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鸚哥嶺森林公安局局長李之龍是個硬朗的海南漢子,濃眉大眼,黑黝黝的皮膚,笑聲爽朗。在鸚哥嶺青年團隊的27人中,他是正兒八經的“元老級”人物,在工作站成立時,他便擔任副站長一職。森林公安,聽上去很酷,但也充滿了危險。他給記者講了個故事。
有一次巡山,他遇到打獵的村民。他勸說村民不要打獵,可對方不由分說,舉槍對著他的胸口大吼:“你敢過來,我就打死你!”
第一次面對槍堵著胸口,李之龍腦中霎時空白,腿有些發抖。僵持中,他靈機一動,縱身一跳將對方按倒,避免了一場意外。
對于現在的李之龍來說,這樣的事情已稀松平常。他告訴記者:“長期以來,我們在執法過程中,只亮出管理者、執法者的身份,而要與百姓打成一片,必須成為合作者,與村民共同管護。這一切,必須建立在對村民的尊重、理解、幫助的基礎之上。”
就這樣,李之龍帶領著他的年輕公安團隊,不斷摸索著新理念,在鸚哥嶺這塊美麗而神秘的自然保護區奮力前行。他用自己的信念和行動,盡職盡守地擔任著綿綿大山的虔誠守望者。
扎根大山深處
李之龍是地道的海南人。出生在林業職工家庭的他,從小習慣在大自然中的無拘無束,對茂密的森林有著濃濃的親切感。考大學時,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南京森林警察學院的森林公安專業,“希望好好保護家鄉的青山綠水”。
2005年3月,大學畢業就在省林業系統工作的李之龍,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參加了省林業廳組成的鸚哥嶺科學考察組。年僅23歲的他,陽光活力,干勁十足,一人身兼幾職,不僅要搞調查,還要記錄整個考察過程。每天,他身上背著行李,左肩掛著相機,右肩扛著笨重的攝像機,為了方便攝影,他一股氣跑到隊伍的最前面。
鸚哥嶺是海南重要的生物資源寶庫,也是陸地保護區的中心樞紐和海南島的生態核心,那里有美麗的風景和豐富的生態資源,綠色的森林,奇異的地形地貌。這里的風景漂亮,可條件艱苦。
在觀察與記錄的過程中,李之龍對鸚哥嶺這片美麗而神秘的熱帶雨林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因此,2006年7月,當他得知鸚哥嶺自然保護區管理站正式組建的消息后,毅然決定放棄在海口工作的機會,自愿選擇扎根大山深處。
“我當時覺得,年輕人要勇于選擇走進基層,那里有一片與喧囂都市截然不同的寬廣天地。”由于對鸚哥嶺情況比較熟悉,李之龍被任命為鸚哥嶺自然保護區管理站副站長。
雖然已經做好了心里準備,可李之龍還是為環境的艱苦吃了一驚:建站之初,除了一塊牌子和3名領導班子成員,一無所有。
“我清楚地記得,2006年12月21日,我們在租來的民房里安了家,保護區管理站就這樣正式掛牌辦公了。沒有車,我們借;沒有經費,我們到處化緣,甚至自己貼錢。”
沒有辦公室,沒有住宿,一切都要從零開始。有人說,你們管理站,還不如公交車站,公交車站好歹有個候車亭,可管理站什么都沒有。回憶起當時,李之龍笑了:“許多人說我是傻帽,可我甘心情愿做一名光榮的護林人。”
三個男人,如何把鸚哥嶺這個全省最年輕的保護區建設好?他們合計,人才是重中之重。于是我們做了一份詳實的《海南鸚哥嶺SWOT分析》,寄給全國各大林業院校,公開招聘人才。
“說實話,當時我們擔心沒人愿意來。我們私下里說,這叫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
意想不到的是,2007年,保護區迎來了第一撥大學生。
在那段艱苦的日子里,為了使新成員更加了解鸚哥嶺的狀況及他們肩上的任務,李之龍帶著新來的5名大學生進村、下鄉,和老百姓坐在一起溝通,晚上就在過道里、天井里、房頂上將就著住。他還記得第一次帶著站里同事爬鸚哥嶺的頂峰,當他們到達目的地,正在激動歡呼時,風雨驟然而來,大家急忙從林子里找來葵葉作傘,撐在頭上避雨。可風雨持續了一整夜,為了保護照相機、GPS等儀器,大家手持葵葉,在黑夜和風雨中站了一宿……
“我們曾經兩三個月都沒有休息,最后站長下命令讓我們休息。雖然每個人眼睛都是又紅又腫,但我們都覺得日子過得很充實。”李之龍說。
鸚哥嶺的青年團隊在不知不覺間漸漸擴大。“2008年又來了4人,截至2010年年底,包括我在內,組成了27人的大學生青年團隊,其中博士兩人,碩士4人,本科畢業生21人。”
年輕的團隊,為鸚哥嶺自然保護區的發展注入了一批新鮮的血液。當然,在這過程中,有大學生過來,看了一眼就走了。其中有個小伙子,待了半個月,還是決定要離開,臨別時,他趴在李之龍肩頭,哽咽著說實在太苦了,撐不住。李之龍拍著他的背安慰說:“是我們對不住你,兄弟,等過幾年,條件好了,歡迎你來這里度假。”
“山里的生活很快樂”
2010年,鸚哥嶺森林公安局正式成立,李之龍擔任局長。說是局長,其實手下只有3個下屬,并且李之龍是唯一能夠穿警服的執法人員。鸚哥嶺跨75個市縣,80萬畝地,是一份沉甸甸的責任,壓在他的肩膀上。
據李之龍介紹,鸚哥嶺有103個自然村,其中95%以上村民都是黎、苗族。長期以來,由于地處深山,加上“刀耕火種”舊觀念的存在,當地村民一直以砍山林、種農作物為生。“放火燒山種稻子,拿起鳥銃打野味,砍下大樹換票子”是多少年來當地村民不變的生活方式。
這為林區保護增加了不少難度。保護區規定“禁止砍林”,李之龍嚴格按規定執行。可村民反應激烈,“我們祖祖輩輩都住在大山里,沒有柴禾就上山砍,想種果樹就上山開荒,祖祖輩輩靠山吃山,這林子不也沒毀掉嗎?”村民憤怒地表達著。
有一次,樂東縣萬沖鎮的一位60多歲的阿婆請了同村幾個人上山毀林開墾,種植香蕉。接到報案后,李之龍帶隊到村里調查這件事,阿婆很不理解,情緒非常激動,不停地拉扯他們的衣服,還朝他們臉上吐口水,李之龍非常氣憤。
后來,阿婆拉著他們去看她病重的丈夫和兩個智障的兒子,全家4口人的生計全部落在阿婆一個人的身上。看著她瘦弱的身體、悲慘的家境、艱難的生活,李之龍不禁濕了眼眶。
“法不容情,我們必須處理!可阿婆家的生活又怎么辦?我們深深感到,只有把保護森林資源與改善群眾生活結合起來,讓群眾在保護中受益,才能取得群眾的理解和支持,才能更好地發展保護事業。”
李之龍帶領團隊及時轉變思路和方法,多次進村找阿婆談心,每次都給她帶去一些衣服、食品,主動地幫阿婆干家務,還幫助她在林地里種植白滕、生姜等作物,來增加阿婆家的經濟收入。慢慢地,阿婆改變了對他們的態度,眼神也變得溫和了,她不僅主動交代毀林開墾的事情,還向李之龍提供其他毀林案件信息。考慮到阿婆家的特殊情況,李之龍積極地和檢察院、法院溝通,最終使阿婆得到從輕處理。這件事在村里引起了很大的反響,當地百姓都給他們豎起了大拇指,親切地稱他們一聲“兄弟”。
執法方式的轉變,極大地緩解了李之龍和群眾之間的矛盾,拉近了彼此的距離,周邊群眾逐步理解了保護森林資源的目的和意義。許多人主動放下手中的砍刀、獵槍,申請加護林隊伍,表示要和他們一起守護祖祖輩輩賴以生存的大山。
在山里工作的辛苦,在李之龍看來都沒什么。然而,面對自己的家人,他的心中就無法坦然了,每每提起妻子兒子,他總是滿懷愧疚。
保護站的工作忙,李之龍常常一兩個月才回家一次,連自己的孩子出生他都沒陪在妻子身邊。直到妻子分娩10多天后,他拖著沉重疲乏的身體走出大山,才知道自己當了爸爸。等看到獨自一人挺過這一切的妻子和剛出生的孩子時,李之龍眼中不禁閃爍著滿懷歉意的淚花。
本想在以后慢慢補償家人的李之龍,卻始終沒有機會實現。兒子上學了,喜歡向周圍的小伙伴驕傲地提起爸爸,說自己當公安的爸爸是“黑貓警長”,一直想讓小伙伴一睹爸爸的風采。可他卻一直未能遂了孩子的心愿。有一次,他終于有時間了,答應穿上制服,讓兒子的同學好好看看。可不巧,當晚又接到了毀林開墾的舉報,只得馬上趕回鸚哥嶺。兒子又哭又鬧,說他說話不算數,看著失望的兒子,李之龍十分心酸。直到現在,這件事還是他心中的遺憾。然而,一回到那座生機勃勃的大山里,一回到鸚哥嶺昂揚向上的青年團隊中,他又感到渾身充滿了干勁兒。
當被記者問及,長年在偏遠的山區工作,是否會覺得寂寞時,他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這次開報告會時,就有很多人問過這個問題,問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其實我覺得我們一點也不寂寞,山上的日子很快樂。像之前選舉世界小姐時,我們一幫男同志也都會坐在山上拿著報紙討論哪個漂亮,平時也會打打球,和村民們喝酒暢聊。晚上睡覺時,我身邊一片鼾聲。現在如果沒有這些鼾聲,我恐怕都很難睡著了!”他爽朗地笑道,“下次,歡迎你們過鸚哥嶺來玩!”
責任編輯 華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