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企改革應放棄利潤至上思維

今年以來，國有企業利潤連續下降，而且呈現繼續下降態勢，這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對于國有企業利潤的下降，絕大多數人給出的理由是：這是因國際金融危機所引起的國內外需求持續低迷所致。其實，對于企業來說，利潤有升有降是非常正常的現象，大可不必小題大做。但如果在較長時間內持續下降，那就值得深思了。國有企業利潤連續幾個月下降，且可能持續下降，這給我們傳遞的信號并非僅僅內外需求低迷那么簡單，而是國有企業如何深化改革的問題。

筆者并不認同不分青紅皂白地討論國有企業利潤或盈利問題。原因在于，從世界各國國有企業產生的歷史看，國有企業的本質屬性是公共性，也即非盈利性，就是說，國有企業是不以獲取利潤為目的的。然而，中國社會主義制度建立后，出于迅速工業化的需要，尤其是受蘇聯模式的影響，進行了大規模的社會主義改造，國有企業占據了國民經濟的絕大部分領域，分布十分廣泛。1978年改革后，相對于民營企業，國有企業的低效率日益明顯，虧損日益嚴重，于是，國有企業的市場化改革便拉開了序幕，并且程度不斷加深，此后，國有企業數量也不斷減少，但在國民經濟中仍處于主導地位。根據北京師范大學公司治理指數數據庫，2010年，1218家中國上市公司中，國有控股公司占48.66%，國有參股公司占20.58%，兩者之和占全部上市公司的69.24%。以中央企業為例，2002年到2011年，中央企業的資產總額從7.13萬億元增加到28萬億元；營業收入從3.36萬億元增加到20萬億元，位列“全球500強”的中央企業數量達到38家。從全國來看，2002年至2011年，全國國有企業營業收入年均增長17.6%，實現利潤年均增長22%，上繳稅金年均增長17.9%。很顯然，在當代中國，國有企業仍然是創造利潤和稅收的重要力量。

但是，炫目的數據掩蓋了一個基本的事實，即國有企業的公共性在淡化。30多年的國有企業改革還有未盡之事，一些應該市場化的國有企業沒有市場化，或者市場化的程度很低，國家仍然依靠行政力量進行壟斷經營，像電信、鋼鐵、發電等；而一些不應該市場化的卻在極力推進市場化，甚至民營化，國有資本盲目退出，像公共交通、醫療衛生等。幾乎所有國有企業，包括具有很強公共性的國有企業，都把追求利潤放在首位。這種改革所帶來的后果，有時會影響到國民福利的提高。因此，應該放棄利潤至上的改革思維，樹立“國有經濟分類布局，國有企業分類改革”的基本思路。必須認識到，不同類型的國有企業，在市場經濟中扮演著不同的角色。分類改革的思路，既強調了國有企業的盈利性，又兼顧了國有企業的公共性，這對于國有經濟的發展，尤其是對于國民福利的提高，是非常現實的路徑選擇。

具體而言，應按行業維度將國有企業分為三類，這三類國有企業的目標是不同的。

第一類是公益性國有企業，該類企業不以盈利為目的，其作用是直接提供公共服務，例如公交、地鐵、環衛、國防設施等。對于這類國有企業，顯然設置成公司制企業是不合適的，因為公司存在的目的是獲取利潤，這與該類企業的宗旨不符。應該設置成特殊法人，特殊法人企業獨立核算，不受公司法約束，不負盈虧而靠財政維持，若有虧損由財政彌補。不過，由于生產公共品存在預算軟約束，為此需要像上市公司那樣做到信息透明和公眾監督，以解決信息不對稱情況下企業經營者隱瞞真實成本的問題。而且，這種信息公開必須上升到法律層次，即必須是強制性的。

第二類是壟斷性國有企業，該類以社會公共性作用為主，經濟性作用居次。具體可以分為自然壟斷企業（例如輸電、管道燃氣、自來水、鐵路、水利）和部分資源類企業（例如石油、礦產開采）兩種，前者通過收支平衡來保證國民福利的極大化，后者則通過資源供求和價格機制來保證資源的有效利用。需要說明的是，這里的“壟斷”并非貶義的，而是中性的。對于自然壟斷企業，只有國家獨家經營，才能實現其規模經濟性。當然，前提是國家必須站在國民福利最大化的立場經營這類企業，而不是借助行政壟斷把消費者福利最大限度地轉化成生產者剩余；對于部分資源類企業，只有國家壟斷經營，才能防止過度開采，實現可持續發展。

第三類是競爭性國有企業，該類企業與一般競爭性企業無異，沒有任何強制性社會公共目標，經濟目標居絕對地位，例如電信、汽車、電子、鋼鐵、金融、建筑、房地產等。如果它們自覺提供公共服務，應該予以鼓勵和支持。如果政府強制性地讓它們承擔部分公共職能，則政府必須按可比價如數給予全額補償。對于這類企業，國家必須放棄保護，讓他們在市場上與其他企業進行平等的競爭。國有企業的利潤應該主要來自這類企業。如果不能持續盈利，那必然會遭到市場優勝劣汰法則的懲罰。

最后需要強調的是，國有企業存在的終極目的是國民福利的最大化。只要實現國民福利最大化，不必太在意利潤是來自國有企業還是民營企業。

（作者為北京師范大學經濟與工商管理學院副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