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紙飛機

沈奇嵐

還記得童年時折的紙飛機嗎？用一張像童年一樣雪白的紙，折著折著就有了飛機的模樣。

還記得對著天際把紙飛機擲出去的一瞬嗎？那一刻真心相信，飛機會飛到天際，永遠不會墜下，就像所有美好的愿望，所有單純的夢想。

可歲月是賊。

所有的夢想和愿望，都會遭遇現實的重力。抵抗不住的，就重重墜下。苦苦掙扎著飛翔的，需要費力地前行。

太多的人隨著社會設計的軌跡，一步步安全地向前，不曾出過錯，卻也不曾做過自己。歲月偷走了我們童年的紙飛機，偷走了曾經以為能夠輕易實現的夢想。在歲月里還能留存的夢想，那是最最珍貴的。

我認真地編過一本書，叫做《坦白書》。這本書的作者馬良是個藝術家。在認識他以前，我只覺得這是個文字不錯的藝術家。認識了他之后，才發覺快40歲的他是個大男孩。他幾近倔犟地在堅持自己的夢想。

在90年代的時候馬良就已經是金牌廣告導演，拿著讓人無比羨慕的高薪，可是他就是喜歡藝術創作，于是放棄了這份給他舒服日子的工作，踏上了顛沛流離的藝術之路。他的才華當然毋庸置疑，得了很多獎，其中還包括了國際金獎。可這些并不能保障他的生活。因為租不起市中心的房子，他把偌大的工作室搬到了郊區。他當初的助手已經開起了寶馬，他卻樂呵呵地開著一輛大卡車，奔波在各個城市，做他喜歡的拍攝項目。他把這個項目叫做“移動照相館”，在網上接受網友報名，然后到網友所在的城市，為他們拍一張好玩的照片，完全免費。

在這個人人都忙著掙錢的時代，馬良竟然不去理會掙錢的時機，也放棄了可以發財的手藝，就想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攝影。這一點真讓人著急，又讓人欽佩。

他說：“以前我總對生活充滿了厭倦，直到突然意識到活著不是為了湊熱鬧的，歸屬感并沒有意思。無論成為藝術家攝影師導演詩人或只是一個擅長燴面的廚師，人生都是虛無的。怎么把它瀟灑地浪費掉，浪費得毫無遺憾，才是唯一對自己有意義的事情。想通這一點后，我才有了自由。”

這是他面對歲月這個小偷的方法——打開大門，把所有別人看來值錢的財物通通砸在小偷的頭上。不是因為他不稀罕，而是因為如此他才證明了歲月偷不走他最寶貴的——自由。瀟灑地浪費掉是一種姿態，也是一種奢侈的生活方式。有勇氣的人才可能選擇這樣的道路。所以我尤愛他的另外一句名言：“我要在你平庸無奇的回憶里，做個閃閃發光的神經病。”他把這句話端莊地寫成了書法，我把這幅書法印制成了限量版的版畫，作為回饋讀者的禮物，搶手無比。

藝術家的道路總是特別一些，歲月這小偷如果偷到了藝術家的頭上，就像小偷碰到了大盜，只能灰溜溜地離開，如果不被痛揍一頓已經算是運氣。

可對于我們這些普通人呢，也要有些志氣，不能讓小偷輕易得逞。我們的一生，都在和歲月這個小偷斗智斗勇，保護著我們最珍貴的事物——夢想和感動。

或許現實有時艱難，或許困境持續得有些長久，但是人生就是一場拔河。雖然到最后時間總會把我們毫無懸念地拽到生命的另一邊，但是我們可以在生命的這一邊堅持多久，那才是生命精彩的地方，也是真正的懸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