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神女講那過去的事情

孫小淞

序：神女峰

那是長江三峽的胸部

最挺拔的乳峰

等待著一雙手

而不是云霧

摩挲得酥香

那是思念的化石

一千個秋天

一千次穿上你出門時那件紅裙

一千次任身下的潮水洶涌

一千個夜晚

那些眺望被峭壁斬斷

那些呼喚被江水淹沒

那些舊夢被猿聲掀開

那是愛情最后的傳說

那是唯一一次燃燒的夜晚

那時浪高千丈

那時水瀉萬里

那夜的溫度還在

云過后雨過后

一只鳥從山坳的草叢間

停止了歌唱

神女峰：那時的長江

那時的長江很靜

除了流水聲就是木槳聲

或者船工號子

岸上的母猿呼喊小猿回家吃飯的聲音

都歷歷在耳

如果在夜晚

流星墜入汪中

濺起的浪花

都是脆的

那時的長江很凈

水面飄浮的

不是方便面盒

或者塑料袋

桃花或者柳葉

逐浪而舞

野鴨或者鴛鴦

在沒有汽笛的水面嬉鬧

那時的長江很瘦沒有脂肪

背負最重的就是木舟

永遠不會被齒輪劃傷

那時的江水跑得很快

猿聲一啼，輕舟萬里

那時的長江

無論是春花還是秋月

都有倒影

那時的風穿過峽谷

就是行云流水

那時的長江不在了

你們只能在一些詩詞中

看到那時長江的身影

神女峰：那一夜

最初也是最后那個夜晚

彩云翻騰

暴雨滂沱

我的血染紅了滿山樹葉

而黎明未到他就走了

比霧還薄的背影

比猿聲還輕的木舟

讓我從此站在高高的山上

數著漩渦遠去

數著千帆歸來

誰的風被風吹散

誰的雨被雨打濕

誰把夕陽操進水里

向著大海

一路歌唱

被你治服的水

從腳踝漫上膝蓋

一如那晚的溫情

我還是記得千年前你臨走時的話

一個人在冬天

穿上紅裙

就會溫暖

那是我在人間唯一的肩膀

在銀河之下

在長江之上

我還是愿意

在懸崖上守望千年

神女峰：巫山巫溪

我是在風中生下他們的

一個人

在江邊剪斷臍帶

一個人

對著長江說話

讓江水告訴你

男孩叫著巫山

女孩叫著巫溪

現在

他在江邊戲水的樣子

已經帥過你了

而在遠方的你無法看到

咱們可愛的女兒

如此秀美

清澈得比春天還明媚的眸子

在她哥哥巫山旁邊

時而流露些許的哀愁

而你在遠方無法聽到

那個站在兄妹倆前面的單親媽媽

在每個夜晚滑落在江里的嘆息

甚至，那么多遠道而來的女孩

拜伏在巫山腳下

那么多遠道而來的男孩

迷醉在巫溪的裙邊

而遠方的你無法看到

神女峰：最后的申明

我不是千古的傳說

我不是愛情的化石

我是真的

如同愛情是真的一樣

我還活著

如同愛情還活著一樣

我所以不動

是因為我怕

哪怕是一眨眼

就錯過了他歸來的帆影

責任編輯郭曉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