數量詞短語。

Fillmore，Kay&OConner（1988）和Kay（1990）在說明英語“even”和“letalone”的用法時提出了“量級模型”（scalarmodel）。通過考察，我們認為這個量級模型對解釋“X1+Y1，X2還Y2呢！”句式的內部結構同樣適用。不管“X2+Y2”是否屬實，Y1與Y2要么完全等同，要么存在量級單向增加的趨向。本文從Y1和Y2在量級維度上的不同向性，將其分為兩部分討論。

1.Y1，Y2為同一范疇內的動詞或動詞短語，名詞或名詞短語，數量詞或數量詞短語

進入此構式的動詞或動詞短語、名詞或名詞短語、數量詞或數量詞短語，雖然就其自身內部而言，并不存在量的潛能，但是，當Y1和Y2以相同的詞性對舉出現時，兩者會形成以基本特征為依托的同一量級維度上同一方向的級度。要么兩者級度相等，要么從Y1到Y2遞增。例如：

（5）他當市長了，我還當省長了呢！

（6）他去北京了，我還去美國了呢！

例（5）中的“市長”“省長”本身并不具有量級級度，但是，當對舉出現時，則表現為“職位”上的高低。顯然，從“市長”到“省長”，級度在同一方向上增加。同理，例（6）中的“北京”和“美國”對舉出現，表現為“距離”上的遠近，級度也在同一方向上增加。

2.Y1與Y2為同一范疇內的形容詞或形容詞性短語

《漢語語法學》將形容詞分為性狀形容詞和定質形容詞。性狀形容詞指通常用來表示性質狀態的形容詞，這是典型形容詞。這類形容詞的突出特點是具有程度性，語表形式上一般能夠受程度副詞的修飾。定質形容詞指性質固定，沒有級度變化的形容詞。性狀形容詞和定質形容詞都可以進入此句式，狀態形容詞和定質形容詞本身沒有級度的變化，但出現在對舉句式中，表現為單項量級的擴展。

（7）A：她都30了，夠大的了，還沒個對象！

*a.她大，我還小呢！

b.她大，我還大呢！

（8）B：她才28，還小著呢，不急，不急。

*a.她小，我還大呢！

b.她小，我還小呢！

（9）C：*a.她難過，我還高興呢！

*b.她高興，我還難過呢！

c.她難過，我還難過呢！

d.她難過，我還絕望呢！

當表示年齡的“大”與“小”，心情的“高興”與“難過”，這兩對極端的性狀形容詞對舉出現時，句子是很怪異的。可是Ab，Bb，Cc，Cd均成立。Ab可理解為“她不算大”；Bb“她不小了”；Cc“她一點也不難過”；Cd“她不難過”或者“她的那一點點難過，算不了什么。”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呢？我們認為，一對極端的性狀形容詞在量級維度上存在一個中間狀態，從“不Y1不Y2”可以同時向相反的方向擴展。量級維度上的不同向性，導致不能進入此構式。C中“難過”與“高興”分別從“既不難過也不高興”向相反的方向擴展而來，而“絕望”是“難過”的單向量級擴展的結果。

3.Y1與Y2語義量級的認同差異對句意的影響

要理解整個句子，發話人和應答人必須共同建立一個相同的語義量級后方有可能（沈家煊，2001）。對Y1與Y2語義量級的不同認同程度會導致歧義。

（10）A：“聽說小張買了十張郵票咧！”

B：a.“他買了十張，我還買了十五張（呢）！”

b.“他買了十張，我還買了五十張（呢）！”

c.“他買了十張，我還買了一千張（呢）！”

在上述對話中，“我”從理論上說，存在兩種情況：一是對集郵一點也不感興趣，以前從未買過郵票。二是集郵愛好者，經常或有時買些郵票。實際生活中，“我”只能是兩者中的一種。如果產生了歧義，是由于應答人在理解過程中和說話人產生了分歧。如果“我”屬于第一種情況，即從不買郵票，則Ba、Bb、Bc沒有歧義，都表示“他不可能買了十張郵票”。如果“我”是第二種情況，那么應答人在判斷“我買十五張或五十張”命題的真假時，容易和發話人產生分歧。由于“十張”和“一千張”的量級相差甚大，所以不會產生歧義。

以“他買了十張，我還買了五十張（呢）！”為例，應答人主觀地認為“十張”和“五十張”在數量上相差很大，確定自己不可能買五十張，所以想通過這種表達讓聽話人推出“他不可能買了十張”。而聽話人以“十張”為參照點，認為“五十張”在量級上并沒有太大的差異，因此并不確定說話人是否買了五十張，于是產生了歧義。

二、“X1+Y1，X2還Y2呢！”式的構式分析

Goldberg認為，句子都是構式的體現，而構式有其自身獨立于組成成分的整體意義。一個句子不是一堆句子成分的堆砌，而是一個完形，整體大于部分之和。這種凌駕于各組成成分詞匯意義之上的意義就是構式。凡是符合要求的X1、Y1、X2、Y2進入“X1+Y1，X2還Y2呢！”句式后，X2、Y2的語義虛化，表示“沒什么稀奇的/沒什么大不了的”或“不/沒有”，直指對“X1+Y1”的評價或真值性的否定。我們認為這是對舉句式和極端對比標志“還……呢”共同作用形成的獨特構式的結果。

（一）從認知心理角度看“還……呢！”的構式意義

武果在《副詞“還”的主觀性用法》一文中指出，“呢”所標示的信息可以是一個客觀事實，也可以是一個主觀事態。“呢”提請聽話人注意的功能是以反預期為前提的，與“還”配對使用，共同表示反預期義。“還”的主觀性用法可分為反說話人預期和反聽話人預期。

本文將此句型放到整個言語事件中，從應答人的角度分析該句式的生成機制，再從聽話人（之前的發話人）的角度透析其釋解過程，將反預期義落實到各分句的心理動態中，發現在一個完整的語流交際過程中，“還”與“呢”搭配，就應答人而言，激活聽話人推理機制，加強語氣或反前分句預期；就聽話人（之前的發話人）而言，證實預期或先反后分句的預期，進而反前分句的預期。

1.從應答人的角度看該句式的生成機制

通過考察發現，此句型多作為應答語，而不是一段對話中的始發語句。當發話人拋出一個話題后，聽話人識解和編織新的語言信息，并作為應答人表達出來。我們可以從Fauconnier的心理空間理論，接近聯想理論來闡釋這個識解和編織信息的過程。

Fauconnier認為，意義不在語言里，語言就像構建意義的“處方”，引導人們去建構意義。意義建構式指“人們思考、行動或交際時進行的高層次的復雜的心理運算，這種運算發生在認知領域內和認知域之間”（Fauconnier1997：1）。他把這些認知域稱為心理空間。心理空間是人們在進行思考交談時為了達到局部理解與行動目的而構建的概念包（conceptualpackage）（Fauconnier，1998：252）。語言的重要功能就是觸發人們建立心理空間、空間里的元素以及元素之間的關系。人們在語言使用中最初建立的心理空間通常為現實空間，又稱為基礎空間或母空間，多為話語發生時已經存在的空間。（孫亞，2008）

（11）A：聽說小王當市長了呢！

B：他當市長了，我還當省長了呢！

當應答人接收到“小王當市長”這個信息后，會立刻轉化為這樣一個完整的語義信息，即“我聽說小王當市長了”。那么，這個句子就創造出了兩個心理空間：現實空間（當科長的小王）和聽說空間（當市長的小王）。聯系觸發物與目的物的連接器為“世界—大腦連接器”。此例中，聽說空間瞬時建成后，空間內有關小王基本情況的元素和市長形象的元素開始進行系聯和整合。如果兩對元素相互排斥，應答人便認為小王不可能是市長，聽說空間保留其虛擬的特性。這種識解，辨別真偽的思考過程在語表形式上表現為對說話人提供的信息的部分重復。如果兩對元素相互融合，應答人則肯定小王就是市長，聽說空間隨之由虛擬轉為現實。范宏雅在《話語分析》一書中指出，“重復在話語中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從宏觀上來看，起著組建話語的框架作用，表示出講話人和聽話人的心理動態情況，是會話順利和改變話題的連接器和表明不同語篇的指示箭。從微觀上來看，它可以使語篇加強連貫性，起著回應和再現作用，是證實、澄清、強調語言使用的手段之一。從心理學的角度來分析，重復表明說話人的強烈感情，表示說話人在完成組織話語中的調節作用，可引起對方的注意，起著對上下所講話語的記憶分享作用，也起交際能力知識的分享作用，是對講話人所講話語的接應作用。從語用的角度來分析，重復起著協調、合作、禮貌、澄清、證實、檢驗、重新啟動的話語策略作用。”我們認為，應答人重復發話人的信息是下意識的、展現思考的過程。

識解完成以后，應答人開始構建新的語言信息，外化識解的結果。為了突出識解的結果，應答人有意構擬一套類似的推理系統，讓聽話人去破解。為了使兩套推理系統達到一致，很自然地運用了“接近聯想”策略。吳禮權在《修辭心理學》中指出，“接近聯想是指由一種事物的經驗聯想到另一種在空間或時間上與它相接近的事物的聯想類型。它是由于當前刺激物同記憶中事物之間在空間或時間上相互毗鄰、接近，使人在經驗上將之聯結起來，由一事物聯想到其他與之相鄰近的事物。”這里提出三個問題：

第一，應答人為什么會從小王聯想到“我”而不是其它人呢？

甘蒞豪在其博士論文《空間動因作用下的對舉結構》中指出，對舉結構的交流規則為在對舉軸對稱空間中，彼此并不接近，位置相對的句法成分之間容易優先發生信息交流。我們贊成甘蒞豪先生的觀點，發話人和應答人是言語事件的經歷者，在物理空間上處于彼此相對而立的位置，既然前分句直指發話人的信息“他”，那么后分句沿用“我”，更容易優先發生信息交流。同時，此句型中的“我”超出了人稱代詞的指代功能，具有提供理據的作用。相比其他人而言，“我”的基本情況是應答人和聽話人（之前的發話人）最熟悉的，理據性最強的。使用在場的人，一方面可以縮減推理的時間，一方面更直觀地表明自己的主觀態度。

第二，使用相同的動詞是為了保證兩套系統中聽說空間內的元素采取同樣的方式系聯和整合，使推理模式高度一致，降低推理難度。此例中，“他當市長了”“我當省長了”中的動詞“當”決定了兩個系統內的元素之間是一種匹配關系。

第三，應答人為什么要使用“還……呢！”？

要解決這個問題，不妨將“他當市長了，我還當省長了呢！”中的“還……呢！”刪去，考察聽話人對“他當市長了，我當省長了”這句話所構建的心理空間。顯然，聽話人會根據語流的順序，從左往右，依次接收。“我”“省長”在聽話人構建的心理空間里喪失了動態的系聯和整合過程，取而代之的是靜態的指向。換言之，聽話人不需要對此信息做出判斷，只要接受這一事實即可。但這并非應答人想要達到的效果，應答人想要聽話人經歷和自己先前一樣的推理過程，于是，在語言形式上選擇了“還……呢！”從這點上說，“還……呢！”啟動了發話人思維上的推理機制。從應答人的角度而言，一方面為聽話人提供推理的元素和推理的啟動器，另一方面表明了自己的主觀態度。

需要明確的是，推理系統中內部元素的系聯和整合是以默認它們存在可融性為前提的，即所謂的“預期”。應答人的心理動態表明，“他當市長了”是以他有當市長的可能性為前提的，然后，再進行深入的考證，最后得出結論。如果推斷出“他”確實當了市長，則與預期相符；反之，則反預期。“我還當省長了呢！”應答人自身并沒經歷一個推理過程，而是很明確自己是否是省長，所以不存在預期一說。從這點說來，“還”應答人的預期義是投射在前一分句上的，在后一分句上僅表強調。

2.從聽話人（之前的發話人）的角度分析其釋解過程

聽話人對“他當市長了，我還當省長了呢！”的釋解過程和應答人編制信息的過程完全相反。“當信息單位是由‘已知信息+新信息或者‘新信息+已知信息構成時，我們可以借助于突出的聲調判斷信息中心的位置，或者是言語活動的上文與語境。”（胡壯麟、朱永生、張德祿、李戰子，2008）。由于“我還當省長了呢！”帶有明顯的上揚調，所以聽話人會首先對其識解。以“我”存在當省長的可能性為前提，進行系聯和整合。如果為真，則符合預期；反之，反預期。

值得一提的是，此時的聽話人是之前的發話人。“A：聽說小王當市長了呢！”句中，A經歷了一個推理的過程，只是對判定的結果不太確定，于是，發起會話，征求B的意見。所以當A轉為聽話人時，在心里已存在一個預期，即“小王有當市長”的可能性。

后分句的判斷結果會直接影響到前分句的判斷。前后分句的真值性保持一致。從聽話人的角度看，后分句為真，前后兩分句符合預期；后分句為假，“還”先反后分句的預期，進而反前分句的預期。

表1：“還……呢！”的構式意義

角度 前分句 后分句 “還……呢！”功用

應答人 真 事實 ①激活聽話人的推理機制②加強語氣

假 事實 ①激活聽話人的推理機制②反前分句預期

聽話人 真 真 證實預期

假 假 先反后分句的預期，進而反前分句的預期

（二）“X1+Y1，X2+Y2”對舉句式的構式意義

語法學界對對舉結構的定義，無統一說法，有的認為對舉結構中的任何一部分必須都不能單說（資中勇，2005；趙立云，2005；黃偉、曠書文，2006）。而有的則認為像“孫行者，胡適之”兩者都可以單說的情況也屬于對舉句式。本文采用甘蒞豪（2008）對對舉結構的定義“兩個或者多個語言單位，字數相同或者相近、結構相同或者相近、語義相同、相近、相關或者相反，外在或者內在形式彼此對稱的結構。”由于X1、X2表示同一范疇內的不同事物。X1是人物名詞，人稱代詞，指示代詞。X2的詞性同X1保持一致，且X2必須是應答人和聽話人都熟悉的對象或事物。Y2的屬性受制于Y1，同Y1保持一致。Y1可以是動詞或動詞短語，形容詞或形容詞短語，名詞或名詞短語，數量詞或數量詞短語。Y2的級度總是等于或高于Y1的級度。因此，滿足上述條件的X1、Y1、X2、Y2進入“X1+Y1，X2+Y2”句式后，形成對舉格局。

對舉結構是一種重要的“語言符號組織空間”。大部分語言都是在線性空間中進行，而有些語言必須在有界的固定空間中展開，比如對舉結構。“對舉空間”就是語言在線性空間的展開中，兩個或者多個形式（字數、結構、語音或者語義）相似的結構，彼此對稱，形成的封閉性非線性凸顯的形式空間（甘蒞豪，2008）。鈴木慶夏（2007）認為，“當發話者采用對舉形式時，所要表達的側重點并不在于對舉形式內部所有詞語的簡單相加，而在于概括兩個典型事例為一個歸納性事件。對舉形式隱含著典型例示的歸納性意義。這種歸納性意義，我們稱之為典型歸納。”在對舉結構中，“典型歸納義”可以是不同的，但是“典型歸納”這種思維模式卻是一致的。我們不能單純地理解這些對舉結構中列舉出的事例，而要理解其整體結構上的“典型歸納義”。至于對舉結構歸納后的意義是什么，要通過話語語境和上下文語境來確定。

（12）他當市長了。我當省長了。

（13）他當市長了，我當省長了。

例（12）中“他當市長了”“我當省長了”單獨成句，敘述兩個獨立事件，陳述客觀事實。例（13）中兩分句字數相等，結構一致，語義相關，形成對舉結構。進入對比空間的兩分句由于處于同一信息流中，受到對舉空間的限制，因而具有語義上的融合性和整體性。除了陳述客觀事實以外，還含有量級的比較。例（13）中“省長”的級別明顯高于市長，所以，蘊含有“我”比“他”更優秀，更有權勢之意。而分散的語流并不一定含有比較之意。這點可以通過擴展法進行驗證。

（14）他當市長了。我當省長了。小紅當秘書了。小李當科長了。大家都越活越精彩了。

（15）他當市長了，我當省長了。小紅當秘書了，小李當科長了。大家都越活越精彩了。

*（16）他當市長了。我當省長了。小紅當秘書了。小李當科長了。看來，還是我和小李的腦子更靈活點。

（17）他當市長了，我當省長了。小紅當秘書了，小李當科長了。看來，還是我和小李的腦子更靈活點。

非對舉句式例（14）呈現出四個獨立的空間。例（15）成立的理據：在“他”和“我”構成的對舉空間中，“市長”和“省長”兩種元素處于平分的勻質狀態。同理，在“小紅”和“小李”構成的對舉空間中，“秘書”和“科長”也互不侵擾。人為地將“他”和“我”、“小紅”和“小李”分別捆綁在一起，可能是處于年齡或是性別等差異。當兩個對舉空間以勻質狀態呈現時，就會在更大的空間內表現為穩定性和有區分的多樣性。這樣，例（14）與例（15）的意思完全一樣，只是呈現的方式有所不同。

非對舉句式例（16）卻不成立，因為例（16）中的語言是在線性空間中進行的。前四個小句處于相對獨立的平行狀態，沒有理由將“我”和“小李”進行單獨評論。例（17）中的“他”和“我”、“小紅”和“小李”兩兩相對出現在對舉結構中，其中“省長”和“市長”，“秘書”和“科長”呈現非勻質的狀態，因而出現了兩個對比焦點。“省長”和“科長”在空間融合中，分別勝出。從這點上說來，對舉句式的語義量大于或等于非對舉句式的語義量。如何判斷對舉空間中，兩元素是否處于勻質狀態，取決于應答人的意圖和上下文語境。這就使得與“還……呢！”的搭配成為可能。

對舉句式的語義量等于非對舉句式的語義量，陳述客觀事實，為“還……呢！”的證實或反預期功能提供穩定的背景。對舉句式的語義量大于非對舉句式的語義量，表明量級比較，為“還……呢！”的加強語氣功能提供理據。

（三）“X1+Y1，X2還Y2呢！”的構式分析

該對舉句式，如果從量級維度上來看，其語表形式可透析為前后分句量級的一致或順次遞增。語用信息產生的理據，在于前后分句量級的一致或順次遞增以及“還”引導的分句的虛實性配對共同作用。如果后分句為真，增加的量級，投射到前一分句為“沒什么稀奇的/沒什么大不了的”。這是典型的“以深略淺”（我們姑且把這里的“略”理解為“忽略，不在乎”）；如果為假，增加的量級通過“還”加深了前一分句的不可能性。這是典型的“以深證淺”；如果量級一致，由于“還”的功用的制約，只能是表示對前一分句的否定“不/沒有”。

這里，很容易產生一個誤解，以為該構式的意義是由“還”決定的。仔細分析，其實不然。“還”只有出現在對舉的句式中，才可以表示對前一分句的評價“沒什么稀奇的/沒什么大不了的”或“不/沒有”。比如：“小車還通不過呢，就別提大車了”中的“還”表示主觀增量（沈家煊，2001），并不含有本文提到的語用信息。

三、修辭功用

“X1+Y1，X2還Y2呢！”構式的修辭功用，究其本質是說話人為何要有意構擬一套推理系統讓聽話人識解，而不是直接表明自己的態度。我們認為這屬于“折繞”的修辭功用。

“折繞”指有話不直接說，卻故意說得曲折、繳繞的，名叫折繞辭。用這類修辭的目的約有下列四種：1.求語言婉轉；2.為諷刺戲謔；3.為增強語意；4.為文飾辭面（陳望道，1997）。吳禮權在《修辭心理學》中指出折繞與心理距離有關。“折繞是一種將本該一句話即可直說明白、清楚的，卻為著委婉含蓄的目的，故意繞著彎子，從側面或是烘托法將本事、本意說出來，讓人思而得之的修辭文本模式。這種修辭文本的建構，一般說來，表達上有一種婉轉深沉、余味曲包的妙趣；接受上，由于表達者在文本語意的表達和接受之間制造的‘距離，增添了接受者文本解讀的困難，但接受者經過努力破除了解讀的障礙而洞悉了修辭文本的真意后，便會由衷地生發出一種文本解讀成功的心理快感，從而加深對文本的印象與對文本內涵的深刻理解認識。”設置推理的障礙，讓聽話人判斷“X2+Y2”的真值性，進而推出“X1+Y1”的真值性，不僅可以讓聽話人體會到破解推理的快感，而且可以揭示強大的語用信息。

四、結語

“X1+Y1，X2還Y2呢！”雖然在口語中存在，但是不太普遍。因此，本文語料除一條來自華中師范大學現代漢語語料庫，其余均為由內省法得出的句子。究其原因在于“X1+Y1，X2還Y2呢！”違背了禮貌原則中的贊譽準則和謙虛準則。由于Y2的級度總是大于或等于Y1（第一部分已詳述），所以這是一種抬高后者以貶低前者的說法。以Y2的不可能性證Y1的不可能性；以Y2的可能性證Y1的渺小性。當X1為第二人稱，X2為第一人稱時，禮貌程度降到最低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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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露 湖北荊州長江大學外國語學院 434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