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日,我在整理圖書資料的時候,在一個筆記本里發現一張攜帶糧票的通行證復印件。這張通行證是1963年1月由中共中央高級黨校開出的,上書“茲有本校胡世厚同志因返里事去河南洛陽,攜帶通用糧票20斤,希沿途軍警查驗放行是荷。此致敬禮(限2月5日作廢),中共中央高級黨校,1963年1月10日”,并加蓋紅色大印。看到這張通行證,我百感交集,幾十年前的許多往事,又浮現在眼前。
攜帶20斤糧票,還要機關開具通行證,今天的年輕人可能不好理解。不要小看這張通行證,它在當時用處很大:第一,它可以證明這20斤通用糧票是我自己的口糧,是國家糧食部門發放的真糧票,不是偽造的,不是高價買的,不是偷來的,不是用來倒賣的;第二,它可以證明我這個人的身份,是國家黨政機關的職工,是離開北京返鄉探親,不是四處流竄的盲流,不是倒賣糧票擾亂市場的不法之徒。當時沒有身份證,雖有單位發的工作證能證明你的身份,但它不能證明你攜帶20斤糧票的來源、用途的正當合法性。同時,它還說明糧票在那個年代的重要性,回自己家也要自帶糧票,不然也沒有糧食吃。
糧票,是1955年開始使用的,它是國家糧食部門發放的一種購糧憑證。那時,必須憑糧票到糧店購買糧食,到食品店購買食品,到飯店吃飯,到機關食堂用糧票兌換內部糧票吃飯。沒有糧票就要挨餓,可以說糧票是人的命根子。
當時,糧票是按照城鎮人口從事的職業、工種、勞動強度定量發放的,從國家主席到普通工人、城市居民,每月都有糧食定量標準。當時國家規定的標準是:機關干部30斤,體力勞動者45斤,學生35斤,居民28斤。各省、市、自治區根據本地情況有所不同,還有更細致的規定。
國家沒有給農村人口規定糧食定量標準,國家也不發糧票。農村人口是憑自己的勞動工分從生產隊分糧食吃飯的。但是每口人也都有定量標準,這個標準是各縣、公社、生產隊自行規定的,很不統一。
糧票自身是沒有價值的票證,但憑糧票可以到國營糧店買到國家牌價的糧食。有些地方的市場上可以用高于國家牌價許多的價錢買到糧食,這樣糧票實際上又有價值。人們可以拿糧票換雞蛋、布票和其他商品,還可以賣錢(盡管是不合法的)。
1956年,我在長春東北人民大學(后改為吉林大學)讀書,糧食定量每月是31斤。由于糧食關系在學校,每月由伙食科按定量標準發給我食堂自用的粗、細糧內部糧票。細糧票僅有二三斤,每星期能吃上一兩次大米或白面饅頭就算是改善生活。1961年8月,我大學畢業分配到北京中共中央高級黨校工作,由于身份改變,糧食定量由學生標準的31斤改為機關干部標準的29斤。兩斤之差,更要精打細算,干稀搭配,絕對不敢超過每日的定量,更不敢寅吃卯糧,不然到月末沒有糧票就要餓肚子。那時,我和妻子分居,一人在北京,在機關食堂吃飯。我最擔心來親戚朋友,不是不想見,而是怕見了沒辦法留飯招待,不是沒鈔票,而是沒有糧票。
1962年的一天上午,我母校吉林大學中文系主任陶然老師來北京,打電話讓我與艾倬人(同在黨校一個教研室工作的同班同學)同他一起,去看望參加編寫全國高等學校文科教材的東北師范大學中文系的李老師。編寫組住在中共中央高級黨校南院的乙樓,我們如約去看望陶然老師和也曾相識的李老師。彼此相見,分外高興,談話情切意濃。不覺時近中午,李老師犯了愁:怎么吃飯?李老師很不好意思地說:“我們這里吃的是集體伙食,一人一份,不好留你們吃飯。”我和艾倬人交換了一下眼色說,我們不在你這里吃飯,我們請陶老師到我們黨校食堂里去吃。李老師既尷尬又無可奈何,只好讓陶老師同我們一起去吃午飯。
我們到食堂一看,傻了眼,中午沒有葷菜,只有白面大肉包子,一兩一個,每人限買兩個。沒有辦法,我和艾倬人只好各買兩個包子請老師吃,我們吃玉米面窩頭相陪。飯后,陶老師要給我們糧票,羞得我們無地自容。我們怎么好意思要老師的4兩糧票?
當時,每家都按人口定量,老人、小孩定量都不多,所以家家都感到糧食緊缺。加上副食品少,且多實行憑票供應,特別是孩子多的家庭,更感糧食困難。孩子吃不飽,大人餓肚子,身體瘦弱,營養不足,不少人患浮腫。所以,那時親戚朋友很少走動。如果至親好友因事必須請吃飯,客人也會主動拿出糧票。這看起來薄氣、生分、不近人情,其實,在那時是司空見慣的事,并不感到難為情。因為當時糧食是按人頭定量,吃了人家的糧食,等于讓人家挨餓。就是父親到兒子家吃頓飯,也是要給糧票的。
糧票曾經作為我國的第二“貨幣”,通行了38年,它反映了我國那個特定歷史時期的社會經濟發展面貌,起到了穩定物價,維護社會安定,保障全國城鎮人民生活基本需要的作用。1993年5月,我國取消了糧票制度,從此,糧票和各種票證都成了歷史。
如今,新中國成立已經60多年,改革開放也已經30多年,我們國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在吃、穿、用方面的各種商品可以說是應有盡有,再不愁因無糧票買不到糧食而挨餓,再不愁因沒有票證而買不到你所需要的東西了。不僅如此,商家還采取各種手段大做廣告,千方百計地推銷商品,這是過去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