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國際通行的保護動物福利制度認為,動物福利至少有五大標準:享有不受饑渴的自由;享有生活舒適的自由;享有不受痛苦傷害和疾病的自由;享有生活無恐懼和悲傷感的自由;享有表達天性的自由。
無論是尋求精神刺激還是投機賭博,斗狗現象都以其血腥和殘忍被人詬病。但當前這一陳腐而殘忍的游戲卻屢有發生,其背后是少數人精神空虛和崇尚血腥的縮影。
觀眾、教練、裁判、決斗雙方、中場休息……在沒有挑明決斗者身份的時候,人們可以認為這是一場拳擊比賽,也可以猜測它是各種近身格斗。
現在,這一出場者卻是狗——比特狗。
10月10日,北京大興區青云店鎮一個比特狗的養殖園里,斗狗比賽像往常一樣舉行,這一天,院子里有三場比賽,6只經過訓練的比特犬會在院子里的小擂臺上一決高下,兩狗撕咬的背后,不少人開始投注,一個上午,賭注達到20萬。
媒體曝光后,這一養殖園很快被當地警方取締,此后,警方對大興所有的大型犬類養殖園都進行了清查。據《中國新聞周刊》了解,類似的養殖園在當地已發展了近十年,而斗狗在當地不僅成為一門職業,還成為少數人聚眾賭博的工具。
掘金養殖場
10月19日,陣陣狗吠從養殖園一直傳到大馬路上。從大興區青云店鎮衛生服務中心東側的一條路口拐進去,走40多米,一扇大鐵門就是比特養殖場的重要出口。
養殖場的主人叫李杰,10月10日之后,李杰被警方控制。養殖場由一個80多歲的大爺管理,但通往狗舍的門緊閉。大爺對這種狗的評價很簡單:“很能打,很賺錢。”
比特犬源自美國,天性好斗,有驚人的忍耐力和咬合力,對待同類也能進行廝殺。從18世紀開始,人們利用其好斗天性將其訓化為專事打斗的犬種,如今僅比特犬,就分為加布拉、阿不利金、耶魯、JEEP、CHINAMAN等十數種血系。
在李杰的養殖場,比特犬都是獨立飼養,在紅磚搭建的狗舍里,除了一扇鐵門以外,每間狗舍還有一個鐵絲網的“窗戶”。《中國新聞周刊》記者探訪時,許多撲到窗戶上的比特探頭觀望外面的世界,大部分頭上身體上布滿了舊傷新痕,身上毛色暗淡,眼神渙散。
在當地,人們將比特、藏獒、土佐、牛頭梗、斯塔夫等犬種列為能打善斗的狗種,而在專飼斗狗的養殖場主看來,這些只不過是生財工具。
在青云店鎮的南邊,分布著幾家專門售賣藏獒的養殖園。陳塔山(化名)是名氣最大的獒園管理人。
盡管個頭不高,但是在他的“統治”下,36條藏獒對其俯首稱臣。和比特不一樣,藏獒可以群養,彼此之間不需要刻意的分隔。“他們之間偶爾也會打架,但我一叫它們就能分開,也有人專門訓練藏獒打架的,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訓練。”
陳塔山的獒園占地約1畝,大部分的蒼蠅都聚集在獒園中間的那片狗食上,除了氣味有點變化的湯以外,玉米面做成的大饅頭也是藏獒的主食之一,另一種主食是牛肉和雞肉。
“和玉米面的比例要一比一,一天三餐,每天都要按時按量地給它喂,誤差時間還不能超過十分鐘。”陳塔山說,一只藏獒,除了定期給它打疫苗、做消毒和驅蟲以外,最大的開支基本上就是吃食。“平均下來,一只狗一年的養殖成本就要一萬。我這里36條,一年至少要36萬。”
陳塔山介紹,養狗成本雖然大,但一年能有100多萬的凈利潤。他舉例說,“一只剛斷奶的藏獒,大概5000元左右,成年的藏獒,價格從6萬到8萬不等。除了出售藏獒,租借藏獒進行配種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據陳塔山介紹,有些人買獒出于愛好,但也部分藏獒流入了斗狗市場。
比特之殤
在大興的斗狗圈,最優秀的斗狗當屬比特犬。一位當地業內人士介紹,比特犬并非自然進化的犬種,早在18世紀初期,英國社會中層人士開始模仿上層社會的時興娛樂活動“斗牛”,但受制于收入有限,他們斗的大多是狗,其中包括牛頭犬、牧羊犬、斗牛犬和鐵利亞。
此后,這些善斗的狗相互混交,最終衍生出一種斯塔福郡斗牛鐵利亞犬。后來歐洲致力于美加移民,這個犬種亦被帶到北美并和當地的犬種雜交,最終形成了美國牛頭鐵利亞犬,即比特犬。
比特的出現,給熱衷斗狗的人打了一支興奮劑,他們發現,這種狗可以連續120分鐘打斗,咬合力達到每平方厘米80公斤,并且皮膚堅韌而且沒有疼痛神經,加上體格適中行動靈活,比特甚至可以擊敗藏獒。“特別是那種體重達到50公斤的大型比特,在狗類的斗爭中,幾乎沒有敵手”。
國內較早接觸比特犬的杜志普介紹,比特犬的興起是在上世紀末的廣東廣西地區,當時,大部分的狗都從香港流入內地,再走向全國。但杜志普介紹,在早期,無論從血統還是訓練,水平最高的當屬河南,原因之一是在比特被引進以前,河南人就喜歡斗狗運動,并且經常使用羅威犬、大丹來打斗,因此有較廣的群眾基礎。
但杜志普稱,大部分河南人斗狗主要還是以娛樂為主,出售比特的利潤并不大。河南之后,山西的比特狗整體水平也在迅速提升,很快也超越了廣東、廣西和浙江等地。
杜志普認為,以比特作為賭博工具的玩家比較“低級”。杜志普早年經商,此后沉迷于挖掘比特犬的潛力,為此,他在購買犬種、出國學習交流上的支出已經上千萬。“真正愛狗的人是合不得拿它去廝殺換錢的。”
盡管如此,遇到好斗主人的比特犬仍然命運多舛。除了奔跑、拖鐵鏈以外,還要受盡興奮劑與激素的刺激。坊間曾指出在比特犬身上,甚至有人使用運動員曾使用過的違禁藥物。杜志普說,“用過興奮劑和違禁藥物的狗大部分堅持不到四場比賽,因為超負荷,狗在第三場的時候基本上就已經廢了。”
據當地業內人士介紹,在“斗獸場”上死亡或者致殘的狗,絕大部分會淪為人們的盤中餐,只有一小部分會被人當做寵物狗飼養。而取得過多場勝利的比特,隨著聲名遠播也會身價大漲,但都無法擺脫“退役”后傷病纏身的境遇。
扭曲的“娛樂”
據《中國新聞周刊》走訪了解,在北京大興等地,斗狗分為“定場”和“碰場”,定場這是下戰書約好日子較量,后者是不限制體重,狗的主人可以隨時約斗。
在定場中,雙方訂好時間后,將繳出各幾千至數萬不等的定金。而提供場地的人,可以充當押注的莊家。下注以千為單位,賠率是一賠二。
在10月10日青云店鎮的那場比賽中,賭注金額超過12.4萬元,第二場至少3萬,而第三場不少于2.5萬元,三場合計為20萬元。參賭者大多都是圈內人,部分來自河北、天津等地,還有少部分當地村民。
在圈內人看來,斗狗是一項競技運動,但由于它傳播血腥和暴力文化,因此斗狗在部分國家和地區被定為犯罪。但在中國的動物保護法規中,比特并不屬于保護動物,近年來,這一殘忍游戲在國內多個地方出現。由于缺少保護性法律,大興的斗狗比賽被媒體曝光之后,當地警方也只能以“聚眾賭博”為由予以取締。
中國首都愛護動物協會會長秦肖娜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稱,斗狗最終反映的是人內心的扭曲。“其實他們有很多事可以做,但最終卻選擇了不能說話的小動物進行打斗,實際上是一種心理扭曲。”
秦肖娜說,一個國家,當人對動物施暴成風,一定程度上暗示著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緊張。“從斗蛐蛐到斗雞、斗狗、斗牛,人們不斷提升動物打斗的殘忍和血腥程度,欣賞這種爭斗的人往往陷入一種因為有錢而不知道做什么的怪圈,而圍觀的人也處在一種變態的亢奮里”。
“從心理學角度看,隨著人們生存壓力的加大,暴力血腥的打斗場面能協助人釋放壓力,將不滿情緒釋放在‘斗者代替我屠殺敵人’的癔癥中。”河南省社科院副院長劉道興分析說。
秦肖娜認為,這種陳腐而殘忍的游戲屢有發生,立法滯后是關鍵因素。中國目前除了《野生動物保護法》《動物檢疫法》等幾部單行法外,尚沒有一部專門的、完整的動物保護的總括性法律。“現行部分法律條文僅僅提到不準虐待和遺棄小動物,并沒有提虐待小動物要受到什么處罰。要知道在某些國家,虐待動物已經上升到刑法了”。
“利用小動物牟利的人,實際上在利用小動物對人的依賴、忠心和信任,這在人與動物的關系上是極為可悲的。”秦肖娜說,當前動物福利制度已在世界范圍內發展起來。1980年以后,歐盟及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等國也進行了動物福利立法,WTO的規則中也寫入了動物福利條款。
在秦肖娜看來,只有制定針對性法律,培養健康的社會心態,那些淪為打斗工具的比特們才能真正“獲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