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訴奧巴馬三一為中國高端制造維權

趙愛玲

10月18日，全球排名第6的工程機械制造企業三一集團有限公司（簡稱三一集團）舉行了新聞發布會，該公司多位高管和工程機械行業專家齊聚北京，解釋其關聯公司羅爾斯公司（Ralls）起訴美國總統奧巴馬及美國外資投資委員會（CFIUS）一事。

奧巴馬一紙總統令，令三一在美投資的風電項目面臨被終止，這是22年來美國總統首次以國家安全為理由阻止外國企業在美國進行收購交易，三一選擇拿起法律武器維權。而此次三一集團對美國貿易保護主義的勇敢回擊，被稱為不但為中國制造走出去樹立了榜樣，更維護了中國高端制造的全球形象。向文波：不是作秀，過程比結果重要

“你說我影響國家安全，我不建了行嗎？不行。你說我影響國家安全，我拿走行嗎？也不行。你說我影響國家安全，我賣給美國人行嗎？還不行。”新聞發布會上，談起風電項目在美國的遭遇，三一集團董事向文波表示，“Butter Creek項目是我們從別人手里買來的，在此之前別人在這里面已經安裝了風機。人家說我們影響國家安全，我們同意搬遷，但是我們希望得到一些補償。別人不同意我們建，我們說可以，我們轉讓給別人，甚至轉讓給美國人，他們說不行，你不但不能轉讓，中國人還不能進去，你的財產還不能搬走。我認為這已經超出了我們中國人‘不講道理的范疇。”

談到涉及金額兩千萬美元的這起訴訟案，三一為什么要高調去訴訟，向文波說：“我們是被高調，這是美國總統奧巴馬簽署了法令，對此做了一個我們認為不公正的裁決或者處理，在國際、國內造成了極大的影響。很多中國記者、中國的老百姓并不知道三一在美國干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以至于美國總統簽署文件限定我們在美國的投資。”

“我們都希望中國企業在國際化過程中能夠得到公平、公正的對待，我們這個案子不大，但是我覺得我們所做的事情對于中國企業很有意義，至少會有借鑒的意義。”向文波稱，三一集團在國際化過程中積累了一些經驗，“我們也希望探索一些解決國際化過程問題的方式。很多人發現問題不是到法院而是去找關系，我認為問題解決的辦法就是法律，我們是以美國方式在解決遇到的問題。”

“起訴奧巴馬總統的不是上市公司三一重工，而是三一集團的旗下企業羅爾斯公司。”向文波在發言時指出，三一重工是三一集團控股的上市公司，本案所涉及的風力發電項目屬于三一集團的非上市資產。由于羅爾斯公司隸屬于三一集團，因此，由三一集團出面打這場官司。

據三一集團美國風電項目訴訟案律師夏廷康介紹，羅爾斯公司是2010年8月在美國德拉瓦州注冊成立的有限責任公司，其控股人是三一集團副總經理、羅爾斯公司首席執行官吳佳梁及三一集團的另一位高管。“按照美國相關法律，三一集團可以誦討上述兩位高管對贈爾斯公司行使控制權，在這個意義上，羅爾斯公司是三一集團的關聯公司。”

據了解，三一集團在美國風電領域開展了一些嘗試性投資，2010年8月在美注冊成立了Ralls Corparation～司，該公司為三一集團在美國開展風電投資與建設的關聯企業。今年3月，Ralls公司收購了位于美國俄勒岡州的4個風電場項目。但就在此時，由美國財政部長任主席的CFIUS（海外投資委員會）以涉嫌威脅美國國家安全為由，要求Rails公司立即停工，且在所有設備移除完畢前禁止轉讓。9月28日，美國總統奧巴馬更是簽發總統令，要求中止該風場的風電項目。這是22年來美國總統首次以國家安全為由阻止外國企業在美國進行收購交易。10月1日，Ralls公司向美國哥倫比亞特區聯邦地方分區法院遞交訴狀，將奧巴馬總統和CFIUS列為共同被告，將其告上法庭。

昊佳梁：三一如果勝訴，才能讓人對美國法制有信心

加入三一集團已經十年的吳佳梁現任三一集團有限責任公司副總裁和三一電氣有限責任公司總經理。他同時也是起訴奧巴馬的三一集團關聯公司羅爾斯（Ralls）的兩位股東之一和CEO。

“中國人都是不喜歡打官司的。不到萬不得已誰會去法院？更何況還是在異國他鄉狀告他國總統。”吳佳梁說，在整個事件過程中，三一其實一直在爭取“和解”。7月11日，三一參加了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CFIUS）針對其風場項目的聽證會。會后，三一收到CFIUS通知，要求風機上不能有任何標記，且只能用白色，三一依令整改；7月25日，CFIUS第一次命令三一停止建設并撤出所有設備，但該命令沒有禁止三一轉讓項目，所以三一試圖將項目轉讓給美國公民持有的公司；8月2日，CFIUS發布第二次命令，除了第一次的全部內容之外，禁止三一轉讓項目，三一為此與CFIUS溝通，希望得到合理賠償，但其要求被拒絕。

“目前，三一已經在美國建有亞特蘭大和維斯康辛兩個基地，數百人就業于三一在美國的企業。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我們一直希望進一步擴大三一在美國的投資，風電也是我們重點培養并計劃重點生產的產品之一，可惜計劃還沒有實施就被CFIUS扼殺在搖籃里。”吳佳梁說，“我們確定通過司法的途徑能夠還我們公平正義，能夠恢復我們的榮譽，以挽回我們的損失，最根本的原因是我們對美國的法制有充分的信心。這是我們敢于拿起法律武器維護自身合法權益的基礎與信心所在。”

他同時強調說：“如果我們取得了這場訴訟的勝利，我要告訴美國人民，這首先是美國民主與法制的勝利。”郝俊波：從法理來講存在勝訴希望

談到此案未來的走向，中國跨國訴訟專家郝俊波稱，美國的訴訟程序，一個案件在進入實體的審理之前會在程序上先有一些雙方的往來，“比如說在目前是我們先提起了一個訴訟，但是被告可以提起一個動議，申請法院來解散這個案子。在這個過程中原告和被告之間可以調解，但是如果這個案子最終法院決定審理，時間可能會比較長。”

“我認為此案的訴訟時間并不是關鍵，它的意義在于我們走出去的中國企業已經變得成熟、自信，已經學會了拿起法律武器，用國際手段來解決國際爭端。”郝俊波稱，他曾經和美國、歐洲的律師在中國征集受害企業起訴壟斷企業，盡管有很多中國企業與之聯系，但是他們都不想做中國第一家起訴的，所以最后中國起訴沒有人站出來主張索賠，結果案件巨額的調解賠償都被其他國家的企業所瓜分，而中國企業作為最大的受害者沒有得到任何的賠償。

他表示，三一并不是第一個因美國外資審查委員會的決策而受審的中國企業，“而且我相信肯定也不會是最后一個，但是三一已經成為第一個用法律武器來試圖公正、透明解決這些問題的企業。”

他說，這個案件不僅關系到每個走出中國的中國企業的切身利益，而且對美國公平、美國公正，甚至是美國的法制，都會有重大意義。首先，美國是實行判例法的一個典型國家，法院可以通過新的判例來給類似案件制定他所認為公正的法律，制定相應的標準。

“美國財政部有關的發言人認為三一肯定會敗訴，因為CFIUS本身有一個規定，總統的有關行政命令不受憲法的司法審查，不受違憲的司法審查。但我認為，從法理來講，這個案子的確還是存在勝訴的希望，”郝俊波說，“因為大家都知道，美國原則上是一個三權分立的國家，美國政府的行政權和法院的司法權是分開的，甚至和國會的立法權也是分開的，這樣如果法院最終認定總統的行政命令違反了憲法，或者說某些國會通過的法律違反了憲法，從理論上來講，美國的法院是有權力作出改正的，也就是在理論上還是有可能來判決三一在這個案件上取得勝利。”

“案子最終結果現在很難預測，但是我認為這個案子從起訴一開始我們已經取得了主要的勝利。而且我認為這個案子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可以讓美國公眾和全世界來了解我們中國企業真實的形象，因為可能很多美國人想到中國企業就會認為可能是有官方背景、軍方支持，以至于提到國家安全更是非常敏感。”郝俊波強調說，“如果我們這件事沒有起訴，而是像以前的其他企業—樣，如果美方一調查我們自己就撤銷了、放棄了，那么我們可能永遠沒有這樣一個公平、公開的程序來給自己做澄清，可能美國的有關官員和美國的公眾都要說，看中國公司心虛吧，他們知難而退了。”

他認為，僅僅是投了大把的錢在國外并購、建工廠，其實并不代表中國企業真正的國際化，只有從觀念上來真正的國際化，用法律手段來解決爭端，這才是在文化上、在觀念上真正國際化的公司。

梅新育：美國強制征收三一風電資產違反了國際法

美國阻撓中國企業，主要有“三大法寶”。一是專利范疇的“337調查”，2002年至今，中國已經連續10年成為遭遇美國“337調查”案件數量最多的國家；二是以“公平貿易”名義對中國企業實施“雙反”措施，這類措施主要針對光伏等高科技企業。最后，就是以所謂的“國家安全”為由抵制中國企業進一步進入美國市場，如目前對中興、華為的安全調查以及這次對三一關聯公司羅爾斯公司風電項目的禁止。

談到這起訴訟對中國企業在美國投資可能會產生的影響，商務部國際貿易經濟合作研究院研究員博士梅新育稱，為了促進中國對美直接投資的發展，中美兩國最近幾年下了大功夫，想為中國到美國投資創造更好的環境。突出表現在：近兩年間中美兩國啟動了新的雙邊投資保護協定的談判，但是從美國眾議院情報委員會10月8日的報告，主張封殺華為、中興，再到三一集團風電項目在美國遭到赤裸裸的沒收，強制性的征收，給中美兩國雙邊直接投資的發展投下了非常濃重的陰影，給有意到美國開展直接投資的中國企業家心理上投下了非常重的陰影，他們不知道自己到了美國去投資會得到怎樣的待遇。“而在這兩起案件當中，三一風電項目雖然涉案的金額比較小，但是性質更為惡劣。之所以說性質更為惡劣，是因為美國眾議院情報委員會的報告雖然主張封殺華為、中興，但是這份報告并沒有主張對華為、中興在美國的財產采取征收而不給予任何補償的措施，而在三一風電的項目當中，我們看到的就是赤裸裸的征收。”梅新育稱。

他說，在這起案子當中，美國有關方面提出的征收措施沒有美國法律的依據，“看不到任何事實的依據，也看不到任何商業邏輯的依據。美國對外執法管理當中的隨意性在這起案件當中暴露無遺，我認為美國方面的行為不僅僅是違反了美國自己的法律，也違反了國際法，具體說來違反了中美兩國80年代簽署的雙邊投資保護協定。”

牛新春：三一在美國被禁可能是對我們政治制度不信任

今年正好是美國總統大選年，三一的海外投資項目遭到了罕見的總統令限制，美國大選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影響了三一項目的叫停？

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美國研究所副所長牛新春認為，美國是一個開放的、民主的國家，很多事情都是透明的，但是唯一在涉及到國家安全的事情上，透明度非常低，“CFIUS選哪家企業來調查沒有公開透明，怎樣調查的不會告訴你，選哪家企業也不會告訴你，最后為什么禁止了也不會告訴你，我第一次看到這個案子就想起有點類似于我們去美國使館申請簽證，簽證官不一會告訴你拒簽的原因。”

他說，三一集團海外項目被叫停不是一個個案，最近幾年來中國很多在美國投資的有技術含量的項目都被拒絕了，原因有三：第一，經濟競爭的原因。最近幾年中國在美國被禁止的都是有科技含量、有競爭優勢、可能會對美國產生競爭不利的行業；第二，政治原因。中國與美國的政治制度和經濟體制有很大的區別，所以美國一直對我們的政治制度不信任，對我們的經濟體制不信任，無論是最近的三一還是華為、中興，美國提出的理由都是認為這些企業可能危害美國的國家安全；第三，當前美國大選的因素。大選的因素比較復雜，禁止外國人投資顯然也不利于美國經濟的復蘇，但是另外一方面，在涉及中國的問題上，對美國政府來說，對美國政治家來說，當出現中國的問題而難以決斷的時候，對中國強硬一點是不會失掉選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