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anna


在歷史的長河中,藝術其實也是在不斷發展的。科技的進步,在不同的歷史階段出現不同材質的藝術作品:各種思想流派的興起興落,藝術作品亦出現林林總總不同的表現方式。然而,被人們慣常地認為作為藝術品儲藏機構的美術館發展至今是否又能滿足當下藝術的發展呢?近期OCT當代藝術中心邀請泰特現代美術館公共項目策展人Marko Daniel介紹現在泰特最新的油庫空間項目。從該項目中可發現泰特現代美術館在油庫項目中對美術館的未來是什么樣的?或者從根本上說美術館有沒有未來?等問題做了深入的理論和藝術實踐探討。讀者可從中體會到作為藝術機構的美術館,它如何與時俱進為藝術的發展做轉變,或者采取某種形態或策展理念上的改變,這都將再激起藝術家創作的欲望,甚至能夠激發和影響藝術家的創作,同時也推動著藝術的發展。
油庫空間:為藝術家帶來創作靈感的美術館
泰特現代美術館座落在泰晤士河的南岸,人們可以經橫跨泰晤士河連接倫敦南北兩區的南北橋通往泰特現代美術館。橋的南部是圣保羅大教堂,更遠一點的地方是以前的貧民窟,所以泰特現代美術館是橫亙在泰晤士河南北之間的大型建筑。南部的建筑群中還包括莎士比亞筆下的環球劇場,不過當時環球劇場是分割倫敦的市區和郊區的很重要標志,因為在那年代,戲劇表演是不道德的行為,所以戲劇演出場所必須在河的對面,也就是在城市中心以外的地方。時過境遷在環球劇場旁邊現在有泰特現代美術館的存在,卻很好地呼應了泰晤士河南岸文學、藝術的活動,同時目前正在擴建的油庫空間項目也將對發揮泰特現代美術館在整個倫敦城市內的藝術和文化起到促進作用。
雖然目前看到泰特現代美術館進行的擴建項目還比較小,但實際上修建完成后其規模將會把現在美術館的展覽面積擴大62%。Marko Daniel表示泰特現代美術館正在進行的油庫空間項目以及其擴建場館,都是飽含對美術館自省和自我批評的濃厚哲學觀,其理念與實施的方式相互關聯、相互推動。在設計和建造泰特現代美術館擴建工程時,美術館從空間上考慮到它與周邊環境的呼應和協調;建筑的存在將給觀展人怎樣的第一印象;還有觀展人在走進這里觀展時,應該在外面感受到建筑本身的氛圍;建筑物應對周邊的都市環境,以及對于倫敦和倫敦人發出自己的聲音。出于這些考慮美術館針對設計和擴建做出各樣嘗試,比如為了保持新建筑與原來的美術館統一,特別定制與倫敦磚相似的材料建造,因為泰特現代美術館的原址實際上是英國的發電站,它所用的建筑材料是倫敦特有的磚頭,是一種特殊的黃色磚頭材料。同時在建造中建筑物里面的每塊磚之間還特意留有縫隙,以便白天光線可以直接射入館內,夜晚也可以達到燈光照明通透的效果。又比如:為了盡可能保持擴建項目的地下油庫空間原有的深邃的森林似鋼鐵柱子,美術館為解決建筑工程上的承重問題,先把這些鋼鐵柱子拆走,然后在支撐重力的地方灌注混凝土加固,再把這些柱子裝回去。在整個項目的擴建中,最為突出的是美術館從一開始就考慮到其需要與藝術家之間的關系及之間密切的合作。為此不論是本地的藝術家,還有國際的藝術家,美術館都有咨詢他們希望在怎樣的場所中開展藝術活動?以保證擴建后的美術館能讓藝術家們感到興奮和刺激感,同時帶來靈感。這或許就是為什么Marko Daniel能很自豪地說這樣場所才是成功的美術館緣由。
藝術家和藝術作品在有效空間中發揮出最極致的能量
從油庫的改建中,觀展人能深刻體會到泰特現代美術館在擴建時對美術館建筑空間如何更好地服務于藝術及藝術家,或者說美術館如何更好地呈現藝術作品做出了深度考量。然而,更為讓人驚喜的是,在油庫項目中美術館對展出作品的挑選及其策展的過程,將“美術館的自省和自我批判的哲學觀念”切實地與藝術家一起做出了多樣的實踐探討,讓觀展人震撼地感受到藝術正以飛速的方式向前發展著,而美術館的發展也必須為之而改變,敏銳的觀展人甚至可以察覺到未來美術館的發展趨勢——美術館應該不拘于做常規的館藏品展示,而是更多地考慮如何讓藝術家、藝術作品更好地在有效空間中發揮出最極致的能量。
今年7月,泰特現代美術館的油庫空間推出了持續15周的當代藝術節。此次藝術節設置的節目、講座和參展的藝術品或藝術活動,均有對“美術館應該不拘于做常規的館藏品展示,而是更多地考慮如何讓藝術家、藝術作品更好地在有效空間中發揮出最極致的能量。”的理念進行多種的探討和實踐。如最近由來自比利時的藝術家——安娜·特蕾莎·基爾斯梅克實施的一件非常著名的舞蹈作品《PIANO PHASE(鋼琴的四階段)》。安娜·特蕾莎·基爾斯梅克是一位編舞者和舞者,他特別關注如何通過現代舞來表現一種當代藝術的視覺呈現。藝術家要求舞者作出各式各樣的身體形態的展示符號,來表現舞者身份的展示。當作品在油庫中實施時,美術館在開始就考慮到怎么去展示這個具體的行為?后來的想法是通過投影儀把舞者的動作都投在油庫的混凝土的墻上。因為混凝土墻粗糙的表面和舞者的優雅的動作之間會給觀展人產生沖突和不協調的感覺,可達到作品在油庫實施是給觀展人獨特視覺沖擊,同時又不影響作品本身。另外,《PIANO PHASE》讓泰特現代美術館感覺非常重要的是藝術家專門根據油庫的空間特點對作品進行了改造。作品實施時,舞者所表演的空間是非常特殊的,在非常空曠的油庫里,所有的舞臺都是由四根混凝土柱子劃出的區域。在這個場所中,舞者是在混凝土的地面上來跳舞,沒有所謂的藝術表演的舞臺,而且觀眾也是站著看他們的表演。與其說他們是有一個表演的舞臺,還不如說他們只有來自一個四根混凝土柱子的視覺參照,而所有的空間來自于觀眾對于柱子以及舞者之間的關系,以及它所界定的一種場所的認識。觀眾和表演者之間的分別是通過光線來表現的,因為沒有可看見的真實舞臺的存在。在這種情況下,舞臺上的表演者和舞臺下的觀眾之間的區別已經縮小到了最低的程度。作品要探索的就是舞者和舞臺的關系,在《PIANO PHASE》四個階段中,實際上就是四幕的演出。舞者作出了不同的動作,這不同于之前作品在表演的時候,都是舞者在臺上而觀眾都是在臺下的觀眾席里面坐著看。而現在它的變化就是沒有舞臺,舞者只是在地面上和觀眾在同一個角度、表面上進行表演。舞者們不斷地變換自己的位置,這也就意味著如果四幕全部看下來,會在不同的時候看到她們側面的情況。所以,觀眾是通過這樣的作品來去了解藝術家對于作品與空間關系的看法。
另一件來自藝術家莉絲·羅茲的作品《光音樂》,是電影投影裝置藝術的作品。現場空間兩邊有兩臺放映機,分別向對面的墻上投影。這件作品利用了早期的電影技術,使用當時同時將電影聲音也刻進去的電影膠片。當時的膠片是聲音和圖象同時刻進膠片中的,但播放時則用不同的軌道。這樣在放映時,人們能通過儀器把膠片轉換成聲音顯現出來。在《光音樂》中,莉絲·羅茲直接把刻在電影膠片中的聲音同時用圖象的方式來呈現出來,大家看見的光束實際上就是刻進電影膠片中的聲音軌道的圖像呈現,聲音則來自膠片中圖像軌道。所以現場,聲音是非常巨大,而且是沒有什么規律的。通過這件作品,藝術家實際上是想展現一種光束的移動和聲音之間的關系。
第三件作品是藝術家蘇珊·萊西非常著名的社區藝術和集體創作作品《水晶被子》,美術館當時用作變電站部分的油庫展廳展示。左邊是一個錄影的片斷,右邊是美國的一些婦女以前做過的一個集體創作的項目——縫制的一張被子。眨眼看過去,左右兩邊從視覺上是非常相似的。右邊是有很多方塊圖案的被子,左邊是在一個巨大的購物中心的底樓的大廳里面,擺上了非常多的方桌。這里舉例的三件作品,完全是為了說明泰特現代美術館的油庫空間是在以各自不同的方式,探討作品與藝術展示的空間之間的關系。
如何通過空間與作品展示美術館、作品、藝術家之間關系?
三件作品中對于美術館、作品、藝術家三個部分而言,它們之間的關系又各不相同。同時美術館是以不同的方法來呈現它們三者的關系。基爾斯梅克的舞蹈作品其實是把一件舊的作品進行重新改造,以便讓它適應新的藝術展示空間。可以說,整個被改造的部分,被用于新表演的部分,以及舞者本身,都是得到了來自于藝術展示的邀請而進入到這個空間中的。
莉絲·羅茲的《光音樂》是上個世紀70年代的一件現場表演作品,泰特現代美術館把它購買下來作為其永久藏品。這次展示完全沒有對作品做任何改造。但即便如此,美術館還是清楚地知道展示這么一件作品是和展示一幅畫、一件雕塑完全不同的。因為涉及技術,雖然作品是永久的裝置,但其展示不可能脫離技術人員、現在的電影專家隊伍。所以,作品一方面已經成為泰特現代美術館藏品系列的一部分,但同時在展示的過程中,其實已經發生了變化,因為展示的人和背后的技術也已經產生了變化。剛開始莉絲·羅茲用一個小時向他的10個朋友進行展示,隨即作品馬上聲名大噪。但現在美術館把它購買下來,作為永久藏品,每年有500萬人來看這個作品,它本身的存在和展示也相應地發生了變化。
對于《水晶被子》又是一種不一樣的展示方式,美術館把它購買下來,作為泰特現代美術館系列的藏品。它當時作為一種行為藝術品,展廳右邊掛著的被子是參加這個行為藝術表演和萊西本人合作完成的,它是一種文物,與我們在廟里和教堂里看到的文物是一樣的。美術館把它展示出來,同時在另一邊展示被子被制作出來過程的錄影。展出這件行為藝術作品,觀展人既可以把它作為文物來欣賞,但同時也不能擺脫去面對行為藝術所面臨的問題:一旦行為藝術完成之后,它留下的作品還有什么意義?
“內、外——社會性的物質化”
整個15周的油庫系列藝術活動期間美術館將舉辦三場研討會,在研討會上將批判性地探討所有支撐藝術實踐的理念。因此也可以說,這三次研討會是一種宣言式的研討會。美術館邀請藝術家、表演者、表演嘉賓和聽眾一起來探討:對于藝術展示的空間使用的理念和想法,以及美術館在這個過程中可以學到一些什么寶貴的經驗?
其中已經舉辦的一場研討會題目叫做“內、外——社會性的物質化”。所謂“內、外”就是指美術館的內和外。研討會是探討對于策展人、藝術家、觀展人、所有人而言,藝術實踐所發生的場所性問題。也就是說,在內外之間存在一種界限,研討會是在探討這個界限以及怎么樣來跨越這個界限,由內而外或者由外而內。藝術作品如何通過在美術館中的展示被臨時的物質化。
美術館特別將研討會安排當時空空如也的南庫。南庫原來是用作現場表演和臨時展覽的空間。美術館將研討會安排在此舉辦,是試圖去體現人是如何在之前已經存在的空間中活動,人與人、人與空間如何互動?同時美術館也想去探討這空間的物質化存在,通過如何裝置和改造能使空間在功能和存在上發生變化。
研討會現場有一個投影屏幕,在屏幕外面幾開外的地方有一個簡單的講臺,是發言人講話的地方。發言嘉賓坐在觀眾前面的簡單椅子。現場有點像爵士音樂家表演的布置。美術館還邀請了兩位英國藝術家為現場設計了些雕塑作品,它們同時兼具雕塑和家具的功能。美術館起先把它們隨意的擺放在觀眾席的座位旁邊,并沒有明確的提示觀眾這是用來干嘛。但是觀眾進場時,就開始隨意的使用這些雕塑。這正是藝術家所希望看到的,觀眾把這些雕塑作品變成了一種功能性的模塊,而且把它們搬到不同的地方去使用,又形成了一種新的雕塑作品存在。在研討會的過程中,觀眾也作為表演者存在。雕塑成為家具,家具成為雕塑,這種邊界的模糊或者跨界,也正好襯托了美術館對于這個空間的思考和探索。
總的說來,泰特現代美術館的油庫空間正在用他們的藏品、項目、場地等探討美術館的未來是什么樣的?或者從根本上說美術館有沒有未來?等問題。同時泰特現代美術館也在考慮如何去定位其自身?因為這里涉及到一組概念的區別,就是美術館和藝術展覽館的區別。對于一個美術館來說,是有藏品和收藏的,是有儲存藝術品的功能。而對于一個藝術展示館來說,它沒有自己的藏品,僅僅只是臨時租賃,或者只是做臨時的租賃和展示。這兩者其實是不一樣的,那么對于泰特來說,它是一個美術館,不能簡單的做藝術展覽場館。同時泰特現代美術館也在考慮,作為美術館的存在會有一些什么樣的后果?一個美術館的存在是應該在歷史的進程中被考慮的。美術館有其自身的歷史和永久的藏品,為此美術館的發展和藝術沉淀的方式也有不同階段的變化。一開始,美術館都會做悠久藏品的陳列,第二個階段會去舉辦一些臨時性的展覽。泰特現代美術館現在已經進入一個新的階段,在這個階段中美術館的藝術展示方式是完全不一樣的,這個階段指向美術館未來的發展。現在泰特現代美術館展示的更多是轉瞬即逝的作品,與之前的展示方式不同。例如把雕塑作品進行展示,即便是同樣的雕塑作品,現在的展示方式、所進行展示的語境和空間都發生了變化,因為這個作品本身的意義也所不同。所以一個永久的藏品并不一定成為永久的陳列。對于現在的泰特現代美術館來說,如何展示館藏藏品?也是在探討人和時間如何結合的問題。現在泰特現代美術館在展示轉瞬即逝的藝術、作為事件存在的作品,這種展示方式也改變了美術館長期以來藝術品的陳列和展示方式,不單是一種嶄新的藝術門類進入了美術館,同時也為美術館帶來了嶄新的參與方式,與藝術品、藝術家、空間的互動程度,這都會改變人們看待所有藝術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