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南海往事抒懷

中南海，這是人們十分熟悉的名稱。多少年來，它以絢麗的自然景色和悠久的歷史勝跡而聞名于世。中南海與中國古老的歷史和波瀾壯闊的今天聯系在一起。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我曾經在中南海工作過一段時間，對那里懷有很深厚的感情，當年的往事如今仍然歷歷在目，記憶猶新。

初進中南海

1954年，第二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即將召開，政務院機關工作十分繁忙，我由中國人民解放軍機要干部學校轉業到中央人民政府政務院機要處工作。當時，我只知道政務院是國家的首腦機關，在北京中南海，具體做什么工作，沒有去多想，一切聽從組織安排。

1954年6月15日，我同十幾位部隊戰友第一次走進中南海，它高高的紅墻，威嚴的警戒，有種神秘感。進入院內，在那綠樹叢中隱現著一座座以平房為主體的古代建筑群，巍峨宮殿式建筑，獨特的亭臺樓閣與古樸的四合院交相輝映，渾然一體。寬闊庭院中央是碧波蕩漾的湖泊，湖水粼粼可以泛舟，湖邊垂柳輕拂，林木蒼翠，綠蔭如蓋，這是多么幽靜的環境啊!

據史料記載，中南海很早就是一座皇家御苑，始建于金，歷經元、明、清各朝續建，形成現在的規模與格局，迄今已有800多年的悠久歷史。清王朝覆滅后，中南海被軍閥及國民黨政府要員占據，先后作為黎元洪、曹錕的總統府，張作霖的大元帥府，何應欽的“北平軍分會”，李宗仁的“北平行轅”，傅作義的“剿匪司令部”。1946年后，亂世風云，滄桑之變，使它失去了昔日的輝煌，呈現在人們面前的是滿塘污泥濁水，樹木凋敝，房屋陳舊，一片破敗景象。

1949年1月，北平解放，中南海到了人民政府手中，周恩來派齊燕銘、周子健等進入中南海安排中共中央辦公地點，從華北軍區抽調數百名戰士花了數月時間清除太液池的淤泥，整治院內環境，修繕危房，增添設備，才舊貌換新顏。為籌備召開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7月，中共中央決定從香山遷進中南海辦公。從那時候起，中南海一直是中共中央、國務院的辦公處所。中共中央、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國務院、政協全國委員會、中央軍委都在這里召開過會議，成為全國最高決策中心。

我們在這里工作，是一生的殊榮。面對組織的信任，心里特別高興，暗下決心一定要把工作做好。主管機要處工作的紅軍老機要干部李金德對我們說：“中南海是黨中央、政務院的辦公重地，毛主席、周總理、少奇同志、朱老總等中央首長都在這里辦公，有時我們還能見到他們。許多人都羨慕這個地方，真正進到這里來工作的人并不多，你們是最幸運的，要十分珍惜自己的工作崗位。就機要工作而言，政務院機要處與中辦機要局同屬機要核心部門，直接或間接地為中央首長服務，在全國公文運轉中是最重要的一環。我們每天接觸到的公文、電報來自全國各地、各重要部門，是黨和國家的大事，核心機密，出不得半點差錯，稍有不慎，就會給國家造成重大的經濟損失或政治影響，一定要嚴守機密，忠于職守，全力以赴把工作做好。”領導同志這番話給我們上了一堂重要的政治課，使我們明白了機要工作的重要性，充分認識到，當好人民的勤務員，首先要確立自己應盡的責任，抱著使命感去完成任務，即使付出再多也無怨無悔。我還為自己制定了三項目標：第一，全面熟悉掌握文書業務，成為行家；第二，刻苦學習文化、政治，提高理論水平；第三，加強思想修養，樹立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人生觀及共產主義理想信念。為適應工作的需要，每天吃住在機關，犧牲節假日都毫不在意，一心投入到工作上。1956年，我被評為國務院機關“社會主義建設青年積極分子”。

看毛主席游泳

在中南海太液池西岸不遠的地方，有一處游泳池，東西長150米，南北寬50米，水深處2，5米，日光照射在清徹透底的池水中，泛出青白色的光輝，給人以清涼的舒適感。在中南海工作的青年人都能去游泳池游泳。1954年夏天的一個下午，當我們游泳興致正濃的時候，忽然有人說了一聲“毛主席來了!”我抬頭一看，果然是毛主席，他在衛士的陪同下走進更衣室脫掉衣服后從深水區下水了。站在岸上的人向毛主席熱烈鼓掌，毛主席抬起身子招呼大家：“都下來游呀!”于是岸上的人一個接一個跟著下了水。我上岸后沒有再下去，靜坐在池邊觀看毛主席游泳。他從容地游幾下蛙泳，然后將身體一側，用側泳方式向淺水區游去，又將手一劃，兩腿一蹬一夾，折轉身來，游速很快，像一條船在飛速前進。沒一會兒，他豎直身子一動不動地立于水中!他在水里一會兒踩水，一會兒仰泳，一會兒潛水，恬然自樂。毛主席不只是喜歡游泳，也是利用游泳來緩解工作的疲勞，達到健身的目的。

毛主席一生酷愛游泳，表現出一種特殊的愛好。可以說，他逢河必游。1956年夏，年已63歲的毛澤東滿懷豪情暢游長江，并欣然命筆，寫下了氣壯山河的詩篇《水調歌頭·游泳》，抒發了他暢快心情和人定勝天的豪情壯志。一時間，游泳成了人們喜愛的一項運動。

周總理二三事

周恩來總理在我們青年人的心目中，既是一位杰出的國家領導人，又是一位平易近人、和藹可親的長者。有一次，我在打印一份《外事簡報》時，將國民黨的“中央通訊社”錯打成了“中心通訊社”。文件送到周總理那里，他發現后就叫秘書轉告我們：“國民黨的新聞機構叫中央通訊社，不是中心通訊社。打字員同志不了解這個情況，以后要多學點社會知識，知道的東西多了，工作中就可以避免這類差錯。”周總理的教誨使我十分感動，更激勵了我的學習勁頭。不久，我的工作效率和質量都有了很大提高。

在三年困難時期，全國缺吃少穿，物資供應匱乏，毛主席、周總理與全國人民一道共度難關，不吃葷菜。這件事傳到我們耳朵里，讓我深受感動，更加增強了克服困難的信心。在糧食定量減少的情況下，迎接考驗。不僅如此，我們還經常加班加點，連續工作十幾個小時，甚至通宵達旦，病了也不休息。為了保持體力，我們去郊外采集野菜，利用院內空地種菜，培植“小球藻”，想辦法增加營養，始終保持樂觀情緒。結果，我們之中沒有一人因營養不足得浮腫病。1960年1月，共青團中央授予我們“先進青年集體”稱號，《中國青年報》報道了我們的事跡，國務院副總理兼秘書長習仲勛勉勵我們說：“機關工作有政務和事務兩類，沒有高低之分。無論做什么工作都是社會主義建設事業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作為一個革命者，只要是黨和國家需要的，就要安心做好。既要當無名英雄，又要有所作為，‘行行出狀元嘛!’你們在那里埋頭苦干，不僅安心工作，而且做得很好，這就是在以實際行動為人民服務，也是共產主義風格的表現。現在你們比別人好，而好是無止境的，好的方面很廣、標準很高，工作好，還要學習好、思想好、身體好。有了成績一定要戒驕戒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習副總理的話，既肯定了我們的工作成績，同時又給我們提出新的要求。大家一致表示，今后要再接再厲，創造更優異的成績。

1959年夏季的一天，一陣大雨過后，天氣晴朗，陽光明媚，中南海院內的馬路上還有些雨漬未干，收發通訊科的同志忙著外出送信了。王迎春同志騎摩托車正行駛在小禮堂附近，不料周總理的轎車正從北門開進來，眼看摩托車就要與周總理的汽車相撞。為了周總理的安全，王迎春同志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摩托車扳倒，寧肯自己受傷，也不能撞周總理的汽車。剎那間，只聽得啪的一聲，他摔在了馬路邊，避免了撞車事故的發生。汽車停住之后，周總理從車里走出來將王迎春同志扶起，關心地問：“你受傷了沒有?”王迎春同志感動得熱淚盈眶，難過地向周總理表示歉意：“總理您受驚了!”周總理又安慰了他一番：“你的傷不要緊吧?趕快去醫務室看看，好好休息一下!”事后，周總理辦公室轉來電話，周總理說：“今天之事不要難為那位通訊員同志，吸取這次教訓，改進工作就行了。”收發通訊科的同志們遵照周總理的吩咐，制定了一項制度，其中規定“送信車輛一律停放在中南海大門外，不許在院內行駛”。有這個規定防患于未然，確保了首長行車安全。

“春有百花秋有月，便是人間好時節。”1963年中秋夜晚，明朗的月光照耀著大地如同白天一般，中南海紅墻里的古建筑顯得格外典雅，一座座灰色四合院寂靜無聲。這時已是夜深了，我和楊政同志打完最后一份文件離開辦公室，剛走到秘書廳小院門口，碰上周總理和鄧大姐從西花廳出來，隨同有衛士長和另一個工作人員的孩子。我們見到周總理走近時停住了腳步，這時鄧大姐已經在向我們打招呼了，她親切地問：“你們兩位是秘書廳的打字員同志吧?”我回答：“是的，我們剛打完送首長審閱的文件，現在準備回宿舍休息。”話音剛落，周總理接著問我們：“今天是中秋節，你們過節了沒有?’’楊政同志回答說：“我們幾個打字員同志都沒有成家，住在工字樓的單身宿舍，工作一忙就忘記今天是中秋佳節了。”鄧大姐笑了，便叫我們一同去中南海湖邊賞月。我們跟隨周總理朝中南海湖邊走去。這是我們第一次同周總理一起并行漫步，心中有說不出的喜悅。

晚間中南海湖邊十分寧靜，微風從湖面吹過泛起層層波紋，岸邊垂柳隨風飄動，天空高掛著一輪明月，月光灑在水面上，水中倒映出一個圓圓的月亮，天地交融合二為一，充滿了詩情畫意，令人陶醉。

周總理興致勃勃地向四面眺望，一會兒看看對岸的垂柳，一會兒又看看湖中的太液秋風亭，遠處的瀛臺，又用望遠鏡看天上的明月。有位同志驚奇地說了一句：“月球上怎么是坑坑洼洼的，還有陰影?”周總理向我們解釋說：“月球表面跟地球一樣，有高山，有平原，但是沒有空氣，沒有水，靠太陽光反射發亮。月球距離地球近，所以，我們能在晚上看清它的輪廓。我國有個嫦娥奔月的神話故事，表明自古以來，人類就夢想飛向月球，遨游太空，如今科學技術發展了，這個愿望變成了現實。1957年蘇聯第一顆人造地球衛星發射成功，拉開了航天活動的序幕，美國也在研制宇宙飛船，將來我們掌握了宇宙空間技術，也要發射衛星上天。”當時，我對周總理這番話沒能理解，事后才感覺到周總理高瞻遠矚，運籌帷幄，時刻在關注著發達國家發展尖端科技的動向，以便盡快把我國“兩彈一星”搞出來，趕上發達國家。多年過去了，我國不僅發射了人造地球衛星，還擁有強大推力的運載火箭和洲際導彈。這一切偉大成就，凝聚了周總理多少心血啊!

光陰荏苒，歲月如歌，轉眼間我們已到暮年，但想起當年在中南海工作的那段日子就激動不已，忘不了老一輩革命家的風采，特撰寫此文，以表達緬懷之情。

(責任編輯 謝文雄)