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墨
一本厚重的攝影畫冊,一個輕巧的名字,兩位作者謙虛的淡化了這本影冊的分量,也把攝影這一雅趣放在了一個更自然、妥帖的價值位置上,這份平和是與時下的張揚之風有別的,也格外引起了我的興趣。
雖然幾番有幸浮掠過呼倫貝爾草原的美景,但當打開這本影冊的時候,我不得不慨嘆,還有這樣的山川圖景我不曾細細品味,而曾經眼前掠過的風景還有這般壯麗多彩的神態。不知是因為呼倫貝爾遼闊的美景才孕育了眾多的藝術家還是因為有了太多發現美的眼睛呼倫貝爾才如此生動多姿?借助眼前的這本圖冊,我再度領略了呼倫貝爾那動人心魄的美。或朝霞明滅,或陽烏西沉,或萬馬奔騰,或層林點兵,幾乎每一幅作品都凝結了一種穿越時空的美,也記錄下了那一刻大自然豐富而明確的昭示,耐人去解讀。該如何解讀草原天空繁復變幻的云語,又如何揣摩莫日格勒河九曲回腸所歷陳的滄桑,作為一名發現者、觀賞者抑或解讀者,作者用快門定格了自我的解構與獨特的感悟。
以我對攝影的淺見粗識,或許,正是因為攝影是一種迅速、方便、真實地記錄事物的方法,人們才為其所吸引,并孜孜不倦地從事攝影創作。照相機作為一種時間機器,它可以框定任何場景或環境,同時賦予了使用者一種拍攝的權力和意志。但是這種權力和意志該如何運用?真正的攝影師會小心、謹慎地把握這種運用,不惜風餐露宿、枕機達旦甚至翻山越嶺的去尋找特定的視點與最佳的拍攝效果,而幾乎每一張這樣的照片都是從構想到現實的創作過程,其中的甘苦自不必言,每一張照片即可言明它的創作者在其中停留了多長時間、花了多少心思。付出與收獲從來都成正比,站在群山之巔,在云蒸霞蔚的壯美圖景面前,可能所有的辛苦都融化了,唯有胸中的激情與自然的美景交相呼應。
攝影作為一種瞬間藝術,最大的魅力與挑戰或即在于讓人們從瞬間的拍攝結果中體驗“品質”,諸如精到的細節、豐富的色調和多姿的色彩等,借此鑒定和欣賞。每幅照片的構圖都可以像音樂作曲或文學寫作一樣變化多端——旋律的或不成調的,緊實的或松散的,其中都包含了攝影者的某種意識決斷,即使看似輕松的選個機位、按動快門也需如此,關鍵即在于選取怎樣的拍攝對象、主題和風格。
而攝影最吸引人的方面,莫過于照片的視覺構圖給人帶來的享受。無論拍攝的內容怎樣,通過構思畫面,如線條和輪廊的幾何形狀、色調的均衡、場景的剪裁和設計等手法的運用,從中獲得真正的滿足,甚至可以迅速改變視點,或恰當選取不同的拍攝瞬間等方法來獲得更多的享受。在影冊中,通過光與影的變換,或奇特、或瑰麗的草原、森林鋪排出一席視覺盛宴。
說到底,攝影的價值或許不在于拍什么,而在于怎么拍以及拍的后面是什么!一幅照片可以忠實于現實,但是為什么選取這樣的而不是那樣的現實,這往往取決于照片后面的“動機”或態度,進而言之,照片是攝影者心境的最直接體現。攝影貴在內容而不在手段,一種美發現之已實屬難得,若能改造、提升之則愈加難能可貴!倘若其能夠準確傳達照片背后的意旨并能與觀者達成共鳴,把視覺的震撼推升到心靈的震撼,則事畢其功。這種圖像的溝通是直接而長久的,比如頑強的胡楊林,比如清立的白樺,再比如斗雪的杜鵑和堅韌的“汗血寶馬”,照片框定住它們的形象,照片框定不住的是它們的精神。
記得董其昌對繪畫曾有一段精辟的見解:“讀萬卷書,行千里路,胸中脫去塵濁,自然丘壑內營,立成鄞鄂,隨手寫出,皆為山水傳神。”我想,對于攝影而言,恐怕也是這個道理。
對于我這個攝影初學者來說,這本影冊帶給我的學習、欣賞多于品評,其中沉淀了兩位作者豐富的攝影經驗和深刻的攝影思想。而影冊的序言和后記更讓我對他們內生欽佩,一則因時下攝影之風日盛,偶一為之者有之,自詡精通者有之,鮮有結集成冊者,蓋因意志不堅、持之不恒,因而積淀薄弱,不足以通有無;二則因作者并非專職,且供職于公安戰線,日無定時,工無定事,只能于下鄉考察的間隙兼顧一下,因而才言于路邊拾遺,精神尤顯可貴。為官一方,若于一方水土無真切愛戴之情,不能發現這種身邊真切的美,又何談愛民、愛家鄉?而所謂路邊拾遺四個字在我看來,似乎更具深意。這何嘗不是于人生的驛路邊撿拾遺落的風景,又何嘗不是一種在人生的征途中對內心的呵護與心靈的滋養,一種把那些容易遺落的精神財富小心收拾、保管起來的做法!當很多人于官職之外迷失了自我,當太多人享受人前的顯達卻難忍獨處時的落寞,當那些在最繁盛的年紀里荒蕪了內心而在平淡的歲月里收獲空虛的人慨嘆的時候,才可言雅趣的實樂方為真樂,否則,外求之樂總歸虛樂!
這份雅趣所隱含的文人情懷自古有之,古時為官者多為飽學多思之士,所以在從政務業、修養身心方面多有心得,尤其在處理正業與閑情的關系方面頗得章法。近代,林語堂先生曾對中國人的寄情山水與入世作為有過生動的描述,“這樣那些畫家棲居于飄飄欲仙的高處,用其舒泰的精神,俯瞰世界,而這種精神就灌注到繪畫去。及思慮既經澄清,意志既經貞潔然后重返城市生活,以其所獲,施舍與那些不得享清福的人們。他的題材可以變更,他的山林的恬靜精神永久存留。當他感覺自己的這種精神消磨已磬,則他將重事游歷,重受山林清逸之洗禮”。雖言畫家,我想,其中的內涵完全可以推而廣之,因為這種和諧是現在很多人需要的。當下對于如何處理好正務與閑情兩者的關系,于很多人來說是個難題。通常,所謂的閑情雅致被擠壓在一個難受的角落,而從人本而言,兩者確需動靜相宜,工作之動只有在閑暇之靜中方能得以休養。反過來,人其實在忙碌之中才更需要內心的安定,事忙心靜,忙得才更有條理、有力道,其關鍵之處即在于守住一種心境,一份于喧囂中的恬淡!正務與閑情需要平衡,若于稠人廣眾中對應繁劇,自守神主,不害其心,那才是真正的沉靜,神定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