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利亞和平的“B計劃”

6月29日，敘利亞問題“行動小組”外長會議在瑞士日內瓦萬國宮召開的前一天，聯合國－阿盟敘利亞危機聯合特使安南樂觀地表示，“明天能開一場不錯的會”。

這次會議由安南籌劃，5個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以及土耳其、伊拉克、科威特和卡塔爾4個中東地區國家的外長與會，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阿盟秘書長阿拉比和歐盟負責外交與安全事務的高級代表阿什頓也應邀赴會。

安南的樂觀預期沒有落空。會議就繼續推動落實安南“六點建議”和安理會有關決議、在敘利亞成立由敘各方組成的過渡管理機構等問題達成一致。

今年2月出任敘利亞危機聯合特使的安南已為促成危機的和平解決奔波了4個多月，但敘利亞國內的流血沖突從未停歇，他的斡旋也屢屢被西方媒體質疑“走向死亡”。

西方作出妥協

原定于當地時間上午10點舉行的會議推遲到中午12點才開始，此后所有的會議議程都一推再推。因為是閉門會議，媒體無從知曉會議一拖再拖的具體過程，便從會前會后發布信息中的蛛絲馬跡來探尋究竟。

路透社在會后的報道稱，分歧主要集中在敘利亞政治過渡問題上。

很多記者都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稱謂的變化：會上形成的共識中，包括一個很重要的內容，就是在敘利亞成立由敘各方組成的過渡管理機構，而在會前安南的提議里，這個稱謂還是過渡政府。

一詞之差的變化在于：“政府”的目標過于明確，矛頭直指敘利亞現在的巴沙爾政權，要替而代之。而“管理機構”，則可被理解成調解敘利亞內部矛盾的綜合機構。

路透社分析稱，俄羅斯在促成這個變化上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俄一直強調，敘利亞的命運該由敘人民自己來決定。而在此問題上，中俄立場基本一致。

會上會下，西方和俄羅斯的博弈從未停止。在會后的新聞發布會上，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重申，巴沙爾的去留應由敘人民來決定。而美國國務卿希拉里·克林頓則明確表示，巴沙爾必須下臺。

會議公報沒有具體涉及巴沙爾本人的去留問題，并明確，過渡管理機構要包含敘利亞現政府。

“西方在博弈中做出了妥協，但有得也有失。得的地方是，達成了成立過渡管理機構的共識，這意味著要取代敘利亞現政府。而失的地方是，沒有把巴沙爾排除在外，過渡管理機構要包括敘政府和有關各方。此前，西方一直要求巴沙爾出局。”中國外交部公共外交咨詢委員會委員、中國國際問題研究所所長曲星對《中國新聞周刊》分析說。

中國駐敘利亞前大使時延春也認為西方做出了妥協，原因是敘利亞內外出現了太多的變數，西方在靜觀其變。

敘利亞內部，反對派沒有形成合力，巴沙爾政府的控制力并沒有受到削弱。外部，作為“挺戰派”積極分子的薩科齊下臺，法國新總統奧朗德的立場沒那么強硬。另外，中東大國沙特現在的接班人問題迫在眉睫，重心放在國內。其國王阿卜杜拉已經88歲。過去8個多月里，兩位王儲蘇爾坦和納伊夫先后去世。眼下最著急的是確定新王儲人選。

“中俄的態度不會軟化，西方要求得共識，只有選擇妥協。”時延春說。

中方強調“保持耐心”

雖然在日內瓦只有短短一天多的時間，中國外交部部長楊潔篪在會上會下展開了高頻度的外交活動，除了出席會議，楊潔篪還與安南、阿盟秘書長阿拉比、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美國國務卿希拉里·克林頓、伊拉克外長茲巴里等進行了會見和接觸。

“楊潔篪在會上提出的四點主張和會議最終達成的共識是吻合的。中方這次更強調國際合作這一面，也對促成共識起到了積極作用。”時延春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楊潔篪所提出的中方四點主張：一是始終堅持政治解決的正確方向；二是堅定支持安南特使的斡旋努力；三是切實尊重敘利亞人民的自主選擇；四是對政治解決敘利亞問題既要有緊迫感，同時也要保持耐心。

就中方為會議取得積極成果所作的重要貢獻，安南和阿拉比在會議結束后向楊潔篪表示感謝。

“楊外長提出了對政治解決敘利亞問題既要有緊迫感，同時也要保持耐心，這個說法是中國第一次提。楊外長強調要切實尊重敘利亞人民的自主選擇。這表明，中國沒有一定要保護誰在臺上，或不讓誰在臺上，中國沒有這樣的政策設計。”中國國際問題研究所所長曲星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西方短期難動武

在今年2月出任敘利亞危機聯合特使后，安南在斡旋的過程中提出了解決敘利亞問題的六點建議，也被稱為“安南和平計劃”。其時，安南的斡旋以及六點建議被普遍認為是解決敘利亞危機最后的和平機會。

然而，和平雖然一度看上去離敘利亞更近了些，卻從未真正降臨。

4月12日，敘利亞政府軍和反對派宣稱實現停火，包括首都大馬士革在內的各地迎來了自去年3月危機爆發以來最安靜的一周，只發生了一些零星的沖突。但好景不長，轟隆的爆炸聲和槍炮聲很快打破寧靜，沖突呈升級之勢。

5月25日，敘利亞中部胡姆斯省胡拉地區遭遇最為血腥的一天，至少有108位平民被殺害，其中包括49名兒童和34名婦女，另有300多人受傷。

此后，大規模的流血沖突頻發。敘利亞政府和反對派相互指責對方是“肇事者”，局勢緊張程度不斷加劇，巴沙爾于6月26日首次承認敘利亞陷入內戰。

和平似乎漸行漸遠，安南和平計劃也遭遇質疑，被指“走向死亡”。

日內瓦外長會議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召開。也因此，美國著名智庫布魯金斯學會多哈中心主任薩勒曼·謝赫將在安南提議基礎上達成的日內瓦會議共識稱為“安南和平B計劃”。

薩勒曼·謝赫在其一篇題為《安南和平B計劃的短板》的文章中指出，敘利亞反對派不會接受將巴沙爾政權納入過渡管理機構的做法，雙方間的矛盾已不可調和。

迄今，敘利亞政府未對“安南和平計劃B”予以正面回應，只有敘利亞政府官方報紙《革命報》7月1日刊文說：“敘利亞的未來只有敘利亞人可以決定。”

而敘利亞反對派明確表示拒絕，言辭激烈。主要反對派團體“敘利亞全國委員會”前主席布爾漢·加利溫1日說，該計劃“是一出鬧劇”，敘利亞人民現在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人民革命戰爭。

布爾漢·加利溫今年5月辭去主席職務，但依舊擔任執行委員，頗具影響力。

在薩勒曼·謝赫看來，“過渡管理機構”是一份未畫好的草稿，由誰組成、由誰掌控都未明確，但這些是首當其沖的問題。

“第一，機構能不能成立起來？第二是即便成立起來，權威性怎么樣？沒有權威就形同虛設。”中國駐敘利亞前大使時延春也對機構的前景表示一定的擔憂。

不過，時延春向《中國新聞周刊》表示，日內瓦外長會議的共識并非沒有積極的一面，它顯示敘利亞問題仍在政治解決的軌道上，安南的和平計劃并未走向終點，還將繼續發揮作用。

時延春和曲星都表示，這次會議也在一定程度上表明，西方不想在敘利亞陷得太深，短期內動武的可能性變小了。

“在明年初美國大選出結果之前，西方不大可能動武。”時延春說。

路透社的分析和時延春不謀而合：“大選之年，美國白宮會竭力避免一場阿富汗式的軍事干預。”

曲星認為“過渡管理機構”取決于國際社會各方以及敘利亞方面的互動。“國際社會向敘利亞各方傳遞什么樣的信息，施加怎樣的壓力很關鍵。雖然機構成立的難度非常大，但有希望，如果國際社會能一致落實共識。”曲星說。

但西方和俄羅斯之間的分歧并沒有隨著會議的結束而結束。會上達成共識，會后卻又各執一詞。

法國外交部長法比尤斯7月1日表示，日內瓦共識意在讓敘利亞現任總統巴沙爾下臺。俄羅斯外交部長拉夫羅夫則稱，會議公報并未規定巴沙爾必須離職。

俄羅斯和美國還就向敘利亞提供武器打起口水仗。針對美國指責俄向敘利亞提供武器一事，俄外長拉夫羅夫理直氣壯地表示，俄羅斯向敘利亞提供了地對空導彈設備，這是為了維護敘利亞的主權不受侵犯，這種武器無法也不可能用于打擊反對派。相反，反對派武器的來源則“有待商榷”。

“敘利亞之友”第三次部長級會議將于7月6日在巴黎舉行。中國和俄羅斯都將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