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鸚哥嶺自然保護區管理站的青年人集體出現時,總有一個人特別顯眼——1米9的大個子!用他自己的話說,“這在白沙縣城回頭率可是很高的。”
從身高一看就是山東大漢的王合升,內心卻有著浪漫情懷,他會做好看的蝴蝶標本,會為每個新發現的物種欣喜若狂。這位云南農業大學昆蟲專業碩士生,是首批鸚哥嶺動植物守護者,如今是保護區管理站科研監測科負責人。
王合升以他的科研監測工作為豪,“我們只有知道自己的家底,才能有的放矢的去保護。”這些年來,管理區里的護林員及當地人都清楚地了解這位年輕人的喜好:只要發現什么稀有的動植物,就趕緊告訴他。因為身材高大,每次團隊進山考察,他總主動要求承擔背帳篷的任務。在山上信號會時斷時續,便由他拿著手機找信號,充當一座移動“信號塔”。
在王合升眼里,“人們對鸚哥嶺的了解太少太少,即使花上一生的時間,也不能認識這座大山的萬分之一。”鸚哥嶺是一個罕見的動植物資源寶庫,是一個魅力無窮的神秘世界,是一個需要用他的雙腳丈量一生的地方。
鸚哥嶺的“下馬威”
長期在深山里待著,有人覺得是一種痛苦,王合升卻把這當做樂趣。讀研期間,為了調研和采集標本,他跑遍了云南省18個市州。有時在山上待好幾天,在路邊采野菜吃,在石壁上接雨水喝,這些王合升都不以為苦。“苦也好,困難也好,如果你對自己的工作充滿了感情、充滿了熱愛,我覺得一切困難、一切艱苦都是可以克服的。”所以當聽站里領導反復強調“條件很艱苦,工資也不高”時,王合升沒有退縮。
到鸚哥嶺工作是他慎重考慮的結果。“首先是從我自己的專業出發,再就是根據我的興趣愛好。”他認為,鸚哥嶺的生物那么豐富,外界對鸚哥嶺的研究才剛剛開始,這正是能讓自己大展拳腳的地方。
2007年7月11日,王合升到達海口,12日到白沙與團隊匯合,18日他就背著行囊與同事們進入最靠近鸚哥嶺核心區的道銀村。兇猛的蚊子與螞蟥給了年輕人們第一個“下馬威”。“蚊子叮咬的腿就像得了很嚴重的皮膚病一樣。很多人一開始不太清楚螞蟥的威力,我們從山上下來的時候,別的同事看到我們的褲子上整個被血都印濕了。”王合升笑著說,只有克服了這些你才能深入到雨林里面去。
管理站的辦公和住宿條件很“艱苦”,但山里的情況卻遠非“艱苦”能形容了。王合升是科研監測的主力,他經常根據不同的調查目的進山,最多要呆十天,有時要呆五六天。鸚哥嶺保護區沒有經過系統的森林砍伐,山里面只有小路,徒步進去的路。物資只能在村子里分發,所有吃的、喝的、鍋碗瓢盆、賬篷、睡袋都要背上去。盡管是熱帶海島,但鸚哥嶺夜間溫度非常低。剛去時,王合升沒有準備,半夜凍醒好幾次。
叢林中更多的是危險。一次進山路上,王合升看到一條蟒蛇,“我知道蟒蛇是沒有毒的,頂多咬一口,打算就先拍照片。”這時后面的人拉住他的衣襟,“你知道那是什么蛇嗎?那是眼鏡王蛇。”無獨有偶,這一天,當別人都在帳篷里休息的時候,王合升一個人又跑出去做昆蟲調查。“前面的樹枝上盤著一條色彩斑斕的大蛇,正對著我吐信子。”他一動也不敢動,就這樣僵持著,直到蛇退回去。這時他才覺得兩腿疼痛難忍,低頭一看,兩只褲腿上已布滿了螞蟥。
簡陋和艱苦的生活及危險的工作條件并沒有嚇退王合升,他仍是天天背上監測儀器和干糧,扎進鸚哥嶺深處。5年來,他的足跡遍布了鸚哥嶺200多座山峰。
用一生丈量青山
前來報名的青年人幾乎都問過這樣一個問題:鸚哥嶺是怎樣的一個地方?
“一個年輕的、剛成立的保護區,各方面條件雖然差,但卻有著旺盛的生命力。”鸚哥嶺給年輕人的成長創造了非常自由的氛圍,應聘而來的大學生可以自主選擇工作崗位,自己擬定工作經費,自己擬定培訓計劃。
王合升根據自己喜歡昆蟲的特點,選擇了科研監測科。年復一年下來,他對鸚哥嶺越來越熟悉,鳥獸、植物都成為他關注的對象。
工作中遇到過的困難不少,他說最主要的是自己的知識結構、知識儲備不足。“在雨林里面工作,如果知識儲備不夠的話,開展工作的時候就會遇到很多困難。我在學校里面學昆蟲,除了昆蟲,森林里面有太多的物種需要我們關注。保護熱帶雨林生態系統,里面所有的動物、植物、生物都需要我們去了解。你要知道哪里有重點保護的植物,國家重點保護的、CITES附錄的。”
勤能補拙。五年來王合升幾乎沒有正常的節假日,無數的日日夜夜他都是待在密林深處抓拍這里的動植物鏡頭,有時候一待就要好幾天。每一次進山,他都在地圖上標注出路線:哪些是人可以通過的,周圍有哪些資源,哪些需要重點修護,哪些要注意禁獵……就這樣他用自己的雙腳丈量鸚哥嶺這寶庫一樣的青山,畫下了一幅寶貴的鸚哥嶺生態地形圖。
通過五年堅持不懈的調查,王合升基本摸清了鸚哥嶺的資源分布:哪條山谷里有珍稀瀕危植物,哪條山坳里會經常有珍稀瀕危動物光顧,哪個時間斑蝶會從內陸到海南來越冬,桃花水母是不是還安全地生活在鸚哥嶺。他的艱辛也換來了收獲:伯樂樹、蘇鐵、輪葉三棱櫟、海南油杉等重點保護植物被清晰地標記在了鸚哥嶺的地形圖上;海南孔雀雉、海南山鷓鴣、水鹿、小靈貓等等珍禽異獸被活靈活現地記錄進了鸚哥嶺的檔案里;還有絕跡多年的國家一級保護的圓鼻巨蜥、二級保護的黑熊、緋胸鸚鵡,都被他們證明又出現在了海南的熱帶叢林……
生活不止有苦,也有甜
王合升談到工作語調是輕松的、語速很快,但談起家人,他放慢了聲音,有點沉重:“我想借這個機會,感謝家人對我的支持。”
多年來,王合升覺得最對不起的人是遠在山東的父母,“這些年來我沒有多少錢給他們,沒有在身邊照顧他們,我心里很內疚。”而這份遺憾,隨著父親的去世,似乎無法彌補了。
在鸚哥嶺全國巡回演講的講臺上,每當談到父親時,王合升都幾度哽咽,不得不中斷演講。父親病重時,王合升正在研究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野生植物伯樂樹。每年的三月是伯樂樹的花期,錯失這個時間,全年的工作都沒有了意義。顧及王合升的工作任務正是最繁重的時候,父親不讓家人通知他,以免耽誤他的工作。直至他的哥哥打來電話,問他“你怎么還不回家”?王合升說:“其實我知道病中的父親是多么想見一見他小兒子啊。”強忍著對父親的思念,他堅持完成工作后才回了家。而沒能在父親彌留之際盡孝,成了王合升內心最愧疚的事。
為了鸚哥嶺,王合升也放棄了一份愛情。2007年,王合升來到鸚哥嶺一個多月后,女朋友就來看他。目睹了條件如此艱苦,她對王合升說:“我們回山東,另找一份工作好不好?”他沉默了,看著女友的背影漸漸遠去。
“我沒有想過是不是一輩子堅持在一個地方,但目前來看,我當時的決定是正確的。”每一次離開鸚哥嶺的日子,他最想念的都是這個地方和同伴們。“我已經無法離開這片山林,因為我生命的根已經深植于此。”
采訪結束時,王合升略有些羞澀的報告了一個好消息,他已經結婚了,妻子是在海口工作的一名老師。“我想讓大家知道,我的生活不止有苦,也有甜。”
責任編輯 董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