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6月7日,天津市第二中級法院一審判決天津地鐵總公司原總經理高懷志有期徒刑二十年,判決地鐵公司原黨委書記王春清有期徒刑十三年,使一時沸沸揚揚的天津地鐵系統“一號腐敗大案”落下帷幕。案件頗具諷刺性,是因為倆位地鐵“一把手”互揭問題,在“囚徒困境”理論的作用下雙雙落馬,梳理此案的脈絡,合理利用“囚徒困境”理論破解查案困局,可為政法系統今后的案件工作帶來啟示,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少年得志,地鐵少帥陷錢窟
37歲那年,高懷志擔任了天津地鐵總公司總經理,一躍成為全國地鐵系統最年輕的老總。1965年出生的高懷志,系哈爾濱工業大學畢業的高才生,典型的“技術型”干部。近年來,全國軌道交通發展迅猛,國內各大省市地鐵公司的老總,一般都兼任著該省市基礎建設投資集團的副總,級別高配為“副廳”。但高懷志并沒有兼任天津市城投集團的副總,行政級別也一直停留在“正處”,他總認為自己應該得到相應的副廳局級。
2001年,天津市海順置業有限公司成立。海順公司是天津地鐵總公司和香港利雅發展有限公司為合作開發地鐵沿線海光寺地塊和洪湖里地塊而聯合成立的中港合作企業。海順公司總經理由香港利雅公司老板曹瑞陽出任。合作之初,地鐵公司領導班子里就有人質疑曹瑞陽的經濟實力,建議收回項目。收到“風聲”的曹瑞陽急了,他想到了地鐵公司的老總高懷志,于是打電話約高懷志在咖啡廳見面,臨走時往高懷志的大衣口袋塞了一個大信封。高懷志回家打開一看,全是1000元面值的港幣,總計20萬,他很擔心以后會出事,但又舍不得已經到口的“肥肉”。幾天后,他給曹瑞陽打了電話,曹瑞陽電話里稱“香港人過年都這樣”,電話里相互客氣了一番后,高懷志把20萬港幣放進了床底下的大抽屜。曹瑞陽的錢沒有白花,高懷志不但幫其保住了項目,還助其渡過了難關。在開發地鐵沿線海光寺地塊和洪湖里地塊這兩個項目中,曹瑞陽的資金出現了不足,高懷志同意曹瑞陽用這兩塊土地的土地證作抵押,向銀行貸款了兩個億,高懷志還批準從地鐵公司的貸款額度里給海順公司放貸了八千萬,解決了曹瑞陽在項目上的資金周轉難題。在這之后的2004年到2007年,每年春節前后,曹瑞陽都會送上20萬港幣,地點一般都在高懷志辦公室。
“第一次收了20萬港幣后,心里起初很害怕,但又不想退回去,于是就自己糊弄自己。”案發后,高懷志曾如此懺悔。口子一開后,高懷志越陷越深。
紙醉金迷,投資房產無底洞
經人介紹,2003年3月,天津市路城公司經理賈煜認識了高懷志。賈煜希望能和地鐵合作成立開發公司,共同開發地鐵沿線的地塊項目。2006年9月,天津地鐵總公司和天津市路城公司合作成立了天津市博雅公司,合作開發地鐵一號線四箴里地塊項目,賈煜出任博雅公司總經理。與曹瑞陽相類似,賈煜的路城公司并沒有雄厚的經濟實力,但在高懷志的關照下,賈煜使用地鐵總公司的資金,運作了好幾個大項目。在合作利益的分配上,高懷志表現得很大度,從不與路城公司計較,有時甚至親自出面跟地鐵公司下屬子公司打招呼,為路城公司承攬工程,這讓賈煜很是感動。2007年5月,賈煜送給高懷志一套房子,房子位于天津市南開區繁華路段,建筑面積159平方米,總價款約140萬。細心的賈煜還在高懷志入住之前,花了16萬買齊了所有的家具電器。與賈煜熟悉后,高懷志曾向賈煜流露,由于妻子經常需要開車接送小孩放學,而自己的公車下班后要存放單位,很不方便。賈煜很快給高懷志妻子送去了一輛紅色的本田思域轎車。車雖給了高懷志,但該車每年的養路費、保險費、年檢費等費用仍由賈煜承擔。有趣的是,2008年4月份,高懷志得知有關部門在調查自己的問題,他覺得曹瑞陽送來的錢在家里放著很礙眼,同時又不愿意把新房退給賈煜,于是拿出了一部分現金當做房款補給了賈煜。高懷志心想,萬一將來調查起來,房屋問題就能“自圓其說”了,頂多就是“買了一個便宜房”的問題,等調查過后,自己還可以落下一套新房。
高懷志似乎對房屋情有獨鐘。案發后,辦案人員意外發現,其實早在1998年擔任天津市市政局道橋處副處長時,高懷志就染指過房屋問題。1998年,高懷志決定要買下位于天津市津塘路一處180平米的套房,但購房資金短缺。利用道橋處副處長的身份,高懷志從道橋處下屬的道橋二所和道橋三所分別拿走了10萬元和15萬元的轉賬支票,用于購買房屋。在辦理房屋產權的過程中,有關人士提醒高懷志,因房款中有單位公款,產權證如果辦到高個人名下,產權登記機關需要出款單位出一個蓋公章的證明,證明出款單位愿意放棄房屋產權。高懷志找到了時任道橋二所、道橋三所的領導出具了相關證明。證明上書:高懷志是道橋所職工,道橋二所、道橋三所將房屋產權獎勵給高懷志個人。這份證明并不符合客觀事實,高懷志并非道橋所職工,道橋所更沒有權力將房屋產權獎勵給職工個人。這部分犯罪事實后被司法機關認定為“貪污”——高懷志在任天津市政局道橋處副處長期間,利用其身為道橋處領導的職務之便,從道橋處下屬單位道橋三所索要人民幣15萬元,從道橋二所下屬融茂公司索要人民幣10萬元,合計25萬元用于個人支付購買商品房的部分余款,之后高懷志沒按照道橋處的規定,將該房使用公款購置的部分產權交道橋處按照單位產權管理,而是于2005年開具虛假證明,將該房全部產權登記在本人及妻子名下。
權力誘惑,為求升職濫用權
天津地鐵總公司成立初期,一直在租寫字樓辦公。2004年初,地鐵總公司決定買辦公樓,高懷志和領導班子成員開始考察樓盤。2004年6月的一天,高懷志突然接到上級電話,“王小毛找你有事,我已經把你電話告訴她了,讓她跟你直接聯系”。
王小毛(已在李寶金案處理)是天津市浩天集團的老板,傳言中也是某領導的“干女兒”,高懷志此前與王小毛并不熟悉,只是聽說過她。見面后,高懷志才知道,原來王小毛想“賣樓”,她給高懷志提供了天津杰林大廈的一個平面圖,簡單介紹了一下情況。兩天后,高懷志和地鐵總公司黨委書記王春清等班子成員,實地考察杰林大廈,大伙一致認為:杰林大廈院太小,沒地方停車,主樓也欠缺大的會議室。看完杰林大廈沒兩天,王小毛電話約請高懷志吃飯。飯局上,王小毛還開出了3500元/平米的報價。這次見面后,高懷志對王小毛另眼相看。
正處級的行政級別讓高懷志一直耿耿于懷。而站在王小毛背后的所謂高層領導,讓高懷志對仕途從新燃起了希望。王小毛向高懷志承諾,可以幫高懷志運作職務升遷的事宜。此后,未經地鐵公司黨委會和經理辦公會正式研究和作出決議,高懷志就安排公司總經濟師與浩天公司接觸談判,并交代總經濟師必須接受王小毛的報價,給國家造成經濟損失人民幣650萬余元。
一丘之貉,雁過拔毛同賄人
高懷志和王春清有著相同的行賄人。1952年出生的王春清,在天津被稱為“老市政”,黨政干部出身,熟悉各方人脈,在天津地鐵系統綽號“大書記”。不過,50多歲的王春清到了后期,根本沒有把心思放在地鐵事業的黨務工作上,他覺得地鐵公司黨委書記一職并沒有實權,于是開啟了權力尋租的新模式——到地鐵公司控股的海順公司、博雅公司等下屬企業兼任董事長,手里開始支配權力和資金。
前文中所提及的曹瑞陽和賈煜,亦是王春清一案中的重要行賄人。海順公司和博雅公司均為天津地鐵總公司與民營企業合作成立的下屬企業,性質為國有控股。2003年后,王春清開始擔任地鐵公司下屬控股企業的董事長,而曹瑞陽和賈煜分別擔任了海順公司和博雅公司的總經理。與高懷志在地鐵公司高層幫曹瑞陽“保”項目的做法不同,王春清到了海順公司后,更多地深入一線幫曹瑞陽協調起各方關系。從地塊的選址、項目的策劃、資金的籌集,到辦理各種基建程序,再到協調市政、規劃、土地、建委等部門,自己作為海順董事長的王春清,利用地鐵公司“大書記”的身份,為曹瑞陽的經營班子做了大量協調性工作。曹瑞陽也先后分五次送給王春清現金人民幣130萬元。
賈煜的行賄王春清目的,與曹瑞陽相似。賈煜的路城公司與天津地鐵總公司合作成立的博雅公司,在開發地鐵一號線“四箴里”地塊時,但因為拆遷問題遲遲不能動工。后王春清以地鐵公司領導身份出面協調各方,該項目才得以啟動。為感謝王春清的關照和支持,賈煜先后給王春清送了30萬元人民幣。2007年6月份,賈煜還陪王春清到澳門賭場賭博,賈煜兌換了5萬元港幣的籌碼,結果被王春清全部輸光。后經查明,王春清利用職務便利,多次收受多人賄賂,合計人民幣226萬元、港幣5萬元、美元1萬元。
相比之下,高懷志的罪名較多:受賄、貪污、濫用職權。經司法機關依法審查查明:高懷志在擔任天津市地下鐵道總公司總經理后,利用職務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多次收受曹瑞陽等人賄賂,合計人民幣303萬元。在任天津市市政局道橋處副處長期間,利用職務之便,從道橋處下屬單位索要人民幣共計25萬元用于個人支付購買商品房的部分余款。未經集體研究和正式向上級單位請示,個人擅自決定并同意浩天公司法定代表人王小毛提出的每平方米漲價100元和原應由浩天房地產有限公司支付的政府配套費人民幣405萬元轉為地鐵總公司承擔的要求,給國家造成經濟損失人民幣650萬余元。
魚死網破,末日到來雙落馬
2009年6月26日,高懷志被檢察機關立案偵查。王春清沒有想到,自己對“老搭檔”高懷志的舉報,最終會把自己也“裝”了進去。
到案后,高懷志提供了王春清違法違紀的重要線索,后經查證屬實,被認定為“立功”。王春清比高懷志大13歲。在天津市地鐵總公司內部,高懷志主持業務工作,王春清負責黨務工作。剛開始,兩人關系不錯,高懷志比較尊重王春清,王春清也很少干預具體的業務工作。直到一個叫高學明的私營老板兩邊鉆營后,兩人的關系開始變得微妙。而隨著地鐵公司的業務在天津市全面鋪開,高懷志和王春清在工作思路上逐漸產生分歧,兩人背地里相互拆臺。
2008年,王春清向紀檢監察機關舉報了“老搭檔”高懷志,而高懷志被審查后又檢舉了“舉報人”王春清違紀違法線索,二人先后落馬。
囚徒困境,理論闡釋案后思
西方管理經濟學大師曼昆在《經濟學原理》中設定的“囚徒困境”基本原型是:有一富翁在家中被殺,財物被盜。警察在偵破中抓到兩個犯罪嫌疑人,并從他們的住處搜出被害人家中丟失的財物。但是,他們矢口否認曾殺過人,辯稱他們只是順手牽羊偷了點兒東西。于是警察將兩人隔離,分別關在不同的房間進行審訊。警察告訴他們:如果兩人都坦白,各判刑5年。如果兩人都抵賴,因證據不足各判刑1年。如果其中一人坦白一人抵賴,則坦白者將從寬處理予以釋放,抵賴者將被從嚴處理判刑10年。結果:兩人都選擇坦白,各判刑5年。原因:對于每個嫌犯而言,選擇坦白是最優決策。因為如果自己選擇抵賴,而另一人選擇坦白則被釋放,而自己則要被判刑10年,顯然選擇抵賴是下策。由此可知,“囚徒困境”是兩個被捕的囚徒之間的一種特殊博弈,說明為什么甚至在合作對雙方都有利時,保持合作也是困難的,它是博弈論的非零和博弈中具代表性的例子,反映個人最佳選擇并非團體最佳選擇。
天津地鐵系統\"頭號腐敗大案\"的偵破充分說明了“囚徒困境”理論的作用,王春清和高懷志為了自保其性命互相揭發,最終他們誰也沒有逃出法律的制裁,這為政法機關的案件工作提供了便捷辦案的思路。縱觀這些年來黨內揭露出來的腐敗分子,無一例外,都是不純潔的典型。許多案犯在事后反省時,自己也承認這一點。社會環境對每個人而言都是客觀存在,腳步邁向哪里,要靠自己掌握。勿庸諱言,黨內的一些消極腐敗現象之所以屢禁不止,客觀上也與一些黨組織治黨不嚴,對領導干部缺乏有效的監督和制約有關。嚴峻的現實告訴我們,反對腐敗,是關系黨和國家生死存亡的嚴重政治斗爭,越是改革開放、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越要堅持不懈地開展反腐敗斗爭。只有堅持不懈地開展反腐敗斗爭,才能使我們黨更加純潔,更加堅強,更好地擔負起領導各族人民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歷史重任。我們相信,在黨的領導下,紀檢監察機關合理利用“囚徒困境”理論,不斷開創案件查辦工作的新平臺新思路新理念,一定會使一切腐敗份子都逃脫不了法律的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