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物資生活水平的不斷提高,人們保健意識尚有不足,患心、腦血管等潛在疾病的人不斷增多;加之社會存在較大利益差距,人們性情浮躁,遇事不能冷靜。在某種利益失衡的情況下大動干戈。吵架、謾罵、推操、廝打、毆打等行為時有發生,這就會導致患有潛在疾病的人死亡,此類案件一旦上升為刑事案件,就被稱做致特異體質人死亡案件。
特異體質人死亡案件中的致死因素是多元的,存在自身疾病。用力,他人外力等因素。這類案件一旦上升為刑事案件,“特異體質”這一醫學范疇的名詞,在刑法上就具有其特定內涵。筆者認為:刑事案件中的“特異體質”概念。是指與健康人不同,體內患有潛在疾病,在外因作用下易發病死亡的體質。特異體質具有如下特征,一是有別于身體健康人:二是體內潛藏某種致命疾病,如高血壓、心臟冠狀動脈硬化、肝腫大、脾腫大等;三是潛在疾病不易被感知,不通過醫學檢測很難發現;四是由于外界因素誘發疾病,如氣憤、用力、奔跑、擊打等:五是死亡原因由于疾病發作,疾病與死亡有直接的因果關系,其他誘發原因與死亡是一種間接的因果關系。
致特異體質人死亡案件已類型化,“特異體質”一詞在此類案件中被廣泛關注。成為專有名詞,而且影響著定罪量刑,但在實務中已引起認識上的混亂,為統一認識,便于司法操作。筆者認為,應對“特異體質”一詞在刑法中給出具體、明確的涵義。
一、致特異體質人死亡案件的行為方式
(一)只實施了語言謾罵,導致疾病發作死亡
行為人與被害人因瑣事產生矛盾,雙方口角、謾罵,在語言刺激下。被害人由于情緒激動,導致心、腦血管等疾病發作而死亡。例如l:甲與乙是鄰居,經常去社區活動站打麻將,二人在一次打牌過程中,甲不滿乙打錯牌,雙方發生口角。進而對罵,甲為泄憤,在漫罵過程中揭露乙的隱私,乙隨后倒地,經搶救無效死亡,法醫鑒定為心肌梗死。在這種形式中,只有語言刺激,沒有肢體行為,由于被害人情緒激動,自身機能發生改化,引發潛在疾病而死亡。語言刺激引發的情緒激動是死亡的外界因素,自身疾病的發作是導致死亡的直接原因。
(二)實施了肢體行為,導致疾病發作死亡
1.行為人與被害人先是口角、爭吵、謾罵。進而實施推搡、撕扯、擊拍等行為,被害人在情緒激動,受外力作用下引發潛在疾病而死亡。例如2:甲、乙、丙三人在飯店吃飯,酒后甲與乙話不投機發生爭吵,被丙勸開,甲越想越生氣,起身揪住乙衣領向門外拽。甲用力推操并踢打乙幾下,雙方撕扯后再次被丙拉開。三人進屋。乙剛坐下就口吐白沫,因腦干出血經搶救無效死亡。這一行為類型與例1相比。雙方增加了肢體行為。導致被害人疾病發作的因素不再單一,情緒激動及雙方推搡、撕扯、擊拍過程中的動力因索與死亡有因果關系。
2.行為人與被害人沒有過激語言及過多肢體行為,為了發泄心中氣憤,用拳、腳或身邊的器物突然向被害人實施只限一下的打擊,而致被害人死亡的行為。例如3:甲、乙、丙三人在工廠上班,三人同住一宿舍,丙一向老實厚道,經常遭到甲欺負,一天,甲又無理欺負丙,乙實在看不過去,用腳踢甲腹部一下,第二天一早。發現甲死在床上。經法醫鑒定,甲患先天脾腫大,因外力作用導至脾破裂死亡。由于被害人患有某種先天或后天隱性疾病,只實施一下的打擊行為直接作用于被害人病患處。導致身體器官或功能的損傷而死亡。這種行為的力度不足以使健康人喪命,但是由于被害人患有嚴重潛在疾病,擊打行為對潛在疾病直接誘發。導致死亡。
3.行為人與被害人因矛盾產生口角,進而相互謾罵、推搡、撕扯、廝打,雙方發展到互毆,導致被害人潛在疾病發作而死亡。例如4:甲在某飯店就餐時,與乙發生口角,甲揪乙衣領相互撕扯,后被人勸開。乙離開飯店后,甲又追上乙,從身后用手杵乙肩、頸、背部并揪乙衣領,摁壓其頭部,致使乙頸部屈曲。隨即坐于地上并當即突發死亡。法醫鑒定為乙因情緒激動及外力引起顱壓增高,腦干出血,致呼吸循環衰竭而死亡。這一行為方式包含以上幾種行為特征,性質比較嚴重,持續時間較長,致死因素存在情緒激動、自身用力、奔跑。身體受外力擊打等。
二、致特異體質人死亡案件的定性分析
(一)對第一種行為方式的定性
只實施了語言刺激。導致潛在疾病發作而死亡的案件中,語言刺激與死亡之間存在因果關系,但是否為刑法上的因果關系,理論界與實務界采用不同學說。堅持條件說同時也就堅持了偶然因果關系說,兩種學說均認為,語言刺激是死亡結果的一個條件,是一種偶然現象,語言刺激與死亡結果之間存在客觀聯系,具有刑法上的因果關系,應當作為定罪的客觀基礎。而采用原因說與必然因果關系說的分析者們認為,語言刺激與死亡結果之間不存在直接必然的聯系。死亡結果的出現,主要是潛在疾病的發作,所以,兩者之間不存在刑法上的因果關系。在定性上的分歧,一是行為人主觀上不存在故意或過失,由于被害人存在潛在疾病,結果的出現屬于不可預見,應認定為意外事件。二是行為與結果之間存在刑法上的因果關系,行為人對死亡結果的出現是應當預見而沒有預見到的,應認定過失致人死亡罪。
根據這一行為致死亡規律(語言刺激-情緒變化-疾病發作-死亡)可以看出,疾病發作是死亡的直接原因,情緒變化是間接原因,語言刺激產生情緒激動不是必然導致死亡結果的出現,是誘發死亡的一個因素,是一種偶然的現象。在上述因果關系分析中。筆者同意適用條件說與偶然因果關系說,認為語言刺激與死亡結果之間存在刑法上的因果關系。筆者認為,刑法上的因果關系只是定罪的客觀基礎,是否評價為犯罪,還得分析行為人在主觀上是否存在過錯,即:應區分行為人是否明知被害人生有疾病,或被害人是否為老年人這一主觀因素。根據社會一般人的認識標準,嚴重病人是不能受到刺激,一旦受到刺激就會疾病復發:對于老年人,由于身體機能的退化,多少都會存在某種疾病,一但受到外界強烈刺激,極易導致老人疾病復發。
如果行為人為發泄氣憤,對這兩種人實施語言刺激,對產生的后果,行為人應當具有預見性。如在案例1中。甲明知乙為60歲以上的老年人,或明知乙身體不好,因高血壓住過醫院等,甲依然用語言刺激乙。這種情況下,甲能夠預測到乙在語言刺激下,會情緒激動導致疾病發作,但甲對乙死亡結果的出現,是應當預見而沒有預見,或已預見到而輕信能夠避免的。對這種應當預見到結果的發生而沒有預見到,或已經預見到輕信能夠避免的,應負過失致人死亡罪的責任。相反,如果被害人比較年輕,或平時看起來非常健康。就不能苛求行為人對被害人是否存在疾病或疾病發作可能死亡有預見性,對這種情形應當認定為意外事件。
(二)對第二種行為方式的定性
在對被害人實施了肢體行為,誘發疾病死亡的這種行為方式中,行為人的肢體行為是受大腦支配。在主觀上存在著故意。但這種主觀意識是否評價為刑法意義上的傷害故意。還要區分不同情況。刑法意義上的故意傷害行為,是使他人的肢體、器官、組織的完整和正常機能受到損傷,出現輕傷或重傷結果的行為,從行為后果也能反映出行為人的傷害故意。對于被害人只實施輕微肢體行為。造成皮膚青紫或暫時疼痛,不足以使正常人受到損傷的行為,雖然產生了被害人死亡的后果,也不應認定為刑法上的故意傷害行為。
對于行為人與被害人先是口角、爭吵、謾罵,進而實施推搡、撕扯、擊拍的行為,就不能認定行為人在主觀上存在刑法意義上的傷害故意。如例2中。甲與乙相互撕扯,甲又踢乙幾下,這種肢體行為是在甲主觀意識支配下行使的,只是對乙產生皮膚青紫或暫時疼痛,并不足以造成乙身體健康的損害,主觀上不存在傷害的故意。對這種行為方式的定性,排除故意傷害以外,主要是區分行為人是否明知被害人生有疾病,或是否為老年人這一主觀因素。如果在主觀上明知是這兩種類型的人,就應認定為過失致人死亡罪;如果不明知就認定為意外事件。定性分析與第一種行為方式的定性分析是相同的,在這里就不贅述。
對于雙方沒有過激語言及過多肢體行為,為發泄心中氣憤,行為人用拳、腳或身邊的器物突然向被害人實施只限一下的打擊,及雙方因矛盾口角,相互謾罵、推搡、撕扯、廝打,進而發展到互毆,而導致被害人誘發疾病死亡的這兩種行為方式中,行為人對被害人產生的肢體行為。遠遠大于造成皮膚青紫或暫時疼痛的力度,對身體健康損傷后果存在放任性的態度。行為性質發生了改變,具有刑法意義上的傷害故意。對這兩種行為方式的定性,除應考慮行為人主觀故意外,還應考慮被害人的疾病狀態及誘發疾病死亡等多種因素。
對兩種行為具體分析后會得出不同結論。第一種是行為人有傷害故意——實施了傷害行為——導致被害人病態器官損壞——產生死亡結果,如例3中,乙踢打行為造成甲病態脾破裂:第二種是行為人有傷害故意——實施了傷害行為——由于被害人情緒激動、奔跑、用力等因素——導致疾病發作——產生死亡結,如例4中,乙因情緒激動、外力的作用,血壓升高,導致腦干出血。對于第一種情形,行為畢竟使被害人病態器官受到損傷,符合故意傷害罪的構成要件,應當認定為故意傷害(致死)罪,只是在量刑時再考慮特異體質這一客觀因素,
對于第二種情形,筆者認為,不應認定為故意傷害(致死)罪,應認定為過失致人死亡罪。故意傷害(致死)罪是一種結果犯罪,符合傷害行為一重傷結果一死亡這一客觀規律,死亡只存在重傷這一種原因。而第二種情形,不存在直接傷害結果,死亡是由多種因素造成,法醫也無法給出傷害行為與死亡結果之間的確切因果關系。如例4中,甲對乙的揪、杵、摁壓行為,導致乙死亡,是由于乙情緒激動,血壓升高,外力等綜合因素造成等形成。在這種情況下,就不能把第二種傷害行為認定為故意傷害罪。行為人在實施傷害行為時,是應當預見到他所實施的具有傷害性質的行為,會對被害人造成一定健康損害。甚至可能會造成某種疾病的發作導致死亡,但行為人沒有預見到,應負過失致人死亡的刑事責任。
按照想象競合犯理論,這種行為也應當認定為過失致人死亡罪。行為人出于一個傷害故意,實施了傷害行為,產生了死亡后果,同時構成故意傷害罪與過失致人死亡罪。按照競合犯從一重罪處罰原則,應定故意傷害(致死)罪。但在故意傷害(致死)罪沒有明確傷害結果,不能確定的情況下。按照疑罪從無的原則,過失致人死亡當然屬于重罪,所以,應當按過失致人死亡罪定罪處罰。行為人有傷害故意,實施了傷害行為,沒有造成輕傷或重傷。而造成他人死亡結果的,并不影響過失致人死亡罪的認定。
三、致特異體質人死亡案件量刑分析
被害人死亡呈現一果多因,其中“特異體質”是量刑時首要考慮的問題。如果不考慮造成死亡的多種因素,把故意或過失致特異體質人死亡罪的量刑,與我國《刑法》中對故意傷害(致死)或過失致人死亡罪的量刑等同起來。就有失罪責刑相適應的刑法原則。不僅如此,量刑時還要考慮被害人在案件起因上是否存在過錯,行為人是否積極實救、民事賠償、主動報案等法定與酌定情節。
(一)過失致特異體質人死亡的量刑分析
我國《刑法》第233條規定,過失致人死亡的,處3年以上7年以下有期徒刑:情節較輕的,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情節較輕”是兩個量刑檔次的分界線,法律并沒有規定“情節較輕”的具體內涵。法官在量刑時,根據案件事實確定“情節較輕”的具體內容,這給法官留下了較大的自由裁量空間,容易出現量刑失衡現象。筆者認為,“情節較輕”的具體涵義應當被確定下來,把被害人存在特異體質作為“情節較輕”中最重要的內容。規定為:被害人為特異體質,行為人主觀惡性不大,人身危險性較小,侵害行為力度輕微等。確定了“情節較輕”的具體內容后,過失致特異體質人死亡的量刑,應與故意傷害他人身體,致人輕傷的量刑檔次一致,在3年以下有期徒刑量刑。然后,再根據法定、酌定從輕情節,如,行為人有無自首,是否積極搶救被害人,是否主動進行了民事賠償等,綜合考慮量刑幅度。如果雙方達成調解協議,民事賠償到位,判處緩刑、管制、拘役都是合理的。只有這樣才能做到罪責刑相適應,達到案件處理的客觀公正,使審判收到較好的法律與社會的雙重效果。
(二)故意傷害(致特異體質人死亡)的量刑分析
故意傷害(致特異體質人死亡)罪是故意傷害(致死)罪的一種,定罪處罰應按《刑法》第234條“故意傷害他人身體的,致人死亡,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的規定處罰。在沒有法定減輕處罰情節的基礎上,對故意傷害(致特異體質人死亡)罪就應在10年以上有期徒刑量刑,即使雙方達成諒解協議,民事賠償到位,那也只是從輕處罰的一個條件,也不會減輕處罰。在行為人主觀惡性相對較小,社會危害性不大,對其判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從另一方面講,也是對行為人家庭的一種破壞,不利于改造,這就嚴重違背了罪責刑相適應的原則,這在司法實踐中給法官帶來了很大的量刑壓力。如確有必要對行為人減輕處罰時,就必須依據《刑法》第63條的規定,報請最高人民法院核準。如果不報請,對行為人判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也并不違反法律規定。在司法實踐中。對這類案件報請核準的太少,一般量刑較重。筆者認為,應當把“特異體質”做為法定減輕處罰情節。在刑法中確定下來,對故意傷害他人身體致特異體質人死亡的,應與故意傷害他人身體致人重傷的量刑幅度一致,處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在此基礎上,再根據法定、酌定情節從輕處罰,應在3年以上7年以下幅度內量刑最為恰當。這樣,既符合此類案件的特點,也省去了核準程序。同時,增強了司法可操作性,節約了司法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