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味成語

王榮祖

我們讀到曹植的《白馬篇》時，忽被其中的詩句“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所吸引；讀到李白的《長干行》中“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相猜”時，“兩小無猜”、 “青梅竹馬”的詩意表述令人欣喜。“視死如歸”、“兩小無猜”、“青梅竹馬”這些和我們生活有著親密接觸的成語，在古代詩人的詩句中找到了“原版”。在詩歌的意境中品味成語，別有一番滋味！作為我國詩歌濫觴的《詩經》，其濃郁的詩韻中也有許多熟悉的“面孔”——成語。它們形象而準確地傳遞著中華文化情感的信息，滋養著我們的精神之樹，豐富了我們的生活。讓我們暢游在《詩經》的園林里，溯本求源，在詩歌的意境中感悟成語的意蘊。

有許多成語，是《詩經》里的原句。如《詩經·周南·關雎》里的“輾轉反側”，形象地寫出了君子“求之不得”之后的思念和不安。《詩經· 衛風·氓》中的“載笑載言”、“信誓旦旦”、“夙興夜寐”三句詩，表現了“女子”熱戀的歡愉、對婚姻的忠貞、婚后勤儉持家的情形。“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愿矣”（《詩經·鄭風·野有蔓草》）表達的是君子對“邂逅相遇”的美人清麗儀容和脫俗氣質的愉悅心情。熱戀中的青年男子對自己心儀的姑娘一往情深，傾訴衷腸——“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在這里，時間的坐標隨思念的深度被肆意的擴大！今天，“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使用對象已由戀人擴大到親人、朋友。“蛇蛇碩言，出自口矣。巧言如簧，顏之厚矣”（《詩經·小雅·巧言》）則是對淺薄而又花言巧語的無恥小人表示了厭惡和譴責——“顏之厚矣”。對那些以讒言陷害他人的人則“取彼譖人，投畀豺虎”（《詩經·小雅·巷伯》）。當然，今天我們不能把讒言禍人的小人讓豺虎吃了他，但用“投畀豺虎”表達我們的感情卻未嘗不可。“莫知其他，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詩經·小雅·小旻》）是小心謹慎的最生動、最形象的描寫。“報以介福，萬壽無疆”（《詩經·小雅·信南山》）是祭祀神靈后對美好生活的祈盼和祝愿——希望神靈能賜福子孫——“萬壽無疆”。“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詩經·小雅·鶴鳴》）又提醒我們他山的“石頭”可以把我們雕琢成精美的玉器。生活中有許多能幫助我們改正缺點、錯誤的“石頭”，他們能提高我們認識事物的能力。

有的詩句雖然沒有直接沿用為成語，但對原詩句詩意作了巧妙的化用，表意更為精練傳神。“投我以桃，報之以李”（《詩經·大雅·抑》）濃縮為成語投桃報李。“予其懲而斃后患” （《詩經·周頌·小斃》）則精練為“懲前毖后”。“瞻彼淇澳，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詩經·衛風·淇澳》）則概括為“切磋琢磨”。《爾雅·釋器》注解“骨謂之切，象謂之磋，玉謂之琢，石謂之磨”。漢王充《論衡·量知》“切磋琢磨，乃成寶器。人之學問成就，猶骨象玉石之切磋琢磨也。”今天，這個意思已被淡化，人們使用切磋琢磨時，更傾向于相互之間交流提高。又像明哲保身的感情色彩已發生了變化。“高山仰之，景行行之”（《詩經·小雅·車舝》）后來化為兩個成語“高山仰之”和“高山景行”。意思也由對美人的追求仰慕變為對崇高道德的崇敬和仰慕。“不敢暴虎，不敢馮河”（《詩經·小雅·小旻》）本來是指一位國士面對奸讒橫行忠言被棄的政治環境表現出的一種謹小慎微的郁悶和無奈。而《論語·述而》：“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暴虎馮河”的意思卻指空手打虎，徒步涉河是鹵莽無智謀的行為，君子不為也。今天“暴虎馮河”沿用這個意思，比喻冒險蠻干，有勇無謀。

有些成語，雖然脫胎于《詩經》，但在長期的使用過程中，意義已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比較典型的像“逃之夭夭”。當我們打開《詩經·國風·召南》時，會有一種錯位的美麗。“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子之于歸，宜其室家”。用比興手法描述女子容貌像盛開的挑花一樣艷麗，出嫁會給夫家帶來好運。“鳩占鵲巢”今天的意思是鳩不善筑巢，逐鵲而居其巢。比喻強占他人居處或占據別人的位置。而《詩經·召南·鵲巢》第一節“維鵲有巢，維鳩居之。子之于歸，百兩御之”則是一種“修得梧桐樹，棲下金鳳凰”的美好愿望，根本沒有對占鵲巢的鳩的不滿。而在“靡不有初，鮮克有終”（《詩經·大雅·蕩》）的勸誡告勉中，我們又悟出了“善始善終”的人生哲理。

《詩經》里的成語，僅僅是《詩經》語言之樹上的枝椏而已。三千年的吟誦涵泳，《詩經》已成為我們民族文化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許多詩句曾經影響著民族的思維，有些甚至還影響著今天的人們。像“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像“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等等。它們已不知不覺地融入我們的思想和情感，指導我們精致地生活著。當我們罵人“長舌婦”時，有誰想到三千年前的古人已用詩歌的語言作了形象的表達：“婦有長舌，維厲之階”（《詩經·大雅·瞻卬》）。

當然，師古而不泥古是我們學習古代語言的目的。如果一味地優孟衣冠，就會貽笑于大方之家了。

（作者單位：永昌縣第四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